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春天 第2章 第 2 章

李真意做了个请的手势，杨父出了停尸房，走到走廊另一端，拨通了电话。

尽管声音压得很低，李真意还是听到了只言片语:“……隐情……绳之以法……麻烦……”

王敬水把杨母扶了出来，巨大刺激下的杨母愣愣地看着远处的杨父一声不吭，苏玉容跟在后面，她挪到跟前流着泪对李真意说:“李警察，真是麻烦您了，我们后续要做什么，您说，我们去办。”

李真意刚要开口，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明明是舒缓的纯音乐，回荡在深夜的医院太平间，仍然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李真意掏出手机一看，是蒋方明的来电。

“蒋队。”

“小李，杨勇死亡的原因，你再好好调查调查。”

李真意诧异地抬头看向杨父，杨父已经挂了电话，步履缓慢地往回走，看到李真意望过来，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李真意心中不解，但是蒋队这么说了，他听从安排就是:“好的，蒋队，我和敬水会重新调查的。”

他挂了电话。

杨父已经回到了门口，他从王敬水手中接过杨母，用不容置疑地口吻说:“李警察，相信你已经接到电话了，这件事还需要你再费费心，我儿子的死亡不是意外，一定是谋杀！”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苏玉容捂着嘴吃惊地看着杨父，杨母失焦的眼神重新聚集了起来，王敬水神色不变，但李真意能感受到自己老搭档的错愕。

李真意下午已经把监控仔细看了遍，除非有人会飞天遁地，否则在无人进出的情况下，他很难想象是谁谋杀了杨勇。

但他也可以理解，失独对于任何父母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事实，杨父的举动与其说是失去了理智，不如说是情绪的宣泄。

李真意的脸上没有泄露出任何情绪，他公事公办道:“您太客气了，这是我们的职责，您有什么线索吗？我和敬水明天会重新侦查，现在已经夜深，我们先送你们回家。”

“没有线索，但你们要仔细查，还有我要申请尸检。”杨父面色淡淡地抛出这么一句话。

杨母愣了愣神，然后炸开了锅，她顾不得现在身处停尸房，扯着嗓子喊:“你敢——”

“你闭嘴。”杨父很冷静，声音不大不小，却瞬间让杨母停止了喊叫。

李真意不得不插句话:“申请尸检需要三名以上的家属提交《解剖尸体申请书》。”

杨父一锤定音:“明天我会来提交，麻烦你现在把我们送回派出所。”

李真意和王敬水互换了个眼神，然后说:“好的，那我们先回去。”

回到派出所已经是凌晨零点十分，苏玉容和杨父杨母回来后接了孩子就回家了，小女孩天真浪漫，追问个不停:“妈妈，我们今天为什么来这儿啊？这里都是警察叔叔，爸爸呢？他不是说好下班会回家陪我吗？”

苏玉容强忍眼泪，轻声细语地回应:“宝贝，爸爸突然接到了一个秘密任务，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否则爸爸会挨批评的。”

说话声渐行渐远。

李真意扶着额头坐在椅子上，王敬水凑过来问:“怎么回事啊？这还能怀疑谋杀，难道有人下毒导致杨勇摔倒？但是什么毒药时间能控制的这么好。”

“我接到蒋队电话，要我们再仔细侦查。”

王敬水啧啧了两声。

李真意看着好兄弟，轻轻地问了句:“敬水，你觉得杨父为什么这么笃定是有人害死了杨勇？”

王敬水不以为然:“还能因为什么？受刺激了呗。”

“不，杨父能一个电话让蒋队嘱咐我们仔细侦查，这说明他有一定的人脉，杨勇生活工作中发生的事未必会和妻子或者杨母说，但大概率会告诉杨父。”

王敬水不吭声了。

李真意拍拍王敬水的肩膀:“好好休息会吧，明天再去一趟文铁公司。”

…………

次日早上十点，李真意和王敬水准时出现在文铁公司，公司的总经理刘总出来迎接:“李警察、王警察，早上好。”

李真意客气地和对方握手，同时表明来意:“刘总，早上好，关于贵公司员工杨勇昨天在公司加班身亡的事，我们想和贵公司其他员工谈谈话。”

“没问题没问题，我让人资小余拿公司花名册给你看看，你想喊谁，告诉小余，她去把人叫到会客室。”

刘总带着李真意和王敬水去会客室坐着，李真意负责谈话，王敬水记录。

第一个谈话对象是财务部的员工周琪。

“杨勇是你的主任对吧，说说你对他的印象。”

“嗯……勇哥平时对我们挺好的，虽然财务部工作很忙，但是很多时候要加班都是他自己一个人来加班，忙不过来了才叫我们一起过来，而且也会尽力帮我们争取利益，有冲突也都是维护我们。”

