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乔装成百姓四散而开的禁卫军从破落的小摊抽出刀剑。
仙门为何要与凡俗接洽,因为年轻一辈的弟子跟不上前辈的步伐,而能跟上的那些也早已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无声无息。
断桥下就是水路,卿禾本是鲛人,花渺一下扫荡开眼前的那些余光见着远处乔装改扮的禁卫军心道不妙。
原本他只以为是御兽场而已,用通俗的话讲道上的事道上讲,结果对方反手叫上外援,那可真是……不讲武德!
三刻钟的时间过的极快,花渺回身抓住卿禾:“走!”
然后转头踏上桥身就要一跃而下,然而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他们在接触水面的瞬间一道红光闪现,禁卫军好似早知如此般一下提出数道渔网。
程辰忱收刀再案上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哈哈哈,早知你们会遁水而逃,国师特意布下天罗地网,这回你们可是插翅也难飞了!”
一张张网格铺天盖地,他们抬手去挡,却可惜甚至未曾留下一丝划痕。
嘲讽的话尚在耳畔:“你还当自己是当年的那个天玄宗大师兄吗?你的师门早就不要你了,这么多年跟个癞皮狗似的活着,真不知道你哪来的脸。”
上品法器,好有针对性,花渺在心底默默丈量,不过是哪个宗门的弟子能炼制出的东西,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
只可是他没有时间了,不然真想去会一会这个连破鱼网都能做的刀枪不入的小道友。
“饶是我医术通天回光返照亦是三刻而止,花渺,珍惜我给你的机会。”
锦爻的话还在心底,花渺忽略岸上伸手摸上浮光的吊坠然后一把扯下,真是……干嘛非上赶着找死。
他并不想做的太绝,但也只是他本来不想做太绝的。
“小仙君,你做什么?”
“卿禾。”花渺回过头捏碎珠子的同时直接将人向外一推:“谢谢。”
流光珠能挡天劫,这么多花渺他早就发现那珠子不凡,但却是偶然间得知在那之中还蕴含着当年上天降下的最后一道雷霆,这雷是他当年亲身经历,可以保证的是劈山震海不在话下。
曾经多么危机的时候都不曾用过,可事到如今的最后一搏用它挡灾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人生行至末端还能得一友人倾力相助,他很感激。
“轰隆——”
碎片漂浮在空中犹如夜间萤火,平地惊雷,那个时候所有人眼前的这一片天突然暗了一下,大地开始晃动,原本只是挥了挥手说杀了的皇帝都再度回首。
只可惜现场只留下那个罪魁祸首。
再然后又发生了许多花渺也已不太记得,但大致的情况便是他又又又被抓了,但因为有人姗姗来迟他没死,但被下了大狱。
真是的,明明说是别跟了结果前脚刚走后脚又追上来,果真一点都不听话,池虞真是又一次向花渺证明了他的教育是如何失败。
不过这样的坏处也太多,卿禾好不容易刻好的木偶,花渺曾经妄想过的未来,在刚交到他手上甚至都还来不及握热乎就被无情粉碎。
而且还是当着他的面,扬起的木屑从手中一点点飘落,强行打通经脉的反噬真如同锦爻说的那般,木偶上的裂纹好像通过那被粉碎的木偶一点一滴反射到主人身上。
这下伤更重了,可即便如此他都从未想过放弃,直到后来。
“咦~好恶俗的故事。”
人间,九蝶镇,一个短衫少年一边咬着手上的苹果一边拉着大街上的小乞丐聊着百年前皇城中的秘闻。
“朝夕相处却不知对方油尽灯枯,不仅亲手毁了对方能够替换的身躯,就连几百年不长一颗的果子也被迫让了出去?”
“是啊是啊,听说是谁受伤了,叫那位仙君二选一呢,要不说是仙君呢,要换作是我,自己和旁人我都不用选也是自己。”
少年闻言很是认同,要不说好人不长命呢?那小乞丐见状也是端着碗再往少年身旁凑了一下:“不过我倒是也听说他先前就吃了半个,所以留了一丝本源,一百年了,传闻中的另一位可是带着他的骨灰跑遍了这世间所有的佛庙,就为求一个嗯,好像叫什么凝魂之法的。”
“还找啊?”少年不可思议,嘴里动作没停心里却是思绪万千,这世上竟有如此扯淡之事,凉薄之人活着不珍惜死后又装什么情深?难道人家死都死了还要特意去冥府将人揪回来与他继续纠缠?
