莳不我待 第3章 03

殷莳上工的第一天就开始了直播小助理的事业。

许垚走红是有点玄学意味的，她从医院离职后本来在另外一个以答疑解惑见长的平台做心理科普博主，渐渐因为专业过硬和风格客观冷冽积累了一批读者粉丝。而她无聊时也在视频网站po一些日常生活剪辑而来的vlog，几乎不露脸，就是小城见闻什么的，路边漂亮的小花，造型清奇的树，可爱的猫猫狗狗，甚至多数时候就是傍晚时坐在吕晖的小酒馆门口，手机架着，镜头拍着运河长空落日和面前慢慢变少的酒。

后期配上音乐，观众情绪也随之流淌。网友评论：“好治愈”、“是我梦想的生活”、“多久没看家乡的落日了”之类的。

许垚多数时候不回复，不想费力经营。

直到有次有位主播来日晷探店，举着大疆无意中拍到了坐在店门口云淡风轻边看书边小酌的美女。

第一次是无心，他们素不相识，但是直播里马上有眼尖的粉丝发问：后面那位小姐姐好美啊，是理想型。

主播就走过去搭讪，许垚心情不错，就难得亲切地对着镜头say hi。

又被采访问了职业，对方得知她同样是做自媒体的，马上问出了平台和id。几人连助理一同聊了好长时间，吕晖还请大家喝了几杯，是年轻人的推杯交盏言笑晏晏。

这个运河畔傍晚时分的美好画面让主播回味了好几天，也让垚爻这个ID突然爆火。

这泼天的富贵刚落下来的时候许垚第一反应并不是接住，而是等过了阵子热度降了很多，她才施施然注册了平台账号，开始边推荐图书电影边聊天解答网友提问。

内容与从前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这一次开始化了淡妆露了脸。

第一次直播将近一小时，并无提前预热，但是闻风赶来的粉丝和不明所以纯看热闹的的群众很快淹没了评论区。

她拥有流量时代成名的三大要素：才华，好看的脸，以及最重要的，好运气。

于是资本速速驾到。

可惜许大美女的斗志并不多，她信奉的是半虚无主义，喜欢的电影导演是伍迪艾伦，虽然她同样极度讨厌后者丑陋的沙文主义男猪嘴脸。

也许是看多了各种心理理论却治不好一个具体的病人，她深知生活并非纸上谈兵，苦难是多数时候的真面目。

正因如此，她才会放弃前途看似光明的工作回到家乡小城。也正因如此，她开始决定经营直播事业，毕竟没有人会跟金钱过不去，但是真的兴趣寥寥。

这时候，殷莳回来了。

她们是高中好友，虽然小学时就开始同校并且在颁奖表彰大会上同台领奖，并且在无数擦身而过的瞬间明着暗着打量对方。

但是真正开**谈并且迅速成为朋友，是在高中的体育课上。

许垚讨厌跑步，讨厌篮球，讨厌跟一群女生一起聚在球场旁对男生或者老师评头论足。所以体育课她通常在集合热身操之后就会看准时机溜回教室看书，通常教室里也会有几位常年老弱病残的同学跟自己一起，他们慢慢变成一个默契的小团体，互相交换各种闲书mp3以及偷偷藏着的零食。

殷莳当然不是这个小团体中的一个，她是学校运动会上最耀眼的明星，各种田径项目都仿佛是为着她那双小鹿般矫健有力的长腿而设。高中体育课对她来说，是课程表上为数不多的奖励，是万万不能错过的玩乐时光。

但是那天，她刚做完热身操的第一个跳跃动作，就感觉□□突然倾泻出一股热意，很快内裤就湿了。

殷莳下意识地夹紧双腿，前后张望了下发现无人在看，抓住旁边的女同学：“帮我看下，我裤子是不是脏了？”

这是一句女生间的行话，对方很快心领神会退后几步仔细观察，压低声音说：“脏了脏了，你快去厕所！”

