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愁眉苦脸的?”仙舟上,南慕卿见殷子初不时叹气,凑上前问,“还在想之前那事?”
殷子初瞄了一眼不远处的符祈月,传音解释了来龙去脉。
南慕卿展扇掩住半边脸,传音回道:“这说明你对祈月也不是单纯的师兄弟情谊,好事啊,顺水推舟在一起不好吗?”
殷子初幽幽叹息一声,眼神沧桑:“小孩子是不会懂的。”
南慕卿:“???”
如果他没记错殷子初比他还小一个月吧。
南慕卿满脸黑线,默默拉开了与殷子初的距离。殷子初也不是第一次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了,所以南慕卿只当他脑子里的弦又搭错了。
殷子初看着底下熟悉的景色,思绪逐渐跑偏。
或许等任务结束,可以顺路去那几家常去的铺子看看。
南慕卿的恋慕之人名叫陆语安,是中州三大宗门之一的月寒宫大弟子。而锦雁城是天一峰到月寒宫的必经之地,商路通达。殷子初每次帮南慕卿送信去月寒宫都会来这补充库存,对这里十分熟悉。
任务地点是锦雁城最大的小倌馆——极乐楼,说来也巧,殷子初第一次遇见符祈月就在锦雁城附近。
极乐楼位于花街,会去那里的都是寻花问柳之人。殷子初他们一行人形容都十分出挑,就连容和外形上也是个俊美的老头。
容和被那些窥视的目光盯得面色铁青,就连南慕卿都面露难色。被看的最多的符祈月倒是平静的很,他平日下山时都被看习惯了。
“子初,你说这白天花街怎么这么多人?子初?”南慕卿展扇挡住脸,一偏头才发现殷子初人已经跑不见了。
南慕卿左右看了看,说:“跑哪去了?”
容和也注意到殷子初不见了,重重哼了一声说:“真没规矩。”
说罢,一抖袍子,努力无视周围人的目光,昂首挺胸地朝极乐楼大门走去。
符祈月没跟上去,转头四下寻找殷子初的身影。
“在找我吗?”殷子初不知从哪人角落里跳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几张面具,“戴着这个感觉会好很多。”
符祈月接过面具,敛眸说:”其实这些目光我差不多都习惯了。”
“以前下山时我们可没来过花街。”殷子初说,“要是用不上也可以拿来收藏。”
“那就谢谢师兄了。”符祈月抬起头,却发现殷子初已经跑到前面去了。南慕卿接过殷子初手中花哨的面具,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虽未戴上但还是收下了。容和端着长老的架子先说教了殷子初一通,然后才肯收下面具。
符祈月嘴角微抿,将面具戴上。从静室出来后,殷子初好像就在有意地疏远他。
极乐楼内,老鸨领着一众小倌等候多时。见着四人来,老鸨立即起身相迎,一身的脂粉香薰得容和如临大敌,猛地后退一大步,正色道:“这位……”
他顿了许久都找出一个合适的称呼,只好说:”先与我们说说具体情况吧。
“好好好,仙师们远道而来辛苦了,快些坐,快些坐。”老鸨挥手招呼几人坐下,两名姿容上乘的小倌在一旁端茶倒水。
容和刚坐下,老鸨就揉着手帕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诉苦:“仙师是不知道,因为那该死的鬼魂,楼里的客人少了多少,嬷嬷龟奴们的工钱都快付不起了。”
原来是三日前一名被卖来的小童不甘受辱,自尽后化为怨魂,在楼内四处行凶,目前已经死了十名龟奴和打手,十分凶残。
弄清原委,容和点点头,叮嘱了众人几句,又让老鸨带路,自己领着南慕卿和符祈月去厉鬼出现的地方探查,而殷子初则留下询问更多细节。
“你见过那个孩子吗?”
“那孩子叫什么?”
“他一共现身过几次?”
