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吉姆视角)
我在他人给我安排的房间住了一晚。虽然我已经想好了,关于人是否要死去等一系列哲学问题,但是我发觉自己还是没有那么洒脱——生活在此越久,就越发觉得这里的每个人都是真实的。听说人只有回光返照之前,才会真正有面对死亡的勇气。
又一次,我在夜深人静时默默地淌眼泪,仍然辗转反侧,睡意全无。
可是好不容易等快沉沉入睡了,突然有特工进来,检查我的房间是否安全,搞得我马上惊醒,更气愤的是,他对我说:“祝您做个好梦。”
这样折腾来折腾去的,我还是睡着了,真是佩服我自己。
可我的睡眠质量很差——可能是我的潜意识还处于草木皆兵的状态。我无缘无故地睁开眼睛,透过窗户,看着外面只有一丝微弱的亮光透进来。
那里难道没有被拉得严丝合缝?这岂不是给恐怖分子以可乘之机了?
但是我又不敢擅自拉动那个窗帘——万一我破坏了特工的防护措施,那该如何是好?他们应当比我更专业些。更何况,我好不容易才把被窝烘热,我可不想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和冰冷的冬天亲密接触呢。
我一直盯着那个缝隙,开始想东想西。我想不想,但我的脑子告诉我,你不想不想,你想要想……我感觉我要失智了。
静悄悄的夜晚被打破了。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大概是特工吧。
一个粗犷的声音说:“接到通知,对他的保护取消了。”
另一个声音说:“我们要告知他吗?”
粗犷的声音道:“不要打扰他的美梦了,走!”
另一个声音惊讶道:“那如果他一觉醒来发现我们撤离了,可什么都不知道,这岂不是……”
那个人粗声粗气地笑了几声,还有点卡痰,然后才说:“想这么多干嘛?上面一定已经安排好了,我们只管走就是!难道你想加班?”
我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听着脚步声飞快地向着远处离开,快要听不见了。
我惊呆了。马上掀开被子,一股寒意直逼身子,我的嘴唇簌簌地抖着,又起的太猛,腿软绵绵的,毫无知觉。
可我要去问个明白,怎么莫名其妙就撤离了,也没个准话!
关键时刻,我的腿却罢了工,我想站起来,第一次腿却还是软瘫着,我又用力逼自己起来,结果直接从床上滚了下去,脸贴在和冰雕一样冷的地板上。
我想检查我的脸有没有被磕碰——这是职业习惯。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所以管不了那么多了。
当我推开门,打开电灯,从走廊望向尽头,已经静悄悄地没个人影了。
好吧,跑得还挺快。
我突然想到,刚刚外面两人的对话,说是上级可能会安排好和我解释——那会是写张纸条在明早通知我,还是派人打电话?
我这样安慰着自己,然后又躺在床上,但被子里的温度已经和外面一样了。
这里居然连暖气都没有!?真抠门。
第二天——可能也不是第二天,因为我半夜醒来时没看时间,当时可能已经是第二天了。总之已经是早晨,我又醒了。我只是细细地查看了一遍所有显眼的地方——没有纸条,好的。
等我坐上司机的车时,他却告诉我,他要送我去唐宁街十号,内阁秘书找我谈话。
难道他要找我说明撤离的原因?这可不是他的职责,而且我也没有重要到要阿诺德来亲自、当面通知这件事的地步。
“阿诺德找我?找我有什么事?”我惊惶地问。
司机透过镜子看了我一眼,我也能看到他无语的眼神,他回答:“如果我知道,我还藏着掖着干什么?”
车子一路平稳地驶向十号,我真切希望路上有堵车,可好巧不巧,今天一路畅通无阻!
