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二人匆匆赶到镇口的破庙前时便看到一个衣衫褴褛,分外瘦小,发丝凌乱,蓬头垢面的小乞丐被一众镇民强压在地。
他不断蹬腿挣扎,身体却被死死定牢在那堆枯草上,头顶上像破了一个口子,鲜血粘住发丝又顺着脸颊流下淌在地上,神情凶狠,若是强行理解到也颇有种恶鬼的狰狞。
不过是那种还不够成熟的恶鬼罢了。
再仔细看着头上似乎还有一堆兽耳藏也藏不住,嘴里不知被塞着什么所以呜呜咽咽半晌也没发出多大声响。
身后有人拿着两指粗的麻绳像海边渔民捆螃蟹一般将他五花大绑。
还有人手中举棍,棍上沾血却仍蓄势待发,看样子是想等压着少年的镇民离去后再将他打一顿老实。
倒的确是个半妖,只是全身上下尚未有半点修为又怎么可能造成镇中数十家惨案。
“怪物,今日便抓了他祭天!”
“没错,可怜我家闺女啊,这个天杀的,快把他绑走给我闺女赔命!”
“对,还有我家的女儿,她才刚嫁人。”
“大家放心,今日只要除了这妖物往后的日子便太平了!”
“没错,烧了他!”
“烧了他!”
镇民振臂高呼,像是喊口号一般的众志成城,看向那少年的目光宛如刀子,明明没有丝毫罪证,但只是那对兽耳他便是那害人全家的妖物!
“住手!”
花渺和方可许二人迅速拉开人群冲了进去,然后一人挡在众人面前,另一人蹲下快速扶起少年。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不住的抬眼打量两人,然后便有人举着棍子上前。
“你们谁啊!穿成这样,你们同这怪物是一伙的?”
方可许摇头:“不是。”
“那你们干什么?”
众人一下就炸了,若不是顾及二人身份不明便作势要提着棍子上前。
花渺转头拿出之前那张悬赏令:“我们是天玄宗弟子,偶然路过此地,听闻镇中有怪事频发所以停留。”
原来是仙长,花渺这话一出加上两人的穿着实在像模像样所以那些镇民也就忌惮不少。
仙师啊,从来都不是他们这种凡人可以不敬的。
为首那人换上一副笑容,赶忙拉开一旁还拿着棍子的镇民,搓着手陪笑道:“原来是二位仙长啊,刚刚多有不敬,是我们失礼了。”
只是陪完笑脸后还是话锋一转:“不过事关城中怪事的话便不劳烦二位了,镇中之事已然解决,元凶便是这位仙长身后那妖物作祟,只道我们今日烧了他以祭天,一切自然也就尘埃落定。”
说罢便要绕开挡路的二人继续向前,这怎么成?
方可许都觉得荒谬:“胡说八道!这明明就是一个几乎没有修为的孩子,你们镇子中的那事怎么可能是他做的?”
这不以大欺小以多欺少吗?
他没明说但众人的神色却在此刻竟皆一变,为首的镇长更是冷了几分脸:“仙长,您这什么意思?”
方可许便是这种性子,嘴在前面飞脑在后面追,总很得罪人,花渺一时也无奈起身拦在他身前:“抱歉,他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孩子的确毫无修为,镇中之事怕还有内情。”
镇长这才稍缓一口气不过依旧皱眉觉的他们多管闲事:“那仙长们的意思是?”
花渺道:“我看不如这样,镇长,既然我们有缘那到了手中这悬赏令,不如就我们师兄弟二人留下替你们解决这件事如何?”
镇长点头,这到也不失为一种解决问题的方式,只是:“那这半妖?”
花渺满脸和善:“镇长,这孩子就交给我们,若他真是什么害人的妖物,有我们看着也必定不再叫他为祸乡里如何?”
话落人群瞬间开始议论。
“那现在怎么办?不祭天了吗?”
“可王家那女儿后几天不是还要嫁人。”
“是啊,不烧了他再出问题找谁赔?”
“可人家是仙长,况且万一这东西真害人,在祭天的时候出意外了怎么办?”
“嘿!我看你就是怕死。”
可死谁不怕,讨论来讨论去最终还是妥协。
“好吧,我们自是相信二位仙长的。”
花渺松了口气,就听镇长紧接着又道:“不过二位仙长,三日后镇中还有一桩喜事,若是届时仙长们还不能解决,就请放手先让我等除了这妖物。”
不然再让他为祸乡里,这口锅可就不止这一个半大的毛孩子背了。
那可真是一趟浑水,花渺与方可许对视一眼还是点头。
“那是自然。”
有了这许诺镇民们很快放下手中斧锄,再交谈几句后便浩浩荡荡离去了。
方可许看着他们的背影有些许气愤,在众人走后踢了踢地上的碎石:“真缺德,都说了不是还想烧。”
“算了。”花渺拍拍他的肩然后蹲下,刚刚每位少年解绑也没将他口中塞进的布条取出就是怕节外生枝。
这下倒是干脆,于是便小心翼翼的将布拿开,刚准备去给他解绑小臂处却传来阵阵剧痛,鲜血一下顺着小臂滴落在地。
少年如狼般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刚得到一点自由便叫他措不及防得了这一下。
“嘶。”花渺倒吸一口气。
“小渺渺!”方可许这下可不淡定了,差点就要抬腿把人踹开。
却被拦住:“没事,没事了。”
只见他将人揽入怀中,手一下下的拍在少年背上。
“小,小渺渺,你这是在做什么?”方可许目瞪口呆。
花渺就冲他摇头,他或许不太会照顾旁人,只是依葫芦画瓢按照小的时候母亲哄自己的模样。
不过少年似乎也抵触这突如其来的照看,因为他也能明显觉察对方的身躯在那一瞬间变得僵硬,手上力道减轻。
这是对的,还是不对?