最后难免发出一句感慨:“照我看那个仙君也真是倒霉透顶。”但话又说回来:“不过传言中不是说他那时顶着欺师灭祖勾结妖族杀人屠城一堆的罪吗?敢顶这样的罪再摊上这么一个人渣别不是什么报应吧。”
“谁知道呢?”小乞丐耸了耸肩,也是唏嘘。
百年前的故事可不是什么隐秘传闻,这天下皆知,那仙君入狱后他师弟为了保他一命当着他的面粉碎了那一尊沉木做的替身。
再后来仙君身旁的一个故人遇险,他果断让出了身上最后半个保命的东西。
九重门重新开启,那仙君的挚友回归见此情形也是揪着另一位单方面的打了一场。
再后来为证好友清白方可许更是直接去了妖域拿出寻隐镜,随随便便一个镜子就能照出的真相愣是被他们拖了六年。
好狠的一次打脸,天下哗然,原以为的人渣原来不是人渣,英雄躲在墓碑下,生前未曾见天光。
而更打脸的是后来,时谨终于发觉花渺的金丹早就没了,灵台上也全是裂痕,他最终死于这场不知不觉的谋杀。
五灵尽散不得好死,最后一段时日听说看着像个漏气的血人。
而困扰他一生的那个东西在九重门开启的时候就被新任妖王彻底解决了,苏慕年将先妖王的元灵带了回去,听说后来是被镇压在了哪里。
传闻并不确切,只是依仗后来回归的那位仙君与妖族的关系,人妖两族从那时起达到了一种短暂的和平。
但这其中还有为世人所不知的后续,花渺的残魂是被方可许重新送入轮回的,只可惜他的魂力太弱,当年踏上轮回路时又恰巧遇上冥府几千年没出现一次的混乱。
虽然得旁人鼎力相助,但在最后落入往生道时还是被从天而降的一颗巨石砸了一下,最后结果怎么样不知道,但他已轮回的消息方可许也没告诉除他们之外的任何人。
如果有人要后悔的话就让他悔着吧,早干嘛去了?方可许只觉当年离别之际的那些许放心都是狗屁!难道这就是那个人曾向他许诺的定会照看好花渺?
早知今日当年他都不会带着花渺去清水镇那个地方,晦气!
街角两个少年窃窃私语正聊的不亦乐乎,直到王小二的余光在不经意间往远处一瞥,本能反应叫他当即原地蹦起,边拖着一只鞋边往远处遁走:“罔市,你师父来找你了,我不跟你聊了,别说今天见过我。”
他怕被拉着一起教训。
只是这一下却让少年也懵了,看看手中的果核再看看远处那个一看就气势汹汹的模糊人影当即起身一把将果核摔在地上。
“好你个没良心的王小二,等等我!”
说着前脚大迈一步,结果后脚耳朵上就传来一阵难以忽视的疼痛。
“等你去哪呀?”回头那个身着一袭月白色衣裳的男人就直接揪起了他的耳朵,引得对方一阵鬼叫:“徒儿,下山几日玩的可好?”
“哎呀呀呀,师,师父。”少年干巴巴转身,若不是被揪住了耳朵此刻便更是要拔腿就跑。
其实也不是他师父不让他下山,静幽山灵力充沛,罔市的前世或许过的太苦以至于他今生从出世那刻起便比一般孩童孱弱。
再加上他是七岁那年被他师父从人牙子手上救下的,罔市,从一开始便是不被期望的。
他师父救下他后本来想给他改个名,是他自己不愿意,反倒是盘腿坐在一角,整个人从始至终都未曾卸下脸上的笑容,给人的感觉就是天性乐观,无论经历何事都会从容以待。
“我就是像下来和王小二那家伙叙叙旧,师父,我这次已经半个月没下山了。”少年抬手做求饶状:“再不下来他们都要以为我呆在山上发蘑菇了。”
话落他身后的男人从鼻腔中发出一道气音,像是很不满意他的说法,但也总算高抬贵手放开了他:“若不是你之前三天两头的往下跑,半个月前为了给你的那些朋友争地盘昏倒在大街上我至于关你半个月吗?”
“嘿嘿。”少年捂着耳朵笑得一脸心虚,那什么为了朋友两肋插刀的言论在此时也是不敢说了。
他的耳朵呀!好个不讲义气的王小二!
“罢了。”他师父见他如此也只能叹了口气:“为师明日要出趟远门,你好好在家呆着,过两日听闻城中要来几个普陀山的和尚,你一个人呆在静幽谷就别下来了。”
“啊,师父——”这回是真心实意的哀嚎了,罔市自小不喜欢那些秃驴,嘴上恭敬一点叫大师可实际只有有所谓的大师来九蝶镇他师父就要叫他回避。
那些和尚念经一念一个半月的,他生来自由,被关在山里那么久师父还要出远门,这可叫他怎么受得了?
