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说起来,殷子初应该算是天一峰的大师兄。宗门内,大师兄不仅仅是个位次,要承担照顾门下师弟的责,还要协助长老掌门管理宗门。虽然能享受不少便利,可殷子初嫌麻烦,不想担大师兄的责任,所以不认这个位子。
送醉酒的师弟们回房算是殷子初第二次履行大师兄的责任,第一次是照顾符祈月。
不过照顾了这十一年,殷子初也是头一次见到符祈月喝醉,还是头一次见到了喝醉了还这么乖的人。不吵不闹,让干啥就干啥,和小时候一样乖,让往东不往西。
殷子初手心又开始发痒,对着醉酒无辜的符祈月伸出了自己罪恶的手。
符祈月白晢如玉的脸颊被殷子初捏得泛江,他仰起头,一双凤眸水光潋滟,让人不禁怀疑那些酒可能都让他喝进眼睛里去了。符祈月含糊不清地唤着面前的人:“师兄……”
负罪感由然而生,殷子初意犹未尽地收回手,终于想起了正事,伸出四根手指在符祈月眼前晃了晃,问:“这是几?”
蔽月的乌云散开,清光撒下。山底桃林常年不败,夜风吹落桃瓣,落在符祈月眉心,在这张清冷的脸上添上一抹艳色。殷子初心中微动,耳边似有人声,将他心底的欲念反复呢喃。
符祈月答的一本正经:“十四。”
“嗯,醉了。”殷子初点点头,拂去他眉心的花瓣,“我之前看你喝了不少,现在还能走吗?”
符祈月诚实地摇摇头。
“那走吧。”
殷子初搀起符祈月带着他往回走。朔朔夜风中,殷子初身上淡淡的酒香混着那似乎与生俱来的草木香融在扑面的凉意中,相互依靠的二人传递着悸动的体温。
符祈月有心往殷子初那边靠,伸手环住殷子初,头几乎抵到了他颈间。殷子初身体蓦地僵了下,往符祈月那边看去。
明亮的凤眸中晕着醉意,似有星河璀璨,符祈月偏头望着殷子初,眼底满是他的倒影。
“……唉。”殷子初与符祈月对视了眼,由他去了。没办法,对这个样子的符祈月谁能硬得起心肠。
眼看着符祈月的房间近在咫尺,殷子初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实在有些消受不了符祈月这个样子。
人清醒时拉不下面子,知他拒绝,便也不纠缠,现在人醉了,缠人劲就上来了。
殷子初行走时,腰间的玉佩一晃一晃的。符祈月像受到诱惑的黏人大猫似的,伸手去够那玉佩。见他一路都在耍那玉佩,殷子初笑道:“喜欢这个?”
符祈月靠在殷子初颈窝里想了半晌,才说:“师兄这个玉佩好像一直未曾换过。”
殷子初随口说:“是啊,这还是我捡到你那次在城中买的,十一年了一直未换。”
符祈月问:“这玉佩并非灵宝,成色也一般,师兄为何一直留着。”
殷子初看向一边,说:“因为我就喜欢这个玉佩。”
圆月如盘,温柔的月辉为周边的夜空渡上了一层银光,削减了寒月的清冷。朦胧的月光从屋檐下溜过,披在相依的二人身上。
“吱呀”房门打开的声响在寂夜中格外清晰,月光顺着门框在地上铺出一片银纱,又在门关上时被一只无形的手及时抽出。
殷子初把符祈月引到床边,想扶他上去,却没想符祈月忽然抱住他就势往床上一倒,两人便一起栽到了床上。殷子初微惊,刚想起来,符祈月一个翻身把他压在了下面。
殷子初低低地惊呼一声:“祈月?!”
“你……?!”殷子初话说到一半就被强行掐断了,有温热的水珠落在了他脸上。昏暗的房间里,殷子初呆呆地望着符祈月被泪沾湿的眼睫,面前之人如同沾着晚露的白玉兰,临水而开。
这……哭了?我做什么了?是我干的吗?殷子初慌乱地想着。
符祈月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把脸埋在殷子初颈间,他声音有些哑:“师兄,你觉得我有哪里做的不好吗?”