我还没把我以前做的所有行为复盘好呢——到底有哪里做错了。
直到车子稳稳当当地停在十号门口,我此时站在门外,回头望着已经升起的太阳,看着很有威力的样子,但照的我浑身寒冷。最终我进去了,否则阿诺德可要急坏了。
阿诺德给我倒了一杯酒,我们两人面对面小酌了一杯,直到他想要任命我为交通总管。
看着他替我高兴的神色,我想着,这难道是好事吗?即使这是升职,可我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对交通管理颇有建树了?
我犹豫地问:“请问为什么会选我?我只会把所有东西都搞得一团糟。”
阿诺德惊讶极了,虽然他的表情没有很明显,但我这种经常琢磨表情管理的人能看出来。他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打量着我,好像在重新认识我似的。
他温和地说道:“哦,大臣,你可不要妄自菲薄。交通部长很想插手,但他太贴近这行了,需要一个崭新的头脑。”
我受宠若惊,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我的政务处理上基本都是公务员代劳的,我可什么都没干! 我得回去问问汉弗莱,他是否精通于交通管理,我曾认为他无所不能——直至我知道他曾在法律事务中捅了个大娄子!
我的手指头不自觉地互相搓着,然后时不时把手抬起来颠两下,问道:“能否让我先和汉弗莱商量一下?”
阿诺德微笑着说:“确实应该和汉弗莱爵士商量,但我个人希望你能马上表态,毕竟有些人很想插手……吉姆。”
我只顾着惊呆了,他居然直呼我的名字! 况且是在工作时间!
但我完全没有注意,他边给我倒了一点金酒。
阿诺德笑着说:“首相和我将你的进步看在眼里,你在政务处理上比以往更驾轻就熟,对任何事都有满腔热情。这正是我们需要的。”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可不能说不了,否则我的情商也太低了。
我忧心忡忡地回了办公室。里面,汉弗莱和伯纳德却与我的心情形成了鲜明对比——他们是不是又要坑我了?
汉弗莱对我问好:“大臣,您终于回来了。”
我应了一声。伯纳德边帮我脱去外衣,我边思忖,我一早就被叫到了唐宁街,他的话语却透露出他知道我去了哪似的,难道是司机告诉他的? 但是也不太可能。
我索性不想了,因为汉弗莱突然高兴地说:“大臣,您已经从暗杀名单中撤掉了。”
我没有第一时间高兴,反倒认为很不真实,这一切的一切就是戏剧,而我是个无能为力的提线木偶——看啊,连暗杀都说取消就取消,如儿戏一般。我甚至还有点遗憾。
“大臣!大臣!”伯纳德呼唤着我,我顿时回过神来,找补道:“我刚刚太激动了 ,你们不要介意。”
汉弗莱眯着眼睛看了我一眼,才继续解释道:“一些城市游击队成员自首了,他们复杂多样,很多是被利用的群众。听说您要裁减政府人员,包括即将失业者和与被裁人员关系密切的人,他们加入了恐怖组织,认为只有刺杀您才能解决问题。”
我吃了一惊。
汉弗莱顿了一下,见我消化了信息,才说:“但您的政策考虑到了被裁减人员的需求,因此他们从暗杀名单中删除了您,一些人感到抱歉并自首,这让相关人员掌握了该组织的部分情报。
”
我听完他的陈述,突然惊觉,这次我居然一次就听懂了他在讲什么。他平素都只会对我讲那些让人云里雾里的话,就像我演戏时绞尽脑汁才背出的台词,更恐怖的是,他张口就来。
同时,我能感觉到,在很多时候,他貌似客观的学术话语,像小心翼翼隐藏了主体秘密的虚构文本。而今天却完全不是这样。
于是我露出了高兴的笑容。他们可能以为我是在为死里逃生而笑,但我却是为这种事情而笑,可真够奇怪。
事情落下了一段序幕。我告诉汉弗莱刚刚阿诺德的任命。
他原本兴致高昂的神色突然变得恨铁不成钢——或许是其他的什么,我实在是猜不出来,总之不是正面的情绪。
我闷闷地看着他。
天呐,难道我又搞砸了什么?但好像没有啊。
我真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因为他正瞪视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