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光一闪间,楚湫站起了来。
由于那把刀过于轻,所以楚湫朝神父走过去的时候顺手就捎上了那把刀,并没发现什么不对。
但在众人眼里,便是怎么一副情形:一个看着连说句话都喘气的人,却行事乖张放肆。现在还拿着把刀走到人神父面前,一副要刑讯逼供的模样。
楚湫在神父面前站定,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那本书,那本书的封面有点泛黄,有着一些细腻的纹理,像是某种动物的皮制作而成的,上面写着的是拉丁文一类的文字,他读不懂。
他用拿手手包的手势,一手托着那把刀的刀背,一手抓着刀柄,语气柔缓地问那个神父:“你能告诉我,你们信仰的人是谁吗?”
神父:“……”你能不能先把刀放下。
但楚湫没有得到他的回复,只听啪啦一声,神父头上掉出了一块白色碎屑物,滚到了地上,似乎在说:别问我,我想破头了都他妈想不到。
“你怎么掉脑子了?”
“你头不疼么?”
楚湫附身捡起那颗白色碎屑,捻在指尖,很认真地问:“要不要我帮你摁回去?”
神父:“……”不用了,你可真他妈好心。
“不摁回去的话,你脑子还会再长吗?”
神父:“……”好礼貌的问候。
楚湫没得到回答,便把那块脑子随手扔回了地上,继续问:“那能告诉我,今天是星期几吗?”
终于,那神父动了。像触发了某种机关似的,他浑身颤抖了起来,白色的大理石碎屑哗啦哗啦地掉了一地。他似乎用尽浑身解数才抬起了一只手,比了个“五”。
“星期五……”
楚湫想了想,因为太久没动脑,他忘记一开始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了,这一想就耗费了些许时间。直到他看见有人已经起身,探着手臂,似乎想夹餐桌上的一块肉类。
他才猛然惊醒,喊了句:“别碰肉类。”
因为这句祈使句警戒性太强,闻言者立马弹回座位上,一动都不敢动。
而失明的那位青年,他用叉子叉着那位好心的啤酒肚老人夹给他的肉肠,正想送进嘴里,却因为看不见,而误把食物怼进了鼻孔里,又可怜又好笑。但因祸得福,终归没吃下去。
他这一吼其实并没有很大声,却耗费了他些许力气。他缓了一阵,喘了口气,又重复了一遍:“保险起见,别碰荤菜。”
他回到座位上,董安妮问他为什么。
他回答:“耶稣被害是在星期五,信仰耶稣的人们为了纪念耶稣遇难,会克己苦身作补赎。所以教会规定星期五这天守小斋,规定在此期间不食肉类。今天正巧,居然也是星期五。”
“虽然我们还不知道他们信仰的是不是耶稣,但这里终归是教堂,在教堂里必定会有信仰,而在很多的教义信仰里,都是规定不吃某些肉类的,否则算是破了戒。所以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吃素的比较保险。”
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可惜身子骨还是太虚弱了,他说刚完就喘咳了起来。
董安妮见状,立马用高脚杯盛了杯水,递予他,还嘱咐他以后咳嗽记得轻点咳,小心咳伤了肺。
他笑着说多谢,接过了董安妮递给他的水。可由于杯子里的水被红光染得鲜红,让人看着很没食欲,他浅抿了一口润了润唇,就搁下了。
“你身上……这是虫子吗?”
由于红光的误扰,董安妮看到楚湫身上冒出了一根细长的东西,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却不知是什么。
楚湫循着她的目光低下头,揪住了那根细长的东西。
“噢——,是线头啊。”董安妮一笑,“看走眼了。”
董安妮指了指他的花边领,“这里本来是有两颗扣子的吗?看来应该是掉了一颗。”
“应该是,不过只是装饰而已,不碍事。”
不能碰荤菜,那可吃的东西少之又少,唯有几盘蔬果沙拉、面包果酱、长面短粥可以吃。
老外可能过惯了以肉类为主食的生活,盯着那些牛排看了许久,咽下口唾沫,问楚湫:“要是……碰了荤菜会怎么样?”
楚湫很认真的思考了他的问题,发现他自己也回答不了,于是诚恳地提出建议:“那你试试?”
