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朝早已覆灭,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记得给末代皇帝来烧柱香和烧纸钱,尽管听说末代皇太子和皇长子都还活着,但皇长子是个自小在宫外长大的残废,皇太子至今下落不明,皇朝光复的希望随着时间推移而愈发渺茫。
谢骞低头,心底暗暗叹口气。殿里,跪在蒲团上的任江月念经声轻微似无,他旁边的高僧时不时敲一下木鱼,清脆的声音环绕在香气蒸腾的高堂里。
他不爱撒谎,也不是讽刺,谢骞是真的认为李时雨说的那类人十分虔诚,因为他们不是求佛祖饶恕,而是根本不怕因果报应。此举颇有点要与天相抗的意味,没有强大内心的人恐怕做不到这一点。
几点乌云袭来,在地上投下一片阴影。李时雨抬头,一滴水落在他鼻尖上。寺庙里的和尚给他们送来两把伞,谢骞打开一看,居然是破的。
僧人显然也没想到,要再去拿把能用的。谢骞哭笑不得地摇头,伸手阻止了他:“雨不大,无妨。”
落在额头上的水滴消失了,是李时雨把伞举过他的头顶。
人生中第一个给他撑伞的人,没想到是个见钱眼开的刺客。谢骞不住苦笑,只觉得世事无常。
“你在想什么?”李时雨问。
被看穿想法的谢骞否认:“没有。”
李时雨也不揭穿:“思绪活跃是好事,曾经有人告诉我,能想,能思考,人才算活着。”
这话听着特别耳熟,谢骞问:“有道理,谁说的?”
李时雨当然不会说是他师父说的,只理直气壮地含糊着:“从前学堂的夫子。”
人世间的常理通常不会只有一个人发现,谢骞不疑有他,又十分赞成这个观点,就真诚地再次夸赞一遍:“说得对。”
圣洁的吟诵声继续,雨水铺天盖地袭来,寺庙外的随从队列依然整整齐齐,每个人都纹丝不动宛如石像。
早就听说岭南任家的队伍训练有素秩序严谨,最近见到的情况也印证了确实名不虚传,从外部击溃他们很难,总得逼他们从内部厮杀起来。谢骞微微抬眼看向远方阴郁灰蒙的天空,想现在的时局就如这浓云一般,乌云遮天蔽日,没有一丝亮光有力气能挣脱出来。
是不是每个人都很累,尽管所有力量都只是用来活下去,甚至只是苟延残喘地活下去,都还要借助其他人的帮助与怜悯。如果真是如此,那人真的是无比脆弱。
寺庙外传来清脆一声骏马的嘶鸣,把守的卫兵首领看了,转身跑进来道:“主子,是大公子府上的近侍。”
任江月戛然而止,“豁”地站起身:“进来!”
近侍迅速下马,得了命令后连忙往寺庙里冲。李时雨看过去,见这近侍狂喜的模样,想着应该不是任云舒死了。
任江月也如是想,但还不敢确信,小心翼翼地问:“是哥哥……”
近侍难掩激动,大声道:“回二公子,主子的高热退了,人也清醒了!”
任江月喜上眉梢,同时,眼里的泪也落下来:“真的,真的……”
他呢喃几声,转身跪在佛像连连下拜:“是佛祖保佑啊。”
谢骞似乎被这场面所感染,眼睛也发红了,他扭脸看向李时雨,见李时雨脸色不善,眉头缓缓拧成一团。
李时雨肯定在因为到手的银子飞了而生气,谢骞都不用猜。
既然任云舒已经脱离危险,那这佛祖也没有再拜的必要,任江月即刻告别寺庙方丈,率领众人返回官府。当然,香火钱还是要给的。
任云舒是已经清醒不假,但身上的痂还没完全脱落,所以任江月还是不能进去看他。幸好任云舒内院里的奴仆再怎么样也不敢对任江月说假话,因此都如实汇报了任云舒的情况。
又一次确认哥哥转危为安,任江月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度落下。三十岁的男子涕泪横流,在李时雨看来是一件非常值得耻笑的事,而且既然存了要杀兄的想法,为什么还要如此情真意切呢?
李时雨不明白,也不需要明白,只要记住就可以了。人的想法是真的复杂啊,是师父说不尽、只能告诉自己要好好领悟的存在。
“如果我不能领悟呢?”当时的自己这么问。
“那你就要记住,一个优秀的刺客,必然是洞察人心的。”师父说完,手里的锤子准确无误砸在烧得通红的铁片上,发出铮然一声脆响。
谢骞可能很羡慕他们兄弟之间真挚的感情,虽然表情相对淡然,但眼里的欣悦骗不了人。李时雨瞥了他们一眼,脑子里还回想着师父的话,说相信感情的人一定会被感情所蒙骗。
近侍吕洪上来劝说:“二公子,您该休息了。”
任江月因为激动而亢奋,毫无睡意,但也答应下来:“嗯。”
他的情绪无法自然很快平复,但脑子还算清明,他立刻差人去给父亲送信,然后着手处理其他官府里的其他事务。任云舒已经脱离危险,他们父子三人原先制定好的计划可以继续实行了。
理清思绪的任江月仍然满心复杂,但又在任云舒内院门口踱步许久,随着蔓延上来的狂喜,期盼任云舒死去的想法似乎被暂时浇灭了。
晚上,李时雨和谢骞在卧房里交谈。
“你因为这笔生意没了而痛心?”
李时雨翻个白眼:“他们还会再起内讧的,任江月的心思不会立刻消失,只要再勾起来就好。”
谢骞终于提醒:“如果打探到商天子之剑的下落,报酬可比杀死任云舒得到的更多。”
李时雨道:“这些都可以拿到,不冲突。”
谢骞心说你年纪轻轻的居然那么狂妄,又劝了两句:“那可要小心了,一举两得的事情不多,两手空空倒是经常见到。”
李时雨讽刺地笑笑:“你经常见到?”
谢骞没有立刻回答,心想我们以前经常使得其他人两手空空。
有些时候,不回答也是答案。李时雨不再发问,想着谢骞对自己的过去三缄其口,身上致命伤无数,甚至连腿都残废了,大约是哪个门派帮派的弃子。只是即便残疾,谢骞的武功仍然堪称上佳,说句高手也不为过,是什么地方这么残酷,把高手都驱逐出门呢?
也有可能,谢骞是门派斗争里的失败者,因此现在失去一切,一无所有。
非常抱歉,最近挺忙的,不过好在忙完了,后面继续恢复两三天一更的频率。
等这篇更完,我就开始写长的了,我攒了五个很长的故事,最短都要四十万字的样子,一个仙侠修真的、一个重生的、一个破镜重圆的、一个末日幻想的、一个《笼中雀》扩写的,其中《笼中雀》加了两个新的主要角色,无论是篇幅还是故事容量都会比之前多很多。到了那时候可能是听观众友人们的想看哪个就先写哪个,也可能看自己高兴,一切都那个时候再说,反正就是个先后问题。《代号K》因为是个很随意的、心血来潮的无大纲脑洞,先暂停一阵子,等这篇更完再抽空迅速完结它。
再次感谢看到这里和等候在此的你,夏季炎热,希望我的故事给你带来一丝丝快意。祝大家每天开心,看的文都不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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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千江水有千江月(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