问到一半,殷子初感觉有道意味不明的目光从二楼投下来。他抬头迎上,入目是一张艳丽的芙蓉面。
那张漂亮的脸透着病态的苍白,双目空洞黯淡,薄唇上血色淡得几近于无,搭在二楼栏杆上的白皙手腕露出一截触目惊心的鞭痕,一身如血的红衣更显得他整个人都几乎透明。他似一朵盛花期的牡丹被禁锢在极深的夜色中,空耗尽了所有颜色与芬芳,只余下残破的躯壳在烂泥里腐朽,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行尸走肉般的死气。
殷子初眸光沉沉,他忽而弯唇轻笑,向后一仰招呼说:“这位公子如何称呼?下来聊聊如何?”
对方亦回以一笑,丫鬟扶着他走下楼,他扬起笑说:“我名江月晨,仙师叫我月晨便是。不知仙师想聊些什么?”
江月晨态度自然地坐到了殷子初对面,虚弱而温和地笑着,满眼的憔悴影响不了他的美丽,这种颓靡的美反而增加了让人催折的欲念。
殷子初指节轻扣桌面,笑得宛如一个纨绔子弟:“随便聊点什么都行,我无所谓。”
江月晨轻拢头发,纤长的手指把玩着耳边一缕乌发,再抬眼时仿佛换了个人,他歪说:“方才走在最后的那位仙师为何要戴着面具?”
那双干涸的眼眸在一瞬间盛满一湖春水,波光流转,盈盈动人。江月晨似乎对这样的切换习以为常,做的十分自然。双眉似蹙非蹙,面上恰到好处地露出好奇之色。
“因为我师弟长得太好看了,不戴面具在这里到处走会有麻烦。”殷子初不太想和外人探讨自己师弟的事,迅速转移了话题,和江月晨随便讨论了些有的没的。
“在这里呆多久了?”殷子初打量着江月晨,一幅对他很感兴趣的样子。
江月晨半倚着桌子,慵懒而不失仪,他娇娇柔柔地说:“回仙师,十年有余了。”
殷子初真诚地说:“别那么见外,在下名叫殷子初。我应是比你大的,所以你唤我一声子初兄便好。”
“子初兄。”江月晨从善如流。
气氛一度十分融洽,如果忽略这像极了在招妓的情景的话。
“师兄,有这么开心吗?”符祈月的声音从殷子初背后飘来。
冷意伴随声音附上殷子初的脊骨。
“呃……”殷子初忍不住活动了下僵住的肩背,缓缓转回头去,对戴着面具的符祈月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师弟,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话一出口,殷子初就感觉有些不对,这情景说这话总有种被捉奸的心虚感。他脑子抽了还是舌头抽了?
符祈月紧盯着殷子初,周身嗖嗖往外放冷气,俨然一座人形冰雕。符祈月的灵力天生就带了股寒意,殷画说许是前世他的魂魄曾在极寒之地停留过久所致。
一旁没有灵力的小倌被冻得直打哆,符祈月这才注意到自己失控的灵力,他低声说了句抱歉,转身朝楼上走。
面具的绳子有些劣质,没经住符祈月的灵力中的寒意,一下子断了,面具摔在地上,磕出长长一条裂隙。
符祈月垂眸看着地上的面具,沉默不语。
殷子初心虚地上前将面具捡起,说:“等下我给你买个更好的吧。”
“多谢师兄,但是不必了。”符祈月拿过破裂的面具,“我就喜欢这个,也只要这个。”
殷子初看着符祈月上楼时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始乱终弃的人渣。
适才面具摔落时,堂中大部分人都看见了符祈月的脸,包括江月晨。
江月晨自嘲地勾起唇角,眼睫垂下的阴影遮住了眸中的怨恨。他不再用虚假娇柔的笑掩饰难看的面色,又恢复了原先破败的样子。
“月晨?你怎么下来了?”老鸨一回到大堂就注意到了桌前的江月晨,他快步上前,柳眉倒竖,训道,“伤还没好瞎跑什么?”
