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有热烈，长兮归鸿 第20章 马球会（5）

听认识他的人讲，柳径庭这人一袭淡黄长衫随风轻扬，发丝整齐束于金冠之中，浑身散发着逼人的贵气，模样亦是出类拔萃。瞧他骑在马上击球、追球，身姿矫健，仿若在平地上一般轻松自如。这份超凡的马球技艺，把他的形象烘托得愈发高大威猛、矫健不凡。

“他究竟是谁？”安岳郡主蛾眉微蹙，朱唇轻启问道。

一旁很快有人恭声回答：“郡主，他乃是江南柳家的大公子。”

一阵悦耳动听的女声传来，引得云商不禁回过头去打量了一番——但那女子头戴帷帽，面容被轻薄的纱幔遮掩在后，全然见不到真容。

“你是何人？”安岳郡主目光中透着好奇与探究。

那女子欠身答道：“回郡主，小女乃是柳家的二女柳扶风，您方才提及的柳径庭正是小女的家兄。”

一旁瞬时又多了好些人的七嘴八舌：

“江南柳家，难道是那个名震江南的首富？”

“没错啦，定然就是他们家！”

“听闻柳公子尚未娶妻，若能嫁过去，岂不是能一辈子享尽荣华富贵？”

“可我怎地听说这柳公子终日混迹于花楼，并非良善之人？”

“哎呀，男人嘛，在娶妻之前大多如此。再者说了，像这样尚未娶妻的公子哥儿，难免会有些子虚乌有的谣传。”

……

韩霜再次禁不住惊呼出声，此刻再看，那红色的一方已然领先了足足十五筹。倘若照此情形发展下去，他们铁定能够稳稳拿下这一局的筹码——“南海明珠”。据说这颗明珠在漆黑的夜里也能绽放光芒，而且越是珍藏得长久，光芒便越是璀璨迷人。

“只剩两巡啦，这泼皮输定了！”

云商定睛瞧着，只见底下的人似乎做出了某种调整，将韩休璟给换了上去。那四人当中便有一人被替换了下来。

“韩休璟？”云商小声地嘀咕。

铂然见韩休璟上场了，便端坐起来，身子向前倾斜，死死盯着那场上，对于柳径庭的事情也顿时没了兴趣。

唯有洛云侬缓缓靠近了柳家姑娘，脸上洋溢着亲切的笑容，与她相谈甚欢，那模样仿若多年未见的老友。

韩休璟潇洒地上了马，在场上不紧不慢地遛了一圈，熟悉着身下的马以及周围的场地。仅是如此简单的举动，便让云商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说不出来的奇妙感觉。

与他人不同的是，韩休璟仅仅凭借着那超凡脱俗的别样身姿，便轻而易举地吸引了在场大多数姑娘的目光。那一双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犹如繁星点点，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云商在心中暗自思忖着：若是他待会儿打球的技艺高超出色，岂不是会被人们夸赞到天上去。

只见韩休璟紧紧握着手中的球杆，动作轻盈得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又矫健得恰似迅猛出击的猎豹。他双腿用力一夹马腹，策马疾驰而去，身后扬起一片尘土，瞬间就将那些人远远地甩在了身后。紧接着，他手中的球杆一挥，精准无比，一杆子便将球干脆利落地击进了对方的球门里面。场上先是一度鸦雀无声，静得仿佛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随即爆发出如雷般的欢呼声，青色一方也迎来了关键的第五筹。

短短一分钟的时间，他便如同战神降临一般，给青色方争得了宝贵的一筹。

柳径庭的眼神中终于透露出一丝严肃，他紧抿双唇，心中暗想自己这回算是遇到了强劲的对手，于是也开始收起了先前的漫不经心，认真起来。

韩霜气得直跺脚，满脸涨得通红，诧异道：“我的天哪——好端端的，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跟班去搅什么浑水！”可片刻之后，她又强自镇定，安慰自己道：“没事，如今红方可是领先整整十四筹呢！”

云商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韩休璟，心里默默地期盼着他能赢。

不为别的，就只一心一意地希望他一个人能够大获全胜。

看台上刹那间炸开了锅，一群姑娘叽叽喳喳，神色兴奋，纷纷急切地询问这是出自哪家的公子。铂然此时却是一副如临大敌、好似自己视若珍宝的东西将要被无情抢走的模样，紧抿着双唇，死死地闭着嘴，就是不愿吐露半个字告诉她们。

闹得实在烦了，韩霜眉头紧皱，一脸不耐烦，冲着她们高声嚷道：“这哪是什么公子，就是六皇子身边的一小跟班！而且还是奴籍，怎么，你们当中有人想要嫁给这样身份卑微之人吗？”

经她这么气势汹汹地一问，姑娘们瞬间都噤若寒蝉，一个个呆立在原地，谁也不敢再吭声。

比起这个人本身，她们似乎更在意其身份地位，那一张张原本充满好奇与期待的面容，此刻瞬间黯淡了下来。

望着她们此前投射在韩休璟身上的炽热目光忽地消散了，云商的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有一种难以名状、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觉。

