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路 第3章 愿君不思忧

这是一个机会，但当我想趁机下地时，才发现动作已经远远跟不上思想，双腿才松开马脖，身子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长时间的悬挂，让我手上的力气早已经消耗殆尽，根本不足以支撑到双脚着地的一刻。不过地上过膝高的绿草茂密如厚厚的地毯，化解了我摔落时的重力，感觉不到多少震痛，倒是成年累月积下的枯草茎干夹杂其间，望上去绿油油一片，但当我的身体压倒嫩草后，细长的枯草杆便露了出来，虽然一碰就断，对我构不成什么伤害，却依旧扎得我裸露在外的手腕、脚踝、脖子处一阵阵生疼。

陪着马儿喘息了几口气，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大意了，因为这时候马儿只要一抬脚，估计就可以轻易地把我踩回到现实世界中去。

好不容易才从梦境中脱离险地，让游戏有了玩下去的可能，我可不愿意这么快便被打回原形。于是我急忙就地打滚，一直滚出五六米远的距离，这才停下身子，侧躺着回头，警惕地望向马儿。

见它依旧在喘气，虽然被我的动作吸引，两只大眼直愣愣地瞅着我，却没有要追过来的意思，我这才放下心，勉强站起身，摇摇晃晃又走出十来米距离，直到心里觉得有了足够的安全感时，这才停下脚步，找个平坦的所在，再次仰天躺倒，大口地喘息起来。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呼吸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但手脚的乏力感依然存在。

我知道这份劳累不是一下子能够消除，甚至明天一觉醒来后，还会出现酸痛迹象。不过这时候我已经管不到那么多，因为谁知道我睡着后会不会从这里脱离出去，又回到现实世界中？我可不想这么快就又丧失一次体验不同人生的机会。

坐直身子，我这才有时间、也有心情来打量一下眼前这个陌生的世界。

置身处是一个巨大的缓坡，坡上迥异于从小说中看到的那种对古代地貌原始森林般的描述。这个世界并没有被茂密的大树占领，或者说这里树木十分稀少，有是有，但一眼望去，如此辽阔的视野内也仅仅发现了十来棵，稀稀落落散布在如巨毯般的绿草地上，显得格外有情调，是一个野外散步的绝佳场所。

这让我想起了非洲的大草原，但这里绝对不会是非洲，因为眼前明显是山地，而且之前见过的人虽然都只是匆匆一瞥，连一个完整的面容都没能记下来，但他们是黄种人无疑，是我的同类。

难道我穿越回了古代某一个时期？不过这个问题只是出于好奇才自问了一下，随即便被抛在了脑后。因为我很清楚，我虽然来到了这里，却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它的年代、它的战争统统与我无关。

一种超脱于处身时代之外的无拘无束感升上心头，我第嗯次仰面躺在了草地上，舒服地闭上眼睛。

近暮的夕阳斜照在身上，季节好像是夏日的黄昏，微风拂过，没有一丝冷意，舒爽到让人一动也不想再动。

曾经有过很多的梦想。等我有了钱，就聚上一大帮朋友，胡吃海塞、称兄道弟，尽情享受那种充实的友谊。但钱还没影子呢，我的理想便发生了动摇，因为我不管如何努力，都是那个在饭桌上一句话也不敢说、在人前头也不敢抬、在女孩子面前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里的窝囊废。

所以我想，等我有了钱，就做个大善人，拿大把大把的小钱钱，去马路上撒给像我这样的穷人，嘴里面仁慈地说着：“拿去吧、拿去吧、拿去吧，可怜的世人！”但这个梦想估计比改变自己的性格更不靠谱。钱哪，对我而言总像海市蜃楼，难以企及。

于是我的梦想又变成等我事业稳定了、家庭稳定了，我就每周都抽出一天时间，避开所有的生活琐事，到一个山明水秀、草木芬芳的所在，只有我一个人，披一件拉风的斗篷，背着双手，目光深沉，踱出外八字的脚步，左脚踩下顿一顿、右脚踏出晃三晃，同时腰肢随着步伐扭荡出风骚的节奏，然后蓦地停下，单手遮阳，遥望远方，像高深莫测的大侠、像吟风弄月的诗人……

咳、咳、咳，想多了！

然而，呵呵，然而！

难道是上天被我感动了？居然让我来到了这个梦中的世界。不用考虑人生、不用考虑事业、不用考虑明天、甚至不用考虑今天晚上吃什么？

咦！想到吃，我来这个世界多长时间了？虽然之前紧张的形势让我根本顾及不到当时的天色，但当了这么久的奔波儿吧，难道不应该是又渴又饿又累么？累，我感觉到了，但渴和饿——

