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耳畔轰鸣一声,高台下落地表浮沉,浓重的雾气从四面八方向中涌来还带着铺天盖地的粉尘。
其实传送阵法是随机的,只是他们很不凑巧被送到一座死城,雾凇镇,一个命运的分支,时隔六年他们却又故地重游。
池虞要个解释没听到,变故发生时手上的动作却还是直接暴露了内心。
挥手一挡本该护住夏轻安的,可他却像是找错了角度一下抓住花渺护在怀中,直到烟尘散去眼前又是另一番景象。
“咳咳咳!”
浓雾太大迷人眼,发誓不再给机会的人又又又又一次食言了。
“你没事吧?”他放下衣袖万分紧张的看向那人,惹的对方一怔。
旁边夏轻安的面色难看:“小师哥。”
话落池虞才如梦初醒后退一步转了个方向,却难掩盖花渺心底的那一丝欢愉。
“轻安,你没事吧?”
“我没事。”夏轻安看着眼前这幕又看向花渺,双方对视的那一刹那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一种东西。
夏轻安微微握拳:“小师哥和师兄也都好吧。”
“是很好。”花渺顺口就接。
但这时角落里却出现了一个不同的声音:“等等!”
“我~不~好~”时谨身形扭曲的趴在地面上颤巍巍的举手,也不知怎么崴到脚就摔成如今这般。
四个人中就他一个医者,按理说没什么战力但事情发生时却偏偏无人看他一眼。
满身的尘土狼狈,他很难过,大夫,脆皮,一个队伍里最着重保护的那个,可为什么跟在这几个人身边最后受伤的总是他一个?
“脚,脚崴了,谁,谁能拉我一把?”
“时大夫!”“时谨!”两道惊呼同时响起。
半晌终于还是将人扶起,时谨坐在原地可怜兮兮的自救。
周边原本的热闹消失不见,原地只剩他们四人,池虞想了想还是把浮光抛了回来。
“你的剑,自己收着。”
花渺下意识伸手去接,只是这一动却牵到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嘶~”
血又渗出一点,花渺脸色在一瞬有些发白,浮光即将落在地上又懂事的自己消失回到花渺灵海中。
“你的手怎么了?”池虞这下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喜服本就是红的所以一开始并不会察觉不对。
可如今再看漫出的些许血花在上面又有多么的刺眼。
“你的伤?”
夏轻安解释道:“花师兄之前从老龟背上跳下伤了手。”
他讲的是真话却不说原因,花渺单手扶着伤处视线朝四周扫去。
熟悉的房屋,熟悉的建筑,只是雾凇镇上,没想到水底的高台下还藏着一层巨大的传送阵。
“不过连通这里又是为了什么?”花渺开始重新思量此前被夏轻安打断过的问题,却没想过高台下的阵法是随机的。
当年收到消息镇上有妖魔作祟,尤其夜半时分月上中天总能听到某个安静的角落里传来野兽撕咬活物的声响。
彼时战后初期,他为追查逃亡的妖族寻着线索就去了一趟雾凇镇,只是后来妖君没找到整个镇子一夕之间就被血洗。
他也不曾再去现场一观,因为当年就是这个缘故池虞被宗门关进水牢,所以在花渺的印象中雾凇镇的事一直都是谢辞控制池虞干的。
那么现在呢?何必再把他们传来这里。
“雾凇镇?难道……”君少泠会在这吗?花渺警惕。
池虞不知他怎么了于是顺着花渺的目光向外看去,不过当他看到周围的景象时脑海中一些不好的记忆又浮上心头。
脑中一阵嗡鸣,头跟炸了一样的刺痛,他伸手捂住闭眼后退一步,好多道不同的声音夹杂着画面在眼前一一浮现。
“小师哥都不敢与我去见上一见吗?”
“师兄,你有没有去过雾凇镇?没有!你告诉我没有对不对?”
“我去过。”
“杀人了,好多血,好多血!哈哈哈,杀人了,杀人了!”
“你清醒一点小师哥!这就是陷害!他这是在要你的命啊!”
“半妖就是半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真不明白长老们怎么还不处死他?”
“就是就是,一个奸细,要我说啊当年大师兄将他带回就是错的,很不熟的白眼狼!”
“阿池,睡吧,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好了。”
“师……兄?为……什么?”
“小师哥,我差点以为你在也醒不来了!”