殷莳赶紧脱下外套系在腰间，等做完操就第一时间快速冲向班级。

操场上同学们已经原地解散，按照体育老师安排的那样分组自由活动。她沮丧又懊恼，怎么这个时候突然来了例假。

没料到班级并非空无一人，早就有几个同学聚成一团热切交谈着，有男有女。他们看着突然红着脸闯进来的不速之客，一时安静下来，盯着她狐疑打量。

殷莳也是尴尬，收敛起慌乱，走到自己的桌前开始翻起了书包。

……居然没有备用的姨妈巾，好像是前几天借给同桌了。

正烦躁着，突然一本书递了过来，张爱玲的《第一炉香》。

殷莳抬头一看是许垚，想说啥意思啊，要借我看吗？

对方又往她怀里塞了下书，殷莳这才反应过来，道了声谢谢就拿着书往厕所赶。

她刚出教室，就听见身后恢复了她来之前的热闹交谈，心里涌起一股奇异与不甘。

到厕所隔间，手忙脚乱脱了裤子，幸好情况没有多不堪，她打开怀里的书，里面夹着一片护舒宝。

后来那本书她也没有马上还，花了一周左右读完之后，又在里面夹了张感谢的小纸条在午休时间放进了许垚的抽屉里。

她回座位看见之后许垚走进来，打开书拿出纸条读完之后回头看了自己一眼，黑边眼镜后好看的眼睛里闪着笑意。

她也笑着回以点头，还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

一片护舒宝的浇灌下，友谊之花就此盛开。

她们从前几乎不太说话，偶尔也是客套招呼。殷莳也一直觉得许垚只是个成绩与自己不相上下的高冷女同学，虽然成绩好但是体育很差，她亲眼见过上周篮球小测，许垚算不准三步上篮的步伐和节奏，投了十次依旧零中。

但是主动接触之后，她才发现许垚是个这么有趣的乐子同学。

首先她十分爱看书，包罗万象地看，言情小说武侠志怪玄幻人物传记科普读物，甚至还有擦边漫画。

高中的学业十分紧张，各科每天发下来的试卷多到卷起来可以敲晕一个男同学的地步。而许垚可以在保持体面分数的同时还看这么多闲书，殷莳觉得唯一的解释就是她真的真的非常聪明。

这让她肃然起敬。

许垚对此的解释就只是自己阅读和写字的速度都比较快而已。

殷莳觉得自己挖到了宝藏，许垚虽然跟自己的座位隔了半个教室，但两人很快开始密切交往，下课的时候也黏糊在一起，当然大部分时殷莳走过去找许垚。

有时候问许垚借笔记，许垚的字写得龙飞凤舞却自成风格，而且常常笔记的空白处无端写着一首美丽的诗句。

有时候缠着许垚给自己讲小说情节，才知道她最近又偷摸看了多少好书。

她俩都是住校生，晚自习之前可以一起吃晚餐，晚自习结束后可以一起回寝室。

那段时间，她们亲密得如同双生子。

直到有天，隔壁班有个叫沈佳卉的奇女子找到许垚。

有些好笑的场面，沈佳卉特地挑了个殷莳不在的时间摸到她们班，站在门口托一个男生传话。

许垚正在看漫画呢，男生走过来敲了下她的书桌，指指门口：“外面又个很凶的女生找你，好像是9班的。”

许垚有些不情愿地收起漫画，思绪都还没从主角自杀的悲伤里拔出来，走到门口看见站着一个身材娇小长相萝莉挂的女生。很凶的女生……她又四处张望了下，没有其他人了，于是视线又落回面前的妹子身上。

对方开口才觉气势汹汹：“许垚！”

竟然二话不说直呼大名，许垚有点奇怪自己是何时得罪了这位吗，“是你找我吗？”

“对啊！你对阿莳说了什么？她怎么最近只跟你玩，都不来找我？”

许垚反应了一会才知道对方说的阿莳是谁，又联想到平时殷莳会同自己聊起从前初中时候的同学趣事，里面似乎会频频出现一个凶神恶煞四惹事的女生名字。

“沈……沈佳……”

“沈你个大头鬼啊！沈佳卉啊！”对方急了，气势汹汹杀上门却忘记自报家门，而且对手明显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全。完全是无名之辈，无名小卒。

“啊，沈佳卉。”许垚头脑里的形象和眼前的人重叠起来，“殷莳说你开学之前摔断了腿？”

沈佳卉闻言，悲愤地拉起右边裤腿，下面的皮肤异常白皙，“我前天刚拆的石膏！还剃了很多腿毛！”

啊，许垚忍不住弯腰想要凑近了看，又发出同情的叹气声，“原来是你。”殷莳说过自己的初中同学因为在运河堤上跳男生的自行车又被后面的三轮车撞倒轧断了腿，所以开学军训都免了，代价是作为反面教材成了学校安全大会的宣讲课题，也算声名鹊起。