末了,老鸨又似乎想到什么,心疼地叹了口气,神色复杂为难:“月晨,你伤若好些了,今夜便出来弹琴助兴吧……那位今日又要来。”
江月晨的神情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后五官不自然地舒展,变成一个真诚的笑,他轻声说:“我已经好很多了,没事的。”
那些小倌大多用怜悯的目光望着江月晨,老鸨拍拍江月晨的肩,殷殷叮嘱:“你现在可不比以前,端不得架子,进了房装得乖顺些,能少吃些苦头。你伺候他那么些天,应最是知道他喜欢什么样子的。他们这样的客人最喜欢折辱人,虽然对我们这些人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江月晨似乎有些冷,攥着衣领轻咳了两声,冲老鸨歉意一笑。他撑着桌子起身,由丫鬟扶着上楼休息去了。三步一喘,五步一歇,行如弱柳扶风。
殷子初站在楼梯口边上,双臂环胸。方才江月晨几乎要掩不住自己的异样,老鸨和小倌们把这理解为恐惧,但殷子初看的分明——江月晨是在兴奋,兴奋得要发疯了。
容和和南慕卿先后走进来,南慕卿听见了老鸨最后几段话,挑眉说:“刚才那人身上好重的药味,受伤了吗?”
方才还对江月晨很有兴趣的殷子初此时却俨然一幅兴致缺缺的模样,兀自坐回桌边喝着茶。
老鸨第一眼就看出南慕卿出身贵族,对其较旁人更添几分殷勤。见他问话,忙换了幅神情,半讨好半苦涩地回道:“回仙师,确实受伤了,让客人打的。”
江月晨几年前曾是名满锦雁城的花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生得一幅好皮囊,慕名而来者无数,其中不乏权贵人士。老鸨他们说的那位客人便是其中之一,他原出身地痞,举止粗野,鲁莽自负。江月晨瞧不上他,几番婉拒后便被记恨上了。
可那是江月晨的恩客中不乏比他更有权势的,所以还算相安无事。
只是几年过去,江月晨不复当初的娇嫩,过早的绽放带来的是同样过早的凋零。当他的美貌开始褪却,恩客们的新鲜感也淡了,那人便又寻了回来要报复。恰巧他的权贵亲戚升官,他也跟着鸡犬升天,一跃成了锦雁城无人能惹的大人物。
江月晨的伤就是两天前的晚上让他拿鞭子抽的。
南慕卿合上扇子,点了点头,未再多问。
黄昏时分,灿烂的云霞燃烧了半边天幕,极乐楼前精致的灯笼被点起,镂出的复杂图案映在楼前的人流上,光影浮动,暧昧迷离。
华丽冰冷的画梁下有人着盛装翩翩起舞,钗环粉黛,玉面柳腰,美得雌雄莫辨,刚下场就被迫不及待的客人一把揽住,拉到一旁对饮**,为不久后的重头戏做着准备。
一阵空灵的琴声从侧边传来,江月晨身旁坐着一众年轻貌美的小倌一同演奏。因着身体原因,他似一朵略显枯败的牡丹立于百花之中,虽已不再艳压群芳,却也不失颜色。
天一峰一行人坐在二楼靠栏杆处,时刻盯着大堂内的情况。殷子初倚在窗边望着楼下的场景,视线一直钉在江月晨身上,漆黑的眸中没有丝毫对**的渴望,他在看的似乎不是江月晨这个人,而是他身后某些东西。
琴声断了一瞬,不过混在一众乐器中并不明显。江月晨抬头冲殷子初微微一笑,不带任何风情与媚惑,反而含了些近乎孩子气的天真。他眼底的怨恨与兴奋已经掩不住了,它们翻腾交织,死死绞缠着他的魂魄。
今天遇到网络喷子了,上来就扣帽子。我和它讲道理,它给我扣帽子。气笑了,果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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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极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