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日晴和,雪宁立在门边看院中的孩子们玩闹。只是欢声笑语之中却突然插入了一段不和谐的曲调。
“肯定是你做的!你还我猫!”一个七岁左右的小姑娘通红着眼眶对阿愿说。
阿愿不大想理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小姑娘气急,忍不住推了阿愿一把:“你!”
雪宁走过来时顺手扶住了被推得趔趄的阿愿,蹲下身问:“发生什么了?”
小姑娘告状说:“她丢了我的猫!”
阿愿说:“我没有。”
雪宁轻捏小姑娘的脸,说:“是那只很凶的花猫吗?它怎么了?”
小姑娘哭道:“它不见了。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一定是让人丢了。”
“为什么会觉得是阿愿做的?”雪宁说,“也说不准是它自己跑丢了呢。”
“它抓伤阿愿脖子第二天后就不见了,而且刚好是在她拉我们玩过捉迷藏之后我就找不见它了。”小姑娘说着又要上手去推阿愿,“除了她还能是谁?”
那花猫很爱挠人,好些孩子都挨过它的爪子。而这小姑娘原就和阿愿不是很对付,之前因为口舌之争故意把猫丢阿愿身上,也害她脖子上挨了几道。殷子初他们初到时,阿愿脖子上都还涂着药。
雪宁无奈抓住小姑娘的手,说:“好了好了,我再去帮你找找吧。不行的话,姐姐帮你再找只一样的好不好?”
小姑娘上前搂着雪宁的脖子哭着说:“不好,我就要它……我喂了它好久才把它哄回来的呜呜呜……”
“不哭不哭,姐姐给你糖吃。”雪宁拿出两块糖分别塞给两人,说,“阿愿也吃,别生气了。”
她将人抱起来进屋安慰去了,临了还冲阿愿眨了眨眼。
阿愿鼓鼓腮,看了片刻后却没有吃,转身去了门口。等到小依挽着一篮子的野花回来后,便剥了糖纸喂到她口里。
“回来啦。”阿愿替小依轻理鬓发,嘻嘻笑着说,“采花好玩吗?”
小依摘了朵红色的花别到阿愿发间,说:“挺好的。”
阿愿生得漂亮,红花落到发间,衬得人比花娇,鲜艳明丽。
小依拈了缕阿愿的微微泛黄的头发,说:“要是能更黑点就好了。”
“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阿愿自己浑不在意,岔开了话题,“好了,我们去玩吧。”
“嗯。”
屋里边,雪宁费了好大口舌才将伤心至极的小姑娘哄转过来,正端着茶杯喝水。
一旁本只开了条缝的窗户忽地被顶开了,雪宁偏头看去,放下了杯子支起窗远望,果然见一抹红影站在远处,耀眼的刺目。
雪宁神色未变,身形一闪便到了鲸红面前。
自那夜里见过一次后,鲸红每隔段时间就要来寻她打上一场。初次见面时,鲸红就直言不讳地出了自己的目的,雪宁自不可能引颈受戮,鲸红又打不赢她,二人便僵持在这里了。
“你们没别的事可以做了吗?”雪宁都无奈了,刚安抚完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她实在没心思再和鲸红打了。
鲸红转了一圈,歪头说:“没办法啊,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把你带走杀掉啊。”
雪宁叹了口气,说:“行吧,老地方。”
“嗯。”鲸红和雪宁并肩往她们约战的地方走去,看着一片和气,一点也不像是要取对方性命的样子。
草木葳蕤,两人行在碧山之间,晨间的雾气还未散尽,翠萝拂弄衣裙,沾湿了她们的裙摆。
雪宁抬手接下一朵落下的藤蔓花捏在指间,说:“你来此是为杀我,可我感觉你又不是很想杀我。”
鲸红扯了片树叶在手心,一点点撕碎,她说:“因为我喜欢你的脸,可就算杀了你,你的头我也不能收藏,倒还不如让你活着。”
鲸红那些个僻好,这些时日里雪宁也知道了,她问:“你为何喜欢收集人头?”
“为什么?”鲸红扬手散掉了手中的碎叶,说,“因为我喜欢啊,干干净净的一颗头,漂漂亮亮的五官,不会显出难看的样子,只能安安静静听我说话。”
雪宁侧目看鲸红,但见她眉眼飞扬,毫无阴霾,便又移开了目光。
一次次的交锋中,雪宁对鲸红竟生出了几分欣赏和怜惜之情。诚然,鲸红不太正常,是个小疯子,但却心性格外的纯粹,在某些方面更是懵懂的孩童一般,喜也好,恶也好,鲜明炽热,就是她无论喜恶,做法都让人不敢恭维。
河水潺湲,声音没在青草岸中。王耀文托着自己做的河灯来到河岸边,小心翼翼地放了下去。
看着河灯晃晃悠悠地顺着水流远处,王耀文轻轻舒了口气。
“小朋友,你在做什么?”