老外表情复杂了阵,又打了个抖,似乎把他这句话当成了鬼故事来听。
从进教堂以来,外面的天似乎都没暗过,所以教堂里的彩色折射光依旧打在每个人的头顶上,像一泼接着一泼的染料般,浸染着每一个人。
唐栗坐在饭桌最靠主位的位置,楚湫跟他之间隔了个董安妮。
唐栗一直盯着餐桌上的火鸡看,焦黄的皮微微泛着点红,被天穹上的光一照,让人垂涎欲滴。
他抿了抿唇,咽下了口唾沫,无意识间,他缓缓伸出了手。
“叮——”
等他准备触碰到那火鸡时,唐栗被清脆的金属碰撞惊醒,猛地回头一看,看见楚湫捡起了刚刚掉在银盘上的叉子。
楚湫睇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了句:“抱歉,刚刚手滑了。”
唐栗才反应过来楚湫是在提醒他,也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心下感激之时,又多了几分懊恼,顿时没了胃口,吃了几块最为饱腹的面包就停了下来。
董安妮劝他多吃点,又说都不知道下一顿会是什么时候。
唐栗低下头,额头上冒了薄汗,摇摇头说:“这种颜色的光让人不舒服。”
他盯着自己被光染红的手,小声地说:“据说,高亮度的色彩可以使人感到兴奋和刺激。浮夸、充满张力的荧光色,就像是某种节奏感极强的音乐,会刺激人们的神经,引导人们做出比平时更激进的举动。”
“比如,在酒吧等娱乐场所,灯光总是荧光色,所以容易引发争执,导致混乱。又比如,曾经有实验证明,人们在红色荧光灯下玩纸牌游戏时,会比平时更冒进。”
董安妮:“你的意思是……”
楚湫闻言,接了她的话头说:“在冒进的红光下用餐,这不是个好兆头。”
唐栗点点头,“可能。希望是我想多了。”
说话间,楚湫感觉到了几束目光,他转头看去,发现那些背对着餐桌的修士不知何时扭过头来。
此扭过头非正常的扭过头,他们是先把头扭转180度,再将身子扭过180度。很俗套的鬼片动作。
可他们这次扭转居然没有发出岩石破碎的声响,导致在座的十个人里,只有楚湫发现了这诡异的现象。
那些修士们姿势僵硬,但移动快速,移动方向是他们所在的餐桌,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楚湫全身紧绷,想站起来提醒众人,但还没来得及实施,就听“哐当”一声,那位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倒在了地上,他大叫一声,一根短了半截的香肠掉在修士的脚边。
他身后站了两位修士,想必就是这两个人抓住了他的背椅撂倒了他,让他后脑勺朝地,摔在了地上。
他倒在了红光下,像极了倒在了血泊里。
全桌人惊呼一声。
神父缓缓地走向前,揣着僵硬的笑,念书一般的语气:“违背戒律,违背戒律……”
“什么?!什么违背戒律……我什么都没做啊……你们为什么拽我!”
“关忏悔室。”
唐栗心头一跳,站了起来,厉声质问:“你做了什么?”
他不只是想知道男人犯了什么错,还想知道是做了什么才会触发惩罚。
男人的左右手被那两个修士拖着,以一种奇快的速度,像拖麻袋一样把男人拖进了对面的房间里。
修士们边走还边掉碎石,像碎白珠子落地似的,噼里啪啦落了满地。
修士们的行动太快了,快到几乎没人来得及阻止,他们就把男人关进了所谓的“忏悔室”里,落上了锁。
忏悔室里,男人惊叫了一声,喊着不要过来。
他的哭嚎声紧接着传了出来:“我……我承认,我一时冲动,吃了肉,我知道错了!但你们不能只罚我啊!是那个……那个姓楚的人叫我们用餐的!是他引诱我们的!还有他擅自破坏教堂,打碎教堂玻璃;出言不逊,对圣婴不敬;还拿刀威胁那个神父……你们怎么不罚他?!”
楚湫手里拿着的银刀不小心划到了盘子,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
人在极度恐慌的时候会口不择言,在遇见死亡来临时会下意识找人垫背,看来这男人两样都沾点。
忏悔室里安静了一瞬,同样的,外面餐桌上的人也陷入了沉默。
楚湫倒也心宽,不急不恼地说:“他记性还挺好,我都快忘记我做过什么了。”
“希望他人没事吧。”
众人:“……”
他刚说完,忏悔室里就响起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紧接而来的书玻璃破碎的声音。
啤酒肚老人听不下去了,起身提出要去看看。
老人有仁心,人老了,倒多了些许无畏,老学究见状,也跟着去了。
半桌子的人也跟着起身,有几个也跟着去了。但楚湫却愣在原地。
楚湫低声道:“他跳窗逃走了……”
董安妮问:“逃了?他能逃去哪?”
楚湫想起那些掉落到窗外,却莫名消失的玻璃碎片,一个不大好的设想浮现在心头。
他立马操.了把刀起身,快步走了过去。由于他的动作够快,加之腿够长,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前头。
在众人正愁没钥匙开门时,他单手挥着刀,说了句:“让一让。”
他们立马退了三尺远。
这回轮到楚湫不解了:“有这么恐怖吗?怎么退这么远?”
众人干笑了几声,心说不怎么恐怖,还是你比较恐怖。
女青年探了探脑袋,细声说:“哥……你这是要砸门吗?”
他浅浅一笑,“当然不用这么暴力。”说罢就很礼貌地抬手敲了敲门。
女青年嘴角抽了抽,心想:嗯,不暴力。然后带了把全教堂最大的刀。
这么一敲,果真敲开了那扇大理石门,里面的修士开了门,从后门缓缓地挪出来,似乎又恢复到先前慢吞吞的状态。
那个神父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逃了,逃了,犯戒的人逃了。”
楚湫看着这两个修士,觉得不对劲。
他们面部十分僵硬,所有的修士几乎都是面无表情,但此刻,他们五官扭曲,似乎十分愤怒。
楚湫把刀背在身后,让出位置来,示意他们先出去。
结果他们还十分有礼地朝他鞠躬,他们脊背处又发出吱呀的声响,似乎他们仅靠几根锈金属,就能支持他们完成所有的动作。
他们缓慢地离开了,落了一地碎屑,楚湫踩着满地的碎屑物进了那间忏悔室。
一进去,一阵血腥味扑面而来,掺杂着些许**的味道,像是藏掖了什么腌臜的东西。
忏悔室里沾满了血,有棕褐色的,也有鲜红色的,新旧不一。那扇彩色的玻璃窗被打碎了,房间里却看不见任何的玻璃碎屑,只看见地上斑斑点点的油漆状液体。
但令人意外的是,里面没有任何的刑具,就是一间空白的房间。
楚湫走了进去,避开了那滩鲜红的血泊——那似乎就是那中年男人流的。
他探出半个头,朝外面一望。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