场上比分已被追平，柳径庭大汗淋漓，汗水顺着他的脸颊不停地流淌，他气喘吁吁地回头看了看那筹数，心中不禁暗暗愤懑起刚才自己的懈怠，刚才竟然还给他们让了几个球，如今想来实在是悔不当初，实在不该如此啊。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有这个隐藏至深的杀手锏。

悠扬的钟声响起，胜负已定。

韩休璟犹如打了胜仗、凯旋而归的将军，潇洒地翻身下马，然而，所有的祝贺声却如潮水般往六皇子、五皇子那边涌去，将他孤零零地晾在了一旁。

明明是在赛场上出主力的那个人，却如同被弃于荒野的珍宝，无情地被忽视了。

不知他的心底该有多么失落，仿若深不见底的寒潭，冷意与孤寂交织。

铂然不管不顾地往场下奔去，兴奋的神色溢于言表，满脸通红地给他竖起大拇指，那大拇指竖起的姿态坚定而有力，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对他的赞赏。

南海夜明珠仅此一颗，圣上本应将其赐给胜方之中筹数最多的那个人——韩休璟。却只因五皇子想拿这夜明珠去讨好韩霜，圣上便给了五皇子。毕竟，圣上心中明白得很，韩将军这么些年兢兢业业，金戈铁马抵御外敌，铁骨铮铮保护城池，这场马球会本就是特意拿来为他践行的。把这珍贵的夜明珠赐给他的女儿，也算是变相对韩将军多年功绩的感谢了。

但圣上深知不可言而无信，便让人将韩休璟带到跟前，脸上带着几分温和，目光却透着威严，问道：“朕今日赐你一个另外的赏赐，你且说说你想要什么？”

韩休璟毫不犹豫，目光坚定地回答道：“臣想除掉奴籍！”

皇上本以为他会要些金银财物傍身，以求日后生活富足安稳，不曾想他所求竟只是解了这束缚自由的奴契。圣上当即果断道：“好，准了！”

皇后微微侧身，靠近圣上，朱唇轻启，小声同他说了几句什么。圣上微微颔首，又说道：“朕这就命人拿来你的奴契，至于你选不选择继续待在迹达身边，便是你的事情了。”

韩休璟双膝跪地，俯身叩头，声音洪亮而坚定地回答：“谢皇上恩典！”

韩休璟从前为了能够活命，费尽心机地混到六皇子身边，一待就是八年有余。这漫长的时光里，他历经风雨，饱受磨难。如今，他终于有机会脱离这个奴契，去追寻心中更多渴望实现的事情了。

洛云商满怀好奇地紧紧盯着韩休璟那边，只见那回到位子上的铂然郡主满脸神气，眉飞色舞地分享道：“韩休璟再也不是六哥的奴仆了，他再也没有权力要求休璟做任何事情了。”

云商在心中默默替韩休璟感到由衷的高兴，心下想着他终于能够心想事成，再也不必被困在那樊笼之中，可以随心所欲地想离开便离开。她先前预备的那个方法也无需奏效了，其实她也从未真正深入地了解过韩休璟的想法，诸如“愿不愿意跟着韩将军离开，愿不愿意去军营过那风餐露宿的苦日子，愿不愿意面对未知的危险”此类问题。想到此处，她不禁暗自庆幸，还好那方法不用奏效了。

云商轻轻笑了笑，转过头去，却瞧见韩霜正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那模样就如蔫了的花草一般，没了丝毫生气。

“阿姊？”云商轻声问道，“还好吧？”

“不行！我不爽了，我心心念念了整整一天，如今竟然就这么给这韩休璟截胡了！不行，我得跟那六皇子比一场！”韩霜似乎在拼命酝酿着情绪，只见她猛地一下站起身来，不由分说地拉着洛云商就往看台下面跑。慌乱之中，不料迎面碰见了前来送礼的沈迹辰，将他小心翼翼呈过来的南海明珠一下子撞落到了地上。

韩霜赶忙将珠子捡起来，一脸愧疚地说道：“不好意思啊！”

云商瞧见五殿下欲言又止，似乎有许多话要跟韩霜讲，便格外知趣地缓缓松开了韩霜的手，先行往楼下去了，边下楼梯边说道：“阿姊，我在下面等你。”

“你的珠子，方才我走得太急了。”韩霜将手中的珠子递给他。

沈迹辰小心翼翼地将那颗璀璨的珠子放置在精美的器皿当中，而后满脸含笑地递给她，温声道：“韩姑娘，这珠子本就是要送给你的。”

韩霜满脸不解地望着他，秀眉微蹙，疑惑地问：“这珠子不是圣上给的筹码吗？按理说你们赢了，应该是你们的，给我作甚？莫非这珠子也能当马球来踢？”

五皇子不禁微微低着眉，唇角上扬，露出一抹轻柔的笑意，说道：“韩姑娘，这是我特意从父皇那里百般讨饶才讨过来送给你的。你瞧瞧，这南海明珠在夜里可以发出柔和且迷人的光芒，那光芒犹如永恒的星辰，万年不灭，一直闪耀，着实算是个世间难得的宝贝。我瞧着它与姑娘你甚是相配。”

“不是，五殿下，你没搞错吧，”韩霜双手抱胸，一脸狐疑地瞪着他，质问道：“你看我这样子，我像是喜欢这样亮闪闪的东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