“没有没有,你很好。”殷子初头一次有种阵脚大乱的感觉,他轻拍着符祈月的背,试图安抚他,“祈月是修仙界里最好的。”
符祈月又道:“我今日赢了比试,应该算是优秀了吧?”
“你要是都不算优秀,我们不全成地上石,土中沙了?”
“我厉害吗?”
“嗯,厉害厉害。我们祈月最厉害了。”殷子初耐心地哄着符祈月。
符祈月抬起头,目光灼灼,神色委屈:“那师兄为何不喜欢我?”
“……”殷子初放在符祈月背上的手顿了顿。他心尖一颤,偏头错开符祈月的视线,没有回答。
符祈月不解,继续道:“师兄不是说我最好了吗?不是说我很优秀吗?不是说我很厉害吗?那到底不喜欢我哪里?”
温热的泪珠从眼中滴落,滴在殷子初脸侧,滑出一行滚烫的痕迹。他呼吸微微一窒,再度把视线落回符祈月身上,看见他像一个执拗的孩子,不懈地追寻着一个无用的答案。
昏暗的房间中,师兄弟二人紧紧地贴在一起,亲密的不留一丝缝隙,心脏隔着血肉共舞,纠缠在一起的气息带着空间一起升温,暧昧不已。殷子初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忍不住挣扎起来,可越是挣扎,符祈月抱得越紧,但又限制在一定程度内,确保不会弄伤他。
有些事殷子初看得明白,却又受困其中,他迈不过去那一关,所以自囚入笼。他的脸隐在黑暗中,那双黑沉如夜的眼中有一瞬的挣扎,心底的情绪几乎要破笼而出,可不多时又归于平静。殷子初叹了口气,将所有心绪呼出,他不敢看符祈月,逃避似的丢出一句:“我们两个不合适。”
“是吗……”符祈月眸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他委屈极了,喃喃问,“哪里不合适呢?”
绵醇的酒意冲刷着符祈月的理智,他褪去了往日的清冷与隐忍,满腔爱意无从藏匿,在行动与言语中尽数倾泄而出:“不合适的地方我改好不好?师兄喜欢我好不好?只要是师兄喜欢的我都能做,我可以变成师兄喜欢的样子。只要师兄说一句。”
符祈月绸缎般柔顺光亮的墨发铺了满床,如最坚固牢笼般将殷子初困在其中。殷子初心绪大乱,他被困在床榻方寸之地间,无从躲避,他不愿伤害这个看着长大的师弟,却也没有办法接受他的感情。
“师弟,这不是你的问题,而是我的。”殷子初闭了闭眼,轻声说,“我不需要所谓的爱情,事实上,如果我有的选,亲情、友情、师生情,我一个都不想要。祈月,不要逼我。”
符祈月紧紧抓着殷子初的肩膀,眼神几近恳求:“师兄……”
“祈月,乖。”殷子初无奈,抬手摸着符祈月的脸,神色坚决,“听话。”
“听话,我们只做师兄弟好吗。”
话语温柔却不容反驳,一字一句将态度摆的鲜明。
符祈月凝视着殷子初,狭长的凤眸中情绪变幻莫测,他像是坠入水中的月亮,脆弱得一触即碎。过了许久,他才开口,声音轻极了,宛如风中的飘絮:“好,我以后不再纠缠师兄了,我们只做师兄弟。”
“那师兄,我们回到以前吧。”符祈月手上撤了力,倒在殷子初身上,“不要再疏远我了好不好……我以后不逼你修炼了,不做让你不开心的事了,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
见符祈月应允,殷子初心中感到轻松,同时一丝古怪的不愉划过。
既然符祈月愿意放下,那殷子初也不介意做出让步,反正他其实也不怎么习惯和符祈月疏远。他勾唇应下:“好。”
所有的纠结与波动皆归于平静,未尽的话语没于唇间。符祈月放开了殷子初,翻身滚到床里侧,动作轻缓,无声无息,如一抹透明的幽魂。他背对着殷子初躺着,浑身上下仿佛都在说“我委屈,快来哄我”。
殷子初唇角的笑意变得更大了,他将符祈月翻过来,把委屈垂泪的绝色美人搂入怀中。修长的手指没入符祈月柔软冰凉的墨发中,细致地梳理着,温柔低浅的哼唱声盘旋在床榻间。
刚来天一峰时,符祈月昼夜不停地勤奋修炼,被殷子初催着睡觉,可夜里总做噩梦,睡不安稳。他心里怕被嫌弃,所以不敢说。后来殷子初发现不对,从凡间村镇中学了首哄小孩入睡的歌,每晚哄着符祈月入睡。
只是后来符祈月长大了,殷子初也不再这样哄他睡了。
在熟悉的歌声中,符祈月平息了心底翻涌的情感,闭上眼浸在殷子初熟悉的怀抱中睡去了。
而抱着符祈月的殷子初也感到了一丝满足,心底的某块空缺被怀中乖巧懂事的青年填补了些许,而这一点点的满足换来的是更强烈的渴望。
在绵长交缠的呼吸中,殷子初怅然若失地道:“若我只是殷子初便好了。”
“嗯……”早睡早起的良好习惯,让符祈月即使昨夜酩酊大醉也能按时起床。他眼睑如蝶翼般缓缓扇开,因为酒麻痹了思绪,眼中还带着茫然之色,随后他就看着眼前放大的俊美脸庞陷入呆滞:“师兄?!”