从一开始的信任到信任的逐步崩盘,他第一次被关进水牢因为证据不足被放出来,他苦苦等待却发现花渺不对。
他不相信夏轻安,甚至斥责对方不要污蔑师兄,可却在山下看到一座死城,城中一个疯女人唯一的一个幸存者嘴里喊着的仙长杀人了!
他不想也不敢相信,然后又一次被关入水牢,听到花渺亲口承认去过那里,听到天玄宗弟子口中他是人人唾弃谩骂的叛徒,池虞不知道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那期间只有夏轻安屡次多次的来探望,花渺也来过,总共两次,一次是承认事实,一次便是提剑杀他!
花渺屠城两次,一次是他亲耳所闻,一次是他亲眼所见。
等重伤再醒来一睁眼看到的也是夏轻安拼尽一切救了他。
事情的真相或许根本就不是他以为的这样,池虞能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可在他的视角中这一切便已经足以摧毁他往前的所有认知。
被抛弃的事实已经注定。
“阿池?”花渺回过神伸出没受伤的那只胳膊扶住倒退的人:“你怎么了?”
池虞睁眼挣开那只手:“别碰我!”
“阿池?”
突然之间气氛就直转而下,花渺看着自己落空的手茫然无措。
他为什么甩开自己?他又在生什么气?
忽的他身后有个人影闪过,倚着墙根窥视,在双目交汇的瞬间又吓的一激灵朝远处狂奔。
有人!花渺抬腿想追,可眼前这事又会将他绊住,所以才迈出一步又回头:“阿池。”
“想走了?”池虞低在原地都没看他,可思绪还沉浸在回忆中所以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你想走就走啊!现在出门在外你是有机会了,花渺,事到如今何必再骗我?把别人耍的团团转很好玩吗!还是你认为这样很好玩?”
他好像积压了许久,痛恨的源头是真的很委屈,为什么呀,到底为什么?
花渺总是这样,池虞觉得他应该是个顶好的钓手,一边扯着饵料一边放着鱼线,每每旁人就要转身离去时他在表露出半点受伤,活像旁人都欠了他似的。
可他这话一出一下就镇住了所有人。
花渺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才有一句干巴巴的解释:“阿池,我只是看到一个可疑的人影。”
没有特意想走的意思,花渺发现很奇怪,池虞似乎打心底里就总认为他会找各种各样的方式逃离。
可是为什么呢?从他们相识至今他除了当年重伤为封印灵台之上的那一缕元神离开数月外彼此之间便再未有过分别。
被关在暗牢里尚有反击之力的时候没有,被废去修为失了前半生为之努力的一切时没有,即使后来一度濒死之际脑海中甚至都没有产生过要离开的这种想法。
为什么池虞会那样坚定的认为?在他离开的那几个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时谨默默举手:“我好像也看到了。”
因为那个奇怪的影子在不远处晃荡了许久,一会出现一会消失,跑的很远躲起来没过一会又冒出头,直到与花渺对上眼。
逃离的背影很仓皇,在时谨这个角度正好看到一片消失的衣角。
“我没来过这,但按照九州图示这里应该就是当年大战后遗留下的死城之一吧。”
“时大夫,你真的看清了吗?”夏轻安道:“这里好冷,但看地方是雾凇镇。”
说着他还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花渺:“花师兄,难道你不觉得这里格外渗人吗?既然一座死城如今城中又岂有活物?你和时大夫莫不是看差了?”
然后回身:“小师哥,我看你脸色不好,不如我们先在这城中找个地方坐下歇息半刻,然后再寻离开的出路。”
“嗯。”池虞点头应下,转身或许不再想理会身后,他不敢在一座死城中面对那个屠城的杀人凶手。
而这个人曾将这盆污水尽数泼洒到他身上!
“等等!”花渺咬了咬牙,今日他必须要知道一个结果,那个可疑的黑影他要抓出来,可师弟他也不想放弃。
所以他追了上去,想了很久终于还是拿出一样东西,那颗被他挂在浮光上存了许久的流光珠。
花渺本以为这辈子都没什么机会再见到它了,那是花渺二十二岁生辰礼上十七岁的亲手送出的礼物,而有关这珠子背后还有别的故事。
“阿池,你还记不记得你曾说过什么?”
谁说他没有后路?师兄,你只管向前走,你走多高我撑多远!
“珠子给你,我会回来的,信我。”
说罢转身却又被拉住,池虞想了很久才道:“我和你一起去。”
因为流光珠,所以即便有再多的不堪他也投降了,有些事情他们或许可以一起面对。
但心说如此嘴上功夫却没落下半点:“我若不去才真是如了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