“昨天加班也是他自己一个人来，没有喊你们一起？”

“是的。”

“杨勇平时工作中，有没有和其他人起过什么冲突？”

“那都是其他部门的问题，他们总是问我们要数据，烦都烦死了。”

“和谁起过冲突？”

周琪咬咬下嘴唇，不情不愿地接着说:“营销部赵行、发展部万明明、王思宇，还有综合部陈靓和张怡倩。”

“这么多人？”李真意有点意外。

“那都是他们自己的问题，我们部门没错！”周琪脸色涨得通红。

王敬水在本子上刷刷刷地记录，写完后他朝李真意示意，李真意便朝周琪客气地说:“感谢你的配合，你可以回去了。”

周琪扭捏地站了起来，小碎步挪到门口，关门的瞬间，她突然转身向李真意强调:“如果勇哥是被害死的，那就是这几个人干的！”

看来文铁公司的领导并没有向员工透露这大概率是一场意外，可是为什么不透露呢？李真意神情莫测，他隐隐有了个念头。

“下一个，营销部赵行。”

赵行看起来三十来岁，身高体型中等，戴着眼镜，他一进门嘴巴就说个不停:“哎，警察好，找我什么事啊？”

“想和你了解下杨勇。”

“噢，他啊，他昨天在公司出事人没了，哎呀，这事闹的，把大家都吓坏了！”

赵行一屁股坐到凳子上，表情一点也不像被吓到的样子。

“听其他员工说你和杨勇平时有些矛盾？”

赵行厌恶地撇撇嘴:“有啊，大家都知道，杨勇那个人，天天跟吃了火药一样，我好声好气问他个问题，他就朝我发脾气，我是来上班的，不是来受气的！”

“因为什么朝你发脾气？仅仅是问问题吗？你问的什么问题？”

“就是问数据，很多数据只有财务部才能看到，问了几次他就不耐烦，态度很不好，说话还呛，他又不是我领导，我能惯着他？就吵起来了呗！”

赵行耸耸肩，然后叹口气故作惆怅:“没想到啊没想到，杨勇年纪轻轻的，好不容易熬到了主任，说没就没了，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可怎么办？哎哟，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他边说边努力压住上扬的嘴角。

李真意似笑非笑地请他出了门。

王敬水悄悄说:“看来两人的矛盾不浅。”

李真意点点头:“但这件事未必跟他有关系，否则他也太嚣张了。”说完他扬声朝门外喊:“下一个，发展部万明明。”

小余从门口探出个脑袋:“警察叔叔，发展部万明明出差一个礼拜了，还没有回来。”

“那发展部王思宇。”

“王思宇和万明明一起出差了。”

看来杨勇的死和这两人的关系不大。

李真意瞄了眼王敬水的记录本:“下一个，综合部张怡倩。”

“好的。”小余的脑袋缩了回去。

张怡倩看起来很年轻，应该只有二十多岁，她进门习惯性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李真意示意她坐下。

“不要紧张，我们只是了解下情况。”

张怡倩有些忐忑地嗯了声。

“你对杨勇印象如何？”

张怡倩沉默不语。

李真意也不催她，静静地等待。

“我……我不喜欢他。”

“仅仅是不喜欢吗？”

张怡倩再次陷入了沉默，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我讨厌他！”

“噢？为什么讨厌他？”

“他非常不配合我的工作，要求他提供资料，他不给我，还朝我发脾气……”

“那他为什么不配合你？”

“我不知道，他是从外面公司跳槽来我们公司的，可能是以前公司带来的坏习惯，对我们这种小员工趾高气昂的，工作跟他有关就很难推动。”

张怡倩说着说着激动了起来。

“我讨厌他！！就知道欺负我们这种普通的员工！”

李真意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对着她说:“但是他现在死了。”

张怡倩从回忆里猛地抽离了出来，她瑟缩了一下，小声重复:“对，他死了，他死了。”

王敬水放下记录本倒了杯水递过来，张怡倩接着喝了一口，她习惯性地道谢。

李真意继续问:“那你觉得，杨勇的死和谁有关？”

张怡倩一脸茫然:“我不知道……他和我们公司很多人都有矛盾，我觉得他这种人在外面应该也会欺负别人。”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李真意请她出门。

王敬水活动活动了肩膀，问:“还要再问谁吗？”

“再问问领导吧，问完我们再重新看一遍监控。”

“小余！”

小余的脑袋又探了进来。

“麻烦帮我问问你们刘总，他现在方便吗？”

“好的！”

过了会，刘总满面笑容地推门进屋，朗声问:“李警察、王警察，还需要我们提供什么帮助吗？”

李真意抬眸，语气平稳:“想和刘总您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