时间被极度的震惊拉成了一条直直的线,昨夜的记忆顺着线一股脑地涌到符祈月面前,他猛地坐了起来。
“???!!!”
符祈月扶额喃喃自语:“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看着仍在呼呼大睡的殷子初,符祈月很想把他叫醒,试着解释一下。他强忍下把自己一掌拍晕过去的冲动,艰难地梳理着自己的记忆。当发现一切都说开后,符祈月默了半晌,不知该喜该悲。
算了,明明早有准备的,符祈月想着,劝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件事。
整理好自己的心态,符祈月伸手去推殷子初:“师兄,醒醒,要去上课了。”
“师兄,醒醒。”
“唔……啊,师弟……你醒了。”殷子初翻身打了个哈欠,清晨的阳光拂过他的侧脸,上面的细小茸毛清晰可见。他含含糊糊地道:“让我再睡一柱香。”
符祈月伸手又推了推他,无奈地重复了一遍:“师兄,起床,早课要迟了。”
符祈月坐直了身子,打算如果殷子初再不起,就像以前一样使用言语恫吓和武力威逼了。这两招,百试百灵。
殷子初懒懒地睁开眼,瞄了一眼符祈月。他就势一滚,滚动了符祈月怀里,扒着他的腰耍赖道:“让我再睡一柱香,就一柱香。”
符祈月身子猛地一僵,完全没有料到殷子初会这样做。细想起来,自锦雁城回来后,师兄就没有和他这样亲近过了,看来是昨夜说的那些话起作用了。
就是这个时机和方式……实在不合适。
符祈月扶额。
殷子初脸埋在符祈月怀里蹭了蹭。
“!”符祈月耳尖微微泛红,虽仍努力绷着脸,但气势明显弱了不少,“师……师兄,要上课了,快起来。”
殷子初耍赖地说:“不要,再睡一会。”
符祈月为难吔说:“师兄……”
殷子初又蹭了蹭:“就一会。”
“师兄……先放手。”符祈月满脸不自在。
殷子初说:“不。”
“这……”
殷子初说:“你昨天才答应我不做让我不开心的事的,才一天不到反悔了?”
符祈月语塞:“我……”
殷子初哼哼唧唧地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我不是……”符祈月的视线四下游移,不知该往哪放,怀中人的存在如此明显,相触的地方传来滚烫的温度,迅速蔓延了全身。结果都这样了,殷子初还在火上浇油:“难道床上说的话就不算数了吗?”
浓浓的鼻音掺在他的声音里,化成一缕缕丝线绕在身上,风一吹就缠着身体乱动,浑身不自在——这就是他们以前的相处方式,一个耍赖撒娇,一个无奈纵容。昨晚符祈月多想恢复,现在符祈月就有多想拍死昨夜的自己。
一个赖床不起,一个拿人没辄,就这样拉扯了半天,结果就是两人一起迟到了,被长老罚抄课上内容十遍。
就喜欢孩子们腻腻歪歪的戏份,真好。
修到这里正好50w了,嘿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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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比试(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