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长,我想转连。”成才端着一饭盒酒站在原泽面前。
还不等原泽说话已经一饭盒喝下去了。
喝完不敢瞧原泽的脸色,转身就走。
“成才。一定要走吗?”
成才站定,他害怕原泽的挽留,不敢回头。
“我快到期了,我想转士官,在咱们连太难了。”
原泽想劝,又告诉自己成才的心不这儿了,说什么都是强求,尊重他人选择,尊重他人命运。
“的确,七连好兵太多了,在这里稍一放松就会被埋掉。如果去别的连队,肯定是尖子。”
成才回身看着说出这句话的原泽,眼睛都瞪大了,好像想要看出这是不是原泽真实的表情。
原泽还是那张微微笑着的脸。
“过两天再说。不要在今晚。”
成才觉得好像喝醉了,头懵懵的。
原泽掂出一瓶酒,瓶口对着身后的石头碰了一下,把成才手上的饭盒倒满。
“成才,去给连长敬个酒吧”
成才下意识地点头。愣愣地走了过去。
“连长,我敬您一个酒。”
仰头将饭盒里的酒一口气喝完,脚下突然踉跄了一下。
高城以为成才喝醉了,忍俊不禁道:
“你这酒量可不行呀,可得练练。”
高城晃悠着身子。
“咱们钢七连,什么都不怕,更何况是喝酒!是不是!”
“是!”
“钢七连……
钢七连……”
整个圈子更热闹。
这个时候没有什么连长,没有什么士兵,只有一群喝醉酒,尽情撒欢的大男孩们。
几个人坐在活动室,高城看向窗外,原泽盯着他面前的杯子好像在观察蒸气的变化。
洪指导员:“要不劝劝?”
高城激动道:“心都不在钢七连了,劝有用吗?”
原泽:“借用连长的话,这只望月猴得着地,在钢七连不行,那就给他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吧。”
其他人没有再说话,只静静的看着自己的面前。
成才要走了,所有人都不可置信。
回连队不久,成才就办完了手续,准备调去红三连任班副去了,并且很快会转成士官。
他真的成了钢七连第一个跳槽的兵。
临走时,成才打开背包,里边有三条烟,分别是塔山、红河和建设,成才将那条放了很久的塔山扔在了桌上。
“给大家抽的。”他说。
但谁都没有反应。成才也不期待什么反应,许三多帮他拿了行李就出门去了。到门口时成才回身敬礼,所有人中,只有班长面无表情地给他还礼。
许三多跟在成才身后穿过操场,外边在下雨,操场上没有一个兵,但几乎所有的兵都在班宿舍里看着,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叛徒。
成才想回头再看看,可是他不敢,只能咬着牙默默地走着。
他们终于走出了钢七连的视线,成才转身看着许三多:
“你回去吧,你没必要陪我受这个……惩罚”。
“我送你。”
“你没必要同情我。”
“我佩服你!你知道自己要什么,你也敢要!”
成才暴怒转身,一脚把水洼里的水踢得许三多一身都是。许三多没闪没避。
骄傲的成才蹲在地上开始哭泣:“我知道自己要什么吗?”
许三多把成才送到红三连,落寞地冒着小雨往回走的时候,正碰上史今出来找他。团里命令,让他一个人明天去师部做夜间射击示范。许三多想也不想,问道:
“那咱们什么时候走?”
史今说:“我不去,就你一个。”
许三多的眼睛马上就大了,他说:“为什么你不去?我的夜间射击是你教的呀!”
史今有些怔忡,甚至说,有点痛苦,说:
“我不去……自然有不让我去的理由。”
他在逼着许三多长大。
许三多有点着急:“为什么?”
史今苦笑,他快被许三多逼得走投无路了:
“许三多,你的为什么可越来越多了。”
许三多很认真地问道:
“你在想什么?有什么事吗?伍班副说我什么都不管,从来不管别人。可你不一样啊,有事你要跟我说,像对伍班副一样。我能担当事了,我很努力的,我们是朋友。你当我小孩,我当你朋友。”
史今抬头看看天,让脸上被浇洒了更多的雨水,然后看看许三多,笑笑:
“你今天真是有点……怪怪的。成才走了,很伤心?”
其实正像伍六一说的,许三多的世界很小,小得只够顾到自己的情绪,小得史今一句话就能把他引回自己的情绪。许三多迅速地沮丧起来,刚才机枪似的发问与其说因为关心,不如说因为愤怒。
史今安慰他:
“跟你说件事吧,小学三年级我有个好朋友,我们同桌,一直同桌,后来她走了,我很伤心,我觉得心都碎了,真的,很痛,两天睡不着觉。”
许三多专心而大有同感地听着,几乎要揉揉眼睛:“后来呢?”
“后来?后来没了。哦,后来我们又在一起了。”
许三多松了口气,“那就好。”
史今忽然有些调皮的神色:
“想知道她去了哪儿,又从哪儿回来吗?”
许三多仍沉重着:“想。”
“我们调座位,一周一调,她给调开了。一个月以后,她又调回来了,我们又同桌了。”
许三多:“啊?”他笑,笑了一声就打住,他知道班长在说他。
史今含着笑:
“三连到七连,是个天涯海角的距离吗?明天就算你想不见成才吧,我是说就算啊——办得到吗?不定哪天你们就又共一张桌子。人总是要分嘛,分得还会越来越远,可你也在长啊,腿会越长越长,有一天,你觉得从天南到地北,也就是一抬腿的距离。”
你得学会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