花渺不懂,但他再接再厉,偏头用眼神示意好友先出去。
方可许也很懵,直到走出破庙站在门口时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么就出来了呢?真是奇怪。
但同样奇怪的还有花渺怀中的这个少年,嘴里被血腥味充斥,但他整个人却如同一尊石像。
他以为原本按照这么个情况他应该立即被人推开,然后再迎接新的一轮挨打。
可是没有,为什么呢?没有呢,从有记忆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被人抱在怀中,凶狠的神情渐渐放松,可他的嘴不敢松。
警惕的抬眸,只有花渺有什么异动,下一刻他定会撕下对方一块皮肉。
可是真的没有,直到他的意识逐渐困顿花渺还是抱着他,像哄孩子一般的轻声安抚。
“你已经安全了,放心,没事的。”
真的很奇怪,眼前这个人和他以往所见的每个人都不一样。
于是他松口了,在花渺有些惊喜的瞬间又挣脱了他的怀抱虽然那时候的少年也贪恋这片温暖,可他还是如受惊的小兽一般一股脑窜到神台下的桌椅间,只露出一双眼小心翼翼的盯着外边。
花渺对此感到无奈,瞄了一眼手臂一排的血洞中有两颗犬齿格外明显。
“你……是狼妖?”
看那对兽耳应该是这样的,总不能是犬类吧,又或者是狐狸?
少年不答,所以花渺只能小心翼翼的靠近,可他每靠近一步,少年就往里缩一步,供台上的红布放下,他就彻底隐匿在黑暗中无声无息。
花渺将双手举在脸侧表示无害:“你别害怕,我不是什么坏人,更不会打你。”
“你出来好吗?我刚刚看到你好像受伤了。”
花渺一步步靠近,蹲下掀起桌布见到几乎藏到角落里了的少年试探性的朝他伸出手。
“我叫花渺,我知道你没有地方去了,但我可以带你回家,你愿意吗?”
看他逆光而来,柔和的暖阳都为他渡了层金边,试探性伸出的手在这光影交界的地方好像强势破开困局的利刃。
但又可以想象握上时该是何等温软,刚刚那双手还曾给予过那样令人心惊的安抚。
在干涸沙漠中的和风细雨总是那般极具诱惑。
直到听到咚的一声,少年一退再退,本就有伤的脑袋撞到桌角,他也快速钻进供桌,少年大概十二三岁的模样,可因为常年颠沛流离所以身形更为瘦小。
可花渺不同,他身形颀长,虽然十七八岁但也基本有了未来该有的身形样貌,因此堵在小小的贡桌下就显得格外狼狈可怜。
可他不觉得,快速上前拉过少年,抬手揉在少年被撞的地方:“没事吧。”
少年愣愣的,只是这一次他不再躲避。
许久没有对人说过话因此声音嘶哑:“你说……你要带我走?”
花渺有些惊讶,但很快坚定的点头:“对,我带你走。”
半晌,除了这简短的对话少年再未开过口,花渺有些无奈,只能主动试探:“那我现在带你出去,你头上有伤,让我替你包扎好不好。”
少年点头,动作还是很细微,尤其是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中,如果不是花渺离得近可能根本就无法发现。
所以他便更加小心翼翼,心里也大概对这个少年有了评判,想来从前过的很不好所以才会这般小心意意,怕人又警惕。
花渺掀开桌帘,很小心的退了出去也带走了少年,重新回到光亮的地方少年躲在花渺怀中眯了眯眼睛有些不适应强光。
直到站起身花渺才发现少年真的很轻,把他抱到院外的一块石阶上坐下,方可许见他们出来原本都要打瞌睡的脑袋瞬间清明。
见到刚刚还是恨不得从花渺手上撕下一块肉的小妖怪现在居然这样乖巧的窝在花渺怀中也不由啧啧称奇。
“小渺渺,你是怎么做到的?”说着习惯性的将手靠在花渺肩上:“这小孩刚刚那么凶,我都差点打他了,现在居然能这么听话,你……”
话音未落便对上了一双藏在乌发下的眼睛,凶狠阴郁像只毒蛇。
方可许莫名瑟缩,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向天顶,他触电般收回手紧急咽下来快出口的满肚子话,见了鬼了,这小崽子!
花渺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小小互动,反而翻着乾坤带:“方可许,你那有什么好的疗伤药吗?”
“什么嘛,在你的乾坤袋最右边第二层,小渺渺不是我说你啊,你这什么东西都乱丢的习惯究竟什么时候能改啊。”
花渺循着他的提示将东西一一取出,顺便顺口回了句:“不是还有你吗?”
反正他们出门总是在一道的,花渺真是直接展现了一波什么叫做有底气的人总能有恃无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