难道是我在另一个世界吃饱喝足了的缘故？

的确，睡前我喝了两大碗绿豆小米稀饭，还吃了一根老咸菜。倒不是穷得连茶叶蛋也吃不起，而是最近上火，多喝稀饭下下火。

看来两个世界之间还是有些联系的，而且那个世界对这个世界的影响要大一些。

假如在现实世界中我也可以不吃不喝就好了，那我就可以找一个暖和的地方，叼着牙签哼着歌，晃着膀子逛大街，日观流水夜观星，一觉睡到自然醒。过上我理想中的颓废生活。

我不由自主地幻想着。

反正在这里我什么也不用干，去他娘的理想、抱负，好不容易逃到这个莫名其妙却无拘无束的世界，我可不想给自己再增加任何的枷锁。

胡思乱想之际，眼前突地一黑，有东西遮住了那隔着眼皮依旧可以感觉到的红彤暮光。

急睁眼看时，“妈呀！”我吓得一骨碌滚出四五米远。

那是一个马头，曾经把我撞出过这个世界，因而给我留下了恐怖噩梦的巨大马头。

我想的太入神了，没有注意到本应该站在远处的马儿什么时候晃到了身边？这也让我意识到，这个世界并不是我想象中的世外桃源，它也有战争，有属于它的残酷现实，只是我潜意识中始终没有把自己当成这里的人，所以才感受不到时势动荡有可能带给我的影响。

马儿似乎也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后退一步，随即奇怪地看着我，再次“踏踏”朝我走近两步。

我吓坏了，起身便跑，但跑了几步后发现身后的马儿似乎再次被我的动作吓住，并没有追过来的意思，于是我也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它。尽管知道跑不过对方，但我的身子依旧保持在随时逃走的样子上。

我俩就这么僵持着，但我弓步欲冲的姿势实在太耗力了！正想慢慢换个让自己舒服点的形状，顺便挪得离它远点时，马儿却似乎先失去了耐心，突地一蹦就跳到我的面前，长长的大嘴巴直接把我才抬起一条腿的身子撞倒在草地上，然后不等我反应过来，便开始用它那吓人的马脸在我身上乱拱乱蹭。

我吓得双手左推右挡，但挡着挡着就感觉不对劲了。

它没咬我，也没踩我，那它想干什么？

我忽然间觉得有点菊花发凉！

“停、停、停！”

我大声叫了起来。

它应该没那意思吧？但我真的不敢再这么闹下去了，因为我想起小时候和家里小土狗玩耍的情景，一旦撩起了狗性子，那可是没完没了。而面前的这个家伙，它可不是小土狗，它是大马，是一蹄子就可以把我踩死的大马！

都说马通人性，果然不假，听到我的呼喊，它居然真的停了下来。

“哈哈、哈哈！”

我大笑起来，因为我还听说，马儿都是受虐狂，你只要征服它一次，它就会跟你一辈子。之前它没能把我甩下来，估计觉得我有做它主人的资格吧？也或许它知道把自己的老主人甩了下去，如果那货不死，怕就得把它弄死，所以决定改投明主了？

“哈哈、哈哈！”

总之我觉得很开心。

等笑够后，我一骨碌爬了起来，毫无畏惧地推了一把马脑袋，而它也立马回蹭了我一下，表达出对新主人的亲昵。

以往只幻想大侠们背剑跨马，在夕阳下自由驰骋的飒爽英姿，今天终于轮到我这条咸鱼爽一把了。

但——

我日啊！这是哪个游牧民族的战马？背上居然连副马鞍都没有，难道他们都练了铁裆功？

我自认没那牛叉的本事，只好悻悻地放弃了想要在这个梦境世界中第一次留下我风骚传说的想法！

至此，我的心情已经完全归于平静，背起双手，牵着马缰，顺着缓坡慢慢向前走去。

身后斜阳近地，尽管是在上坡，依旧在前方投出老长的一道身影。

咦，不对！

我立马掉转身形，沿着和山梁平行的方向向前走去。

“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

身左夕阳胜火，身右孤影相随，后面还有一匹不算瘦的枣红色战马。

好一幅凄美的图画。

面对此情此景，纵使超脱时代的大诗人如我，也不禁生出苍凉之感。

“啊—”

“啊—”

“啊—”

……

好吧，看来我离大诗人的称谓还是有一定距离的，那面对此情此景，只想吟诗一首的**只得暂且作罢。

我停下脚步，望着已经不再刺目的红日发呆。

早晨睁眼后的大约半小时内，以及斜阳落幕前的这段时间，对我而言，就如小动物遇到了命中的天敌。孤独、惶恐、无助！就算明知道这里是梦境世界，可以不受生活所困，甚至跳出生死束缚，但在大自然的威力面前，或者说一直以来的心理阴影形成的惯性思维面前，我依旧生出瑟瑟发抖的感觉，想要躲到一个封闭的小空间内大哭一场，没有原因，没有理由地发泄一番自己悲伤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