昭云初仔细回忆着那晚的记忆,时至今世,他只能判断自己中的毒是类似于散功粉的药物,却不晓得究竟是谁要他的性命。
见昭云初停在门口不动,那家仆热情地上前引路,“我家少主已在楼上为你们设了雅间休息,请随小的来!”
昭云初微微眯眼打量了一番,扬起嘴角时,隐去了余光里的冷意,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看着面生,前几日怎么没见过?”
“小的平日都在后院打杂,今日比武各位贵客免不了受些伤,少主交代要多带些人照顾着,小的才临时被调来的。”
“哦?原来是这样。”
昭云初听着,知道这番说辞真假难定,却不能在此时打草惊蛇,敷衍地点点头,跟着上楼,径自推开雅间的门。
“嗯?他怎么来这儿了?不是该和顾少主进场的吗?”
“许是刚刚在林子里被吓坏了,腿软了吧!”
雅间里坐了大半昭宗门弟子,昭云初也懒得搭理,走进去挑了个靠窗的位置,方便等会儿观战。
“公子,这是小的让人提前准备好的茶水。”
昭云初才坐下,那家仆就将沏好的茶端过来,警觉一瞥,目光凝在那杯茶水上。
记忆追溯到前世,自己是比武落水后才被顾瞻接来茶馆更衣,但那个时候自己满心都是被月雁秋击败的愤怒,根本没注意到递茶的是谁。
如今他反倒是不知怎么入了月雁秋的青眼,提前来到茶楼,这毒原来是这时候就开始了吗?
而其余的昭宗门弟子,后来上场比武,过半都运功不畅,被周延峰打成重伤致死,难道……是因为服食了茶水的缘故?
昭云初接来,侧目往周围扫了一圈,看昭宗门弟子都已尝过,不等他多想,面前的家仆又道:“公子,现下不烫不凉,茶香正好,您尝尝?”
“他们都有配点心,怎么我这桌只有茶?”昭云初揭开茶盖,有模有样地闻了闻,指了指门口,“难得有这么好的茶,你让楼道里的伙计拿盘点心来。”
“是是是,小的疏忽了,这就去催!”
昭云初悠闲地斜靠上窗台,却紧紧盯着匆匆转身的家仆,反手将茶杯一晃,将茶水撇出窗外,又用衣袖遮掩假意饮茶,动作利落,没引起旁人的注意。
“瞧他那样,还没真正成为顾家的门客呢,就朝人摆起架子来了!”
“但愿他能在擂台上打赢,不然往后也难再享受了!”
“嘁,要不是他净会使阴险的手段!怎么会赢了那大汉!”
周围的人议论着,昭云初注意力却在那家仆身上,等人回来瞧了他空掉的茶杯,才稍稍松了口气似的,“伙计已经去拿了,小的还要去楼下招呼其他人,就先告退了。”
昭云初只轻挥了挥手,等人走了,目光才转向窗外,眼底转冷,愈发阴沉晦暗。
前几场比赛与第一世无异,不过是一些江湖侠客先热热场,各大宗门都在观望中,还未下场,眼看有几位昭宗门弟子耐不住了,昭云初想着是否趁现在也去打几场做个样子。
无意间看到人群里的绿衣身影,昭云初下意识抚上额头挡住俊脸,不知怎的心中有点心虚。
算了,有月雁秋在,他还是躲远点比较好!
“各位兄弟休息得如何了?我家少主请各位入场,准备与周宗门的弟子比试!”
昭云初正默念着看不见我,顾家的弟子突然进门,叫昭宗门里的弟子意外,沉默间面面相觑,好容易有个年长的站出来,“这才刚开场,怎么就和周宗门对上了?”
“周宗主热情相邀,我家少主也不好拒绝。”说话的弟子看起来也似有些为难,只好激将道:“但周家公子放话,各位若不上场迎战,就当众宣布你们不战而败了。”
“岂有此理!谁说我们败了!我们师兄弟还没有怕死到这个地步!”
激将法对这帮人果然有用,昭云初看着一个个起身出门的人,果然还是赶着去送死,他懒得提醒这些嘴碎的傻子,只想靠着门框欣赏好戏。
但可惜他刚想重新坐下,远处的月雁秋就将目光扫过来,似乎疑惑他为什么不下去,并且微微迈开步子,似乎想来找他。
昭云初嘴角一抽,不想让月雁秋对自己过分关注,只好不情愿的跟着宗门弟子飞跃到湖中心的比武台边缘。
好吧比起来被月雁秋追问,还是跟这群傻子混一起好点。
“啊——”
一行人刚入场,就有人被踹飞落水,昭云初瞧着已经上台的周延峰,风驰电掣之间,身影翻跃,踢腿横扫而过,将蜂蛹而上的昭宗门弟子打得当场落水。
“周、周少主真是威猛啊!”
昭宗门里伤势较小的弟子被一举击溃,出手之重,几乎要了他们性命,饶是顾瞻也被周延峰的架势惊得捏了捏手中的扇子,在周同寅身旁赔笑,转眼对入场的人侧身引路,“各位英雄豪杰,请!”
请往坑里跳吗?怎么不喊自家的弟子上!
昭云初暗自白了顾瞻一眼,目光又转向台上的周延峰。
此人好斗成性,对手越不服他打得越狠,自己要不装晕?
嗯这块地砖不错,花纹雕刻得是美轮美奂啊。
“诶诶诶——师弟!你怎么了?”
昭云初看到旁边的人腿软地往地上一倒,还尿了裤子,把周围的看客都给逗笑了。
“还没上台就吓成这样,难道顾少主救回来的人,都是软骨头吗?”
