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一旦冒了头就很难扑灭,这个猜测在商渚月心里像游戏机里的地鼠,时不时钻出来挑逗她的神经。
一直到剧本围读会当天,她都没能敲准地鼠的脑袋。
当天上午,商渚月掐着时间到了围读场地,袁导和不少配戏的演员已经到了,袁导正拿着剧本和编剧讨论。
商渚月问了好,和在座的同事打了招呼后,坐到一边拿出剧本闲翻。
她这会儿只是迎合气氛做做样子,真正的准备工作早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
另一位女主角陈雅轩还没有到,商渚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在座的各位演员,不少都是颇有实力的老戏骨,有这个班底保驾护航,给人一种住在派出所旁边的踏实感。
商渚月安下心,低眸认真浏览着早已烂熟于心的剧本,这时房门再次被打开,商渚月抬眸望去,有些意外。
盛朝颜今天居然也过来了。
一般来说,资方不常参加剧本围读会,尤其是盛朝颜这样的大忙人。
但转念想想,盛朝颜是内行人,和袁导又是忘年交,来她自己投资的电影围读会把把关,好像也说得过去。
盛朝颜花蝴蝶一样和在场的人一阵寒暄后,拿了一份剧本,坐到了导演旁边,专心地看了起来。
商渚月收回追随的视线,不由地蹙了蹙眉。
在盛朝颜来之前,她对这次剧本围读信心满满,毕竟精心准备了这么久,她没有任何犯怵的理由。
可是刚才她和盛朝颜的眼神不经意相撞的那一瞬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反应过来时发现嘴角的微笑都快被抹平了。
商渚月久违地有一丝紧张,有那些个前情在,她不想被盛朝颜看扁。
在她面前,她一个错字儿都不想念。
盛朝颜显然没工夫关心她的心理活动,快速翻了一遍剧本,就将它放在一边,和另一侧的制片人聊了起来。
哒、哒、哒——
大门被扣了三下,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女生扶着把手推开了门,陈雅轩长发飘飘,踩着恨天高,架着遮了半张脸的墨镜走了进来,望着满满当当一屋人,她声音细细的:“不好意思各位,我来迟了。”
导演笑道:“没有,来得正好。”
“入座吧,时间差不多,咱们就正式开始了。”
陈雅轩坐到了商渚月旁边,看到盛朝颜坐在对面,薄唇微张,双手合在胸前,很惊喜的样子:“盛老师也在啊!真的是太surprise了。”
盛朝颜颔首笑道:“百闻不如一见,陈老师比荧幕上还要更好看。”
陈雅轩摘下墨镜,笑得很是克制,还想说些什么,被导演含笑插话:“好了好了,我的两位大影后,客套话下来再唠,咱们抓紧时间先把正事儿结束。”
室内笑声一片,沉闷的气氛活络起来。
商渚月面上挂着笑,暗中瞅了盛朝颜一眼,虽然已经见识过了被区别对待,但这不是可以习惯的事情,她心里还是有一种由“不患寡而患不均”引发的不适感。
商渚月仍旧想不通盛朝颜为何这样。
到底是不是商晚穗在作怪呢?
这只地鼠跳着《痒》又冒了出来。
导演提纲挈领地说了几句,大家按顺序做简单的自我介绍。
第一个就是陈雅轩,她站起来不疾不徐地讲话:“大家好,我是陈雅轩,在《铃铛》里饰演孟惜······”
她的声音轻而软,虽然有气虚的嫌疑,但不得不说蛮有辨识度的。
商渚月闻声侧过脸,仔细打量起她。
摘下眼镜的陈雅轩很白,不是很健康的白色,有点儿像在暗室里憋出来的纸白色。
白色的上衣松松挂着,弯腰时脊柱的雏形若隐若现。虽然眼下有淡淡的乌青,但瑕不掩瑜,那巴掌大的小脸,禁得起任何角度镜头的考验。
但似乎有些瘦过了头,在生活里看着,会让人担心她被风吹倒。
自我介绍的环节结束,很快进入了围读流程。
在这次围读会之前,在座的演员鲜有合作,但此时对起戏来却是异常的有默契。
商渚月也表现出色,大段台词不显干巴,情绪节奏行云流水,一看就是做了很充分的准备。
袁梅很满意,时不时和盛朝颜耳语几句。
陈雅轩前半段表现出了影后的水准,后面渐渐有些疲态,快到尾声时她揉着眉心不太舒服的样子,起身叫停去了卫生间。
商渚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想不出来,便也没放在心上。
袁梅看剩下的戏不多,自己接上孟惜的台词,让大家继续。
等陈雅轩回来,大家开始就剧本上自己不理解的地方,向编剧和导演提问,经过探讨对剧本做出新的修改,在畅所欲言的氛围中,《铃铛》的第一次剧本围读圆满结束。
盛朝颜是个集散中心,围读会一结束,她周围就围上了一大帮人,嗡嗡咋咋,看来一会儿得不了闲。
商渚月眼珠一转,给余叶发了条微信,问到了想要的信息,便起身和众人道了别。
到了停车场,她不急着上车,打开后备箱,从工具箱里拿了一把羊角锤和几颗钢钉。
她把钢钉撒在轮胎后面,示意司机倒车。
看到钉子扎入轮胎,她满意一笑,拉开车门,把羊角锤递给司机,吩咐他:“下去,把后轮的钢钉拔出来。”
司机脑袋上挂着问号下了车。
余叶也满是困惑,将一旁温好的水递过去,好奇问:“渚月姐,把车胎扎坏了咱们怎么回去啊?”