暗中已经咬牙切齿,面上却装乖求饶:“不然师父你去哪带上我吧,带上我好不好?我保证不给师父惹事。”
“不行。”男人拉开少年扒在他身上的手,他是真觉得他这辈子怕是都再难在罔市身上瞧出半点徒弟前世的模样了。
不过这样也好,也好,自由无忧率性而为的才是他,花渺的那辈子被诸多看不见的枷锁束缚,要宗门,要天下,要爱人,要信义可却独独从未要过自己。
而如今往事如烟随风飘散,他不再是那个天玄宗的大弟子,只是这山野之间,立于俗世之上的小小少年。
“你要听话,我走前会嘱咐李婶帮我看着你,不要接近那些大师,路上遇到不认识的远远绕道,见着一个……”
“行行行,我知道了。”罔市直接打断了他师傅的罗嗦表示魂都要升天了,闭着眼睛就将男人接下来的话倒背如流。
“见到一个手边三寸不离檀木盒的人就跑,那人是我们的仇家,如果有人突然接近肯定不怀好心,静幽山的结界每天查一遍,尤其是路边草丛边有什么动静,第一反应先别管是什么一剑捅下去,是人就更不妙谁家好人躺草堆,长的俊的再加一刀,这是话本里骗财骗色又骗命的,师父,你已经重复几百遍了,每次走前说一遍,你不累吗?”
可他都累了,耳朵要长茧子了,他有时真怀疑他师父是将他当成什么易碎的瓷娃娃。
“你呀。”真是没办法,男人叹了口气拿手戳在小徒弟的脑门上,但这都百年了,或许什么孽缘也早该结束,他们如此小心翼翼或许也真是他太过紧张。
可他没办法,当年若不是花渺祁宁就死了,他承了对方的这份情,无论花渺要不要他也都是要报的。
当年将他的人生搅的一团糟,如今风水轮流转,锦爻也只能尽力还他一个百岁安康。
“总之如果被我知道你再偷跑下山,徒儿,年初你说你想去找你师姐的事为师也是很难办啊。”
罔市捧脸绝望,好气啊,好气!秃驴!
还有那个仇家!
三日后,少年正趴在床榻上躺尸,打开屋内的窗阳光正好洒落在他背上,暖洋洋的一片。
可锦爻才走了三日他就觉得自己已经被关了不知多少个秋,或许是因为前世被束缚太多所以今生便格外好动。
“啊啊啊啊!”少年翻身重新坐起,没一会又抬手抓乱了头发:“该死!这日头怎么走的这么慢!”
好无聊,好无聊!好无聊!!
他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好空的山,好空的房子!好空的天!!
“一只鸟,两只鸟……三只鸟。”一上午了屋外居然只飞过三只鸟!
这合理吗?这绝对不合理!
是他修为不够,十五岁了方才感受到这天地间那么丝丝缕缕灵力,连最基本的入道都不算,他是个没有品阶的半仙,不要怀疑称号也是自封的。
可惜了那么厉害的师父,罔市觉得他但凡再争气那么一点师父也不会在他每次下山时那么如临大敌。
生气生气生气!
“下山,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我现在就要下去再查一遍结界。”
前头半句豪气干云,后头半句立马认怂!
他也不想啊,谁让他听话!少年躺下又一个鲤鱼打挺,走了走了,提上墙角那剑就直往山下冲,走到山脚处就完全忘了自家师父的嘱托。
前方繁华的城池好像突然充满了引力般在向他招手,九蝶镇原来这么有诱惑吗?少年咽了咽口水在心底暗自思忖。
“这能不去吗?诱惑,这绝对是妖精的诱惑!”诱得他心痒难耐止不住的上前。
远处梵音寥寥,他知道又是那些大师在念经了,正所谓凡尘俗世,三千红尘不入眼,人生如梦皆是虚幻。
所以什么金钱地位权利都用一个字来形容,俗!这实在是太俗了,所以九蝶镇的糖葫芦算什么?李婶家的葱油饼算什么?东街口那家香到流油的水晶猪蹄算什么?
“算它们倒霉!”
再次咽下一口唾沫,少年抬手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然后他得出了答案。
不行了,他就是个俗人!
去一次吧,就偷偷去一回怎么会被发现呢?越想越是这么个理,腿有它自己的想法怎么能抑制?太过分了!
然而就在他的自我洗脑中谁曾想不过前脚刚进城门,后脚便被人从后拍了一下,心脏一下就漏了一拍,连带着呼吸都停滞了。
偏偏那道飘渺的声音还特意压低了响在耳畔,如同那百岁老翁沧桑又深厚:“小友,今日城中招魂,你是哪家的野鬼?要不要与老朽做个伴啊?”
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他好像终于回魂不再是方才一副被妖精控制的模样僵硬转头,就见身后出现一张脸,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