殷子初忽然出现在王耀文身后,出声时险些将人给吓得滑进河里去了。
符祈月一把将人捞回来,对着两人都来了句:“小心些。”
殷子初挠头尬笑,对还一脸懵然的王耀文说:“抱歉啊,吓到你了。”
“啊,我认得你们。”王耀文回过神来,因着激动,稚嫩的脸上晕出薄红,“你们是爹爹说的来救我们的修士!”
殷子初俯下身,笑说:“你见过我们?”
“嗯,见过!”王耀文很用力地点头,说,“娘亲怕我出事,不让我乱跑,但我好奇,偷偷跑去看过。”
殷子初和王耀文闲扯几句后,又提起了最开始的问题:“你刚才蹲河边干什么呢?”
王耀文垂下头,似手有点不好意思,他说:“我在给我姐姐祈福。”
“你和你姐姐关系真好。”殷子初就随口一说,王耀文却变了脸色。
“……姐姐不喜欢我,我也对不起姐姐。”王耀文绞着手指低声说,“姐姐之所以走丢就是因为我。”
圆头圆脸的富贵小少爷此时皱着五官,一脸苦相,看着莫名可爰。殷子初一边伸手逗着他,一边问:“当时发生了什么?”
“我没管好娘亲送我的猫,姐姐养的一窝兔子都被咬死了。姐姐生气,做了错事惹爹生气。爹将姐姐扔出去了,过了会想找时又找不到了。”王耀文蹲下来戳地上的小草,说,“其实我挺喜欢姐姐的,她经常会照顾我,虽然我知道她是不愿意的,只是碍于娘亲的吩咐。”
殷子初意识到面前的小少爷就是王德容的儿子王耀文。
“但我还是很喜欢姐姐,家里所有同辈里我最喜欢姐姐。不是因为姐姐和我是一个娘亲生的,而是因为姐姐是所有人里最聪明的。她一眼就能看出谁想害我,并且还能找到机会报复回去,比娘亲还厉害!”王耀文比比划划地说着,“虽不喜欢我,姐姐还是很护着我的,她人很好的。”
“你很想她吗?”符祈月问。
王耀文点头:“想。她是我唯一的姐姐啊,她一个女孩孤身在外,万一被欺负了可怎么办?有人拐卖她可怎么好?”
王凤歌丢了后,村长夫人日日抹泪担忧。那些话叫王耀文听去了,也开始忧心起来,他姐姐虽然厉害,可也只比他大一岁不到啊,还是个孩子呢,真遇上事了可怎么好。
村长夫人抄写佛经给女儿祈福,王耀文有样学样,自己也做了个河灯来替王凤歌祈福。
听完王耀文的话,殷子初拍拍他的脑袋,说:“你姐姐一定会没事的。走吧,我们送你回去,小孩子家家的别这个时候在外面乱跑。”
“嗯。”事情办完了,王耀文也没继续在外面呆着的理由了,乖乖跟殷子初和符祈月回去了。
路上,殷子初发现王耀文这孩子真是傻的可爱,这么点路程就把家里的事倒豆子一样全跟二人交代了。
“我姨丈是叫王佑来着,爹爹说他不成器,让我以后千万不能学他。”王耀文手里拾了根带小红果的树枝,一路走一路挥,“好赌好酒,败光了祖上的家产,老管爹爹借钱。以前姨母尚好时,他就经常让姨母来管娘亲借钱。”
“姨母绣得一手好刺绣,她怀表弟时,我见过姨母和娘亲一起做绣活,可漂亮了。她们姐妹关系也很好,没什么话不能说的。姨母以前还经常带表姐来串门的,表姐人也很好,就是总很累的样子。”
“失了孩子后姨母也丢了魂了。其实我不太能明白,为什么又怀了孩子后表现得那样高兴,明明他们家里都要住不下了,马上都要赶表姐去睡厨房了。再添一个住哪呢?住院子里吗?”
王德容府上的下人已经发现小少爷不见了,正兵荒马乱着,就见殷子初他们牵了王耀文回来。村长夫人泪都来不及擦就扑上来抱住了王耀文,大哭“我的心肝”。
“多谢二位替王某找回小儿,又欠了你们一份大恩,实在不知该如何回报……”王德容擦了擦眼角。
符祈月道:“村长客气了,我们不过是路上偶遇小少爷,顺路带了一把而已。”
王德容说:“那也是恩,说不定没有二位这顺手一带,我这没心没肺的儿子就让贼子拐走了。”
知晓殷子初喜爱凡间吃食,王德容特意让厨房做了一大桌子美食来道谢,食材都是村中难得的。
殷子初吃得很高兴,符祈月看殷子初吃也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