“放心,有顺风车。”商渚月稳如泰山,转而指了指窗外问:“是那辆吗?”
余叶肯定的点点头,她刚才亲眼看到盛朝颜就是从那辆黑色商务车上下来的。
司机拉开车门上车,商渚月指着前面的黑车:“小李,堵它。”
“得嘞!”
三人在车里等了一会儿,远远看到黑车打燃了火,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小李一脚油门怼了上去,堪堪堵住了黑车的出路。
前车懵逼了一瞬,盛朝颜的助理莫妍从车里探出头来,看见小李下车嘟囔:“不对呀,这车怎么那么沉呀。”
他溜达着绕车检查,片刻之后,得出既定结论:“哎呀,坏了,这胎漏气了,看来咱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
莫妍闻言从前车上下来,走过来看了一眼明显瘪下去的后胎,皱了皱眉:“看起来挺严重的,没有备胎的话,只能联系4s店了。”
“哎,也只能这样了。”
“还能动吗?稍微向后退一下吧,等我们的车出去了,你们可以停在这个车位。”
小李一边拨号,一边连连道歉:“哎哎,马上就挪马上就挪,你稍等。我先给4s店打个电话,您先别急噢......”
看他态度不错,莫妍也不好催促。
商渚月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车窗外,问余叶:“程姐准备的那些以备万一的礼盒在哪儿?”
余叶皱眉:“好像没在这个车上。”她抬眸扫视了一圈,挪过去伸手一扳,从后座的收纳箱里找到一个金红相间的,她提了出来:“这儿还剩了一个,大俗大雅的,姐你看这行不?”
土是土了点,但聊胜于无。
商渚月抬眸看到盛朝颜挽着手和制片人告别,也管不了那么多,叮嘱道:“就它了,一会儿递给我。”
商渚月不疾不徐地从另一侧拉开车门下车,将乌亮的长发挽到耳后,摘下刚挂上去的耳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和莫妍点头致意,从头又问了一遍发生了什么事。
她耐心点头听着,心里算着时间,等着盛朝颜走过来。
听完前因后果,她看上去有些苦恼,转头对莫妍道歉,让小李立刻挪开。
莫妍的余光扫到她身后出现的盛朝颜,两步过去:“盛姐,商老师的车出了点儿问题,稍微耽搁了一会儿。”
“没事儿。”盛朝颜的眼神扫过车胎,瞥了商渚月一眼,转身就要上自己车。
“盛老师,这么巧!”商渚月眼睛亮晶晶的,表情意外而惊喜。
“是啊,很巧。”盛朝颜不冷不热地回她一句。
商渚月巧笑嫣然:“等我一下。”
她快走回去敲了敲车窗,作势吩咐了几句,余叶便心领神会地把那礼盒递了出来。
商渚月接过来往盛朝颜面前一送:“盛老师,这是我姐托我带给你的。”
“你姐?”盛朝颜看上去很困惑。
“衡道集团CEO商晚穗,她不是很爱在媒体上露面,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商渚月出言试探,留心观察着盛朝颜的反应。
“久仰大名。”
这就是认识?
“她听说你上次帮了我,特别感谢。”
“真的感谢,你就退出《铃铛》。”盛朝颜半开玩笑的,边说边往车上走。
商渚月跟过去:“是因为你怕了吗?”
“怕什么?”
“怕我演得太好,你到时候打脸。”
“呵。”
“我这人一旦欠了别人人情,就会念念不忘。还是说,盛老师是怕收下礼物以后,我忘了你。”
盛朝颜冷笑一声,回头道:“求之不得。”
商渚月欠欠地颠了颠手中的礼盒。
盛朝颜示意:“莫妍,收下。”
说完瞅了商渚月一眼,长腿一迈,关上了车门。
商渚月丝毫不以为忤,目送他们的车离开后,唇角止不住上扬。
余叶趴在车窗上问:“姐,顺风车还有多久到?”
“快了。”
十分钟后,顺风车司机程雨薇到了停车场。
“今天怎么样?”
“挺顺利的。”
“那就好。”程雨薇放下心来,问一旁的小李,“修车的人什么时候到?”
“一个小时左右。”
程雨薇点点头,躬身钻进了坏了胎的车上。
余叶钻了个脑袋进来,好奇问:“程姐找啥呢?”
程雨薇语气里带着疑惑:“上次从晋城带回来的臭鸭蛋忘拿回去了,我记得就放在这辆车上啊,怎么找不到了。”
商渚月也搭话:“你确定是这辆车吗?我和小叶今天刚翻过,没注意到啊,塑料袋装的?”
“不是,买礼盒装送会员,我特意买的礼盒装。”
商渚月和余叶相视一眼都笑了,揶揄道:“程姐,臭鸭蛋店的会员你也要收集啊。”
程雨薇得意挑挑眉:“不和你们这些没有品味的人一般见识。”
“哎,真的没有。”她苦恼地叹了口气,嘀咕道,“哪儿去了,那包装金红金红的,应该挺显眼的呀。”
余叶愣了愣,倏而倒吸一口凉气:“等等,程姐你说是什么颜色的?”
程雨薇一脸茫然:“金和红拼色的袋子啊,怎么了?”
余叶呆立当场,僵硬地扭过头看向商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