但的确是第一次见面，她尽量释放善意，想起对方刚刚的质问：“殷莳好像去数学老师办公室了。”

“我知道！”沈佳卉抢白，“我亲眼看她走过去，才来找你。”

“找我干嘛？”

“我问你为什么一直缠着阿莳不让她跟我玩？”女生提高了音量，路过的同学们都忍不住侧目。

许垚觉得自己一时成为了焦点，有点尴尬，迅速反问：“你不是才回来吗？殷莳还没来得及找你吧。”

对方更气，“我昨天晚自习放学在楼梯口等她15分钟！你们班同学说她现在都跟你一起回宿舍。”

许垚痛快回答：“那以后我们放学找你一起回宿舍吧！”

沈佳卉明显愣住，啊就这？随即哭丧着一张脸，“我妈不让我住校！”

不让住校？这问题就不好解决了。两人相顾无言，一筹莫展之际，路过的语文老师奇怪地打量着门口站着的两人，“你俩干嘛呢？装石狮子呢！许垚，帮我把卷子发了！快！”

宝贵的看漫画的大课间就怎么结束了。许垚从语文老师手里接过厚厚的卷子，哀怨的眼神瞟了沈佳卉一眼，对方回以她一个又悲又愤的表情，拖着明显还没好利索的右腿蹒跚着回教室了。

第一回合，莫名其妙。

后来殷莳知道了这件事情，走过来对许垚说了句：“沈佳卉这个疯子来找你啦！”

都不是疑问句。

许垚想象下沈佳卉知道这句话，指不定要跳起来打自己。又想到她孱弱的背影做这个飞起来打的动作实在是drama，吃吃地笑起来。

殷莳知道她没生气，也了解沈佳卉大小姐的性子，当天放学就约了两位朋友一起去食堂吃砂锅米线。

一顿饭吃得风生水起，沈佳卉从殷莳嘴里了解到两人相识的经过，又得知了原来她们仨初中就是同校，而且许垚就是她们班班长当时疯狂暗恋的女生……

所有的线索都像拼图一样完整地拼凑起来，露出了面前许垚完整的脸，沈佳卉像自己那应酬喝酒到兴起的老爹一样发出了万千感慨：“世界真的太小了！原来是你啊！”

那顿砂锅她吃得十分开心，还慷慨地请朋友们喝了柠檬茶。

两个人的友谊，自此变成了三个。

至于后来的某个周末，机缘巧合之下，吕晖又被介绍进来。小城那一届大名鼎鼎的神奇四侠就此集结完毕。

对于这个名头许垚和殷莳开始觉得太过中二又太过高调，一度想要撇清关系，但奈何沈佳卉那高调的性格，每次碰面必报组合名，搞得他们跟天团似的。久而久之，旁人也就默认了。

朋友多总是好的，何况还是神奇四侠的朋友。就比如现在回家待业的殷莳，可以迅速在朋友的直播间上岗再就业。

她负责帮许垚布置直播场地，衣服和妆发许垚没有太过讲究都是自己搞定，有时外景直播还要维持秩序防止突发状况。

负责帮她审查直播大纲和必要的逐字稿，毕竟网络发达直播也算是高危行业。而沈佳卉作为法律从业人员也成了他们的外援，必要时第一时间提供法律支持。

直播间的收益主要是商务推广还有粉丝打赏，这些数字并不固定，但数据是即时高效的，需要定期整理反馈并做出调整。

许垚算是自学成才，殷莳属于边干边学。

有时累，有时摆烂。但时间还是相当宽松的，如果她没有睡过头的话，几乎每天都可以同哪吒的作息同步。

还可以同朋友们常常相见，有未婚的朋友的好处立马显现，每个人都是带娃的好帮手，就连直男吕晖，都可以在殷莳偶尔来不及接娃的时候骑着重型机车开去学校门口。

重机蹭亮的外壳和酷炫的造型，配上吕晖的皮衣长腿，常常在学校门口引起不小的骚动。

哪吒的同学们都被彻底征服，缠着她问可不可以摸下舅舅的摩托车。

吕晖乐意做人情，对一个拉着哪吒胳膊撒娇的小男生说，“上来，舅舅载你去河堤上兜一圈。”

结果真的兜了一圈，小男生开心坏了，但是对方在门口久等接不到小孩的奶奶吓得差点没报警。

哪吒心里也很得意，她叫吕晖舅舅，是妈妈这么吩咐的。她觉得有这么一个不着调的舅舅，还是一件相当帅气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