周同寅在席上发笑,顾瞻扯扯嘴角,手里的扇子捏了又捏,尴尬一礼,“小弟子年幼,其他人断然不会这般,只是他们伤还未好全,可否手下留情?”
“也不要说我欺负他们有伤在身,就一起上吧!”
“谁不敢上谁孙子!”
周延峰在台上挑衅,昭宗门弟子面上挂不住,话已至此,几人就是再不情愿,也不得不上去挨揍了。
昭云初无奈地抚了抚额,跟在后面一齐跃上擂台中心。
可还没等他们摆阵,眼前寒光一晃,周延峰手中显出的长刀已横过前排的弟子,几番躲避,昭云初及时翻身随后排的人散开。
一排的弟子见血封喉,横七竖八地倒下,着实是吓人。
“周少主什么意思?”
被溅了一脸血的弟子气急败坏地重喝,“比武也得按规矩来!”
“打得赢我再说规矩!”
周延峰放话时并未停止与昭宗门弟子过招,招招致命,显然不留余地,昭云初随他们退后,被逼至擂台边,看着几人被重击吐血。
纵然昭宗门人多,也架不住周延峰的身手,一名弟子抵挡不成,手臂当场被长刀削下,又被踢入水中!
“周、周少主饶命!周少主……”
几人自知打不过周延峰,纷纷开始弃剑求饶,只可惜还未跪下去,脖子已被砍断半截。
沿岸一片惊呼,昭云初假装受伤,本想一起装晕,但他目光一扫,眉头紧皱,终于意识到问题不简单,周延峰刻意为之,不是只想比输赢!
场上包括他在内还剩两名昭宗门弟子,警惕地扶上腰间的匕首,昭云初目光紧盯着前方的人,他懒得赢得比赛,但不代表他愿意被人当成软柿子捏!
他悄悄运转功法,随时打算反击。
“延峰,快些结束,后面还有其他人要比呢!”
周同寅在席上催促,可周延峰看到满场尸体,放声大笑,得意万分,随即从腰间取出一条布巾,向手下要来长弓,“爹,耽误不了多久,我来点有趣的!你们俩听好了,我只射两箭,射完结束!”
蒙眼射杀?!
昭云初心中一紧,前世周延峰和兰师兄对战时就见识过他的耳力,哪怕隐蔽假山群中,稍有声响都会被盯上,多方同时有动静才可能干扰成功。
看向另一个弟子,握剑的手都在抖,看来打配合战是指望不上了,遇到麻烦,还是兰师兄顶用!
又瞟了瞟周边悬挂铜铃装饰的麻绳,麻绳两端固定着台上的支架,眼看周延峰蒙上布巾,往弓上架好一支箭,昭云初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能把比武大赛玩成猎杀的,恐怕也就周延峰了。
瞳孔中映出前方举弓的人影,身旁的人脚下站不稳地向后退,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一瞬被瞄准!
长箭飞出刹那,昭云初脚踏石阶,一跃移影飞空,弹出指尖穿线的银针,射向麻绳瞬间,彩铃晃动,发出一连串的碎响。
昭云初趁机轻轻落于擂台边的鼓架上俯视下方,眼神渐冷,杀伐的血气到底同样激起了他的血性,毕竟上一世他大魔头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与此同时,颈上中箭的弟子直直倒下。
因铃声干扰,周延峰一时判断不出昭云初的方位,第二支箭迟迟没有射出,昭云初也不着急,轻轻扯动两端铜铃,打算慢慢耗尽对手的耐心。
借势脱身,一时间,原本无悬念的胜负局势变得微妙,一直静观的顾涵默默捋了捋胡须,侧望身边的人,低声询问道:“这少年,叫什么名字?”
顾瞻目光定了定,若有所思地俯下身,以扇遮面,确保无旁人听见,“昭云初,是最后一个从山下逃出来的人。”
“原来是他,略有耳闻,听说天赋不错?”
顾瞻倒是没听过少年的名气,露出困惑的神色,也只能从昭宗门弟子的态度上判断,“是吗,我也观他武功不错,但似乎与同门关系并不睦。”
“砰——”
谈话间,昭云初所处的位置发出一声响,明显是有人刻意提醒,昭云初被瞄准前一刻,当即旋飞离开,反手投下手中之物,浓雾乍起,场外人无法再看清擂台上的情形。
虽没人看清是谁出手,但光天化日之下有人公然使诈,偏帮周延峰,就算胜了也胜之不武,人群里议论声渐渐大了,周同寅却没听见似的,目光只盯着台上的一团迷雾。
擂台上的脚步声不小,虽昭云初及时用烟雾挡住了场外人的视线,可烟雾一旦散开,就没办法再隐藏自己的位置,顾涵与顾瞻对视一眼,皆无法确定昭云初是否能应付得了。
就在众人替命悬一线的昭云初捏把汗时,忽的射箭声响起,周延峰听到明显的箭穿骨肉的声音,便胸有成竹地扔开弓箭,低笑着,静看大风吹去周遭残余的烟雾。
只等烟雾中的身影逐渐清晰地显现在众人面前,周延峰面上的笑意顿时僵住。
“周少主,承让。”
周延峰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将挡于身前的人放倒,中第二箭的依旧是方才的弟子,而他,安然无恙!
方才在雾中,隐约听到耳边风似的飘过一个声音——
“我会杀了你。”
那语气缓慢而笃定,是错觉吗?
“你叫什么名字?”
问出口时,周延峰的语气已然压沉,少年却并不畏惧他眼神中愈烈的杀气,紧抿的嘴微微扬起,眼底流露一抹不易察觉的阴鸷气息,拱手敬谢,——
“昭云初,承让了。”
那张清俊的脸也在湖光潋滟中摄人心魄,俊朗得锋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