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性难缠 第44章 点灯

傍晚，银杏林院。

晟阳见今晚是江闲给他开的门，有点意外：“林奶奶没在家吗？”

江闲：“去宁姐家了。”

院子里的树叶沙沙作响，黑猫难得没在院子里睡觉，听着声音跑来在晟阳腿边绕来绕去。

晟阳蹲下身揉了揉黑猫的脑袋，仰头对江闲笑道；“它好像挺喜欢我啊，看来我这人格魅力还是很可以的。”

江闲对自家的猫了如指掌，毫不留情地指出现实，“它是觉得你身上的味道很奇怪。”

男生嘛，打完球后身上有点汗味很正常，每次体育课下课班里的男生都会自觉离女生远一点，但晟阳现在莫名感觉到了一丝尴尬，主要是不爽。

他一把揽过江闲，直往人身上蹭，扣着人的脖子说：“我来之前可是特别贴心地换了身衣服，都是大老爷们儿，你说话怎么这么不着调呢？”

这一记锁喉打得人措手不及，前胸贴着后背，薄薄的布料拦不住过高的体温，江闲后背传来一阵烫人的热气。

他压着声音，道：“你能不能别一声不吭就上手？”

晟阳挑眉道：“不上手难道和你打嘴炮？你话这么少，说不过一分钟就得面对面意念交流了。”

江闲：“那我还得谢谢你？”说着指间使力，扒开脖子上的手。

结果晟阳的手在江闲头顶绕了个圈，又反手抵住他后脖颈，活像抓猫一样，指尖蹭过颈侧时一阵酥痒瞬间沿着江闲的脊背向上。

“你特么……”

“江同学你打架技术不怎么样啊？我——”

这时，院门“吱呀”一声突然被推开。

晟阳看到来人后“我”字生生卡在喉咙里，抵着江闲脖子的手瞬间转移战地，“我给你按按肩，这经常低头看书啊对脖子不好，说了多少遍你也不听……”

等到林奶奶进门后，俨然就是一幅好朋友相亲相爱、其乐融融的美好景象。

江闲：“……”

林奶奶之前就一直在意江闲性子太闷，总是一个人，别人家的小孩这个年纪都是和朋友在外面成群结队的玩，她家这个不是一天到晚对着书就是去店里做兼职。

老人家年纪大了，当初不顾家里人反对要江闲跟她住一起，但日子久了她也担心自己没把人养好。

现下，她对自己眼前所见深信不疑，心里高兴着两人关系真好，“小阳来啦？晚上吃没？”

“我吃过了。”晟阳笑得一脸人畜无害，之前捉弄人那股劲早已烟消云散。

江闲靠着院里的杏树，手臂交叠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人装乖。

可真能演。

等林奶奶回屋后晟阳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抬眼便见站在旁边看戏的江闲，质问道：“你不是说奶奶去宁姐家了吗？！”

“你又没问什么时候回来。”江闲回得不咸不淡。

“……”

在让人哑口无言这件事上江同学的实力总是毋庸置疑的，几分钟后晟阳识趣闭嘴，跟着人屁股后面来到书桌前了。

“这一个月数学你自己看着办，文综先从基础知识抓。”江闲蹲在书桌边翻翻找找，从柜子里找出两本巨厚无比的笔记放到晟阳面前。

晟阳开始还能稳住，但看到江闲还在柜子里继续往外掏，跟个藏宝的小海豹一样，他终于忍不住了，一脸麻木：“您这是，让我背字典啊？”

见他一脸懵逼，江闲短促的笑了下，声音很轻，不仔细点根本听不到，“你不能接受？”

晟阳那点男人所谓的胜负心被某人激起来，“可能吗？当然能——”。

说完他就意识到某人动了小心思来坑他，瞪着江闲说：“你在那偷笑我都看见了，玩儿我呢？”

江闲收起那点逗人的幼稚心思，“这些是高中三年的基础知识点，不用全看完。”

三年？

晟阳听了这话伸手随意翻开一本历史笔记，只有不到一半的内容能对应上他们现在的进度，后面都是之后要学的内容。笔记内容都是最基础的知识汇总，但好在齐全，比起老师上课用的讲义也不差。

“你这进度拉的也太超前了。”晟阳有点震惊。

他在以前的学校里也见过不少喜欢赶进度的学霸，但那些人撑死比老师快三四本书，提前自学完所有内容的毕竟少之又少，反正他是第一次见。

“休学那两年脑子又没废，就往后看了点。”江闲淡淡道，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原来……原来是因为这个。

夜晚很安静，在房间里连风声也听不到。

可能是江闲的成绩太显耀，导致晟阳也忘记了江闲比别人多出来的两年，理所当然地觉得他学起来就是好不废力的，但这份轻松下也是长年累月的积累，一分一毫也不比别人少。

两年时间不长，但那是江闲和周遭错节的两年，上着不符合自己年龄的课，学着和别人不同进度的内容，他总比同岁的人慢一步，却又比班里的人快一步。

在这种突兀感下，他自己整理出了自己的节奏，在自己的路上慢慢走。

晟阳看着手上的笔记微微出神，他想到自己昨天在草坪上和江闲说的话，也许那些话江闲早就听过很多遍。

所有人都让他忘记过去，但今天、未来的每一天都在提醒他过去产生的回音是如此清晰。

世上确实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只是他好像对江闲的那些年有了实感。

见人发着呆，江闲用笔尖点了下晟阳的手腕，“你这表情有点恶心。”

晟阳回过神，见江闲若无其事的样子。

也是，那段路他一个人走完了全程。

晟阳不由地提起嘴角，仰头靠在椅背上看着江闲，“江同学，有没有人说过你挺帅的？”

这话怎么也不像是一个脑子正常且清醒的人能说出来的。

“没——有。”

江闲一字一句道，是你再说屁话就滚出去的意思。

谁知晟阳没来由高声道：“江闲，我觉得你特别帅。”

江闲有点懵。

晟阳：“我说，我觉得你——”

看着眼前这位脑子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的人大有要把这句话扯着嗓子再吼一遍的意思，江闲顿时条件反射般捂住晟阳的嘴。

晟阳“唔”了声，含含糊糊道：“我闭嘴。”

热气喷到掌心，烧烫的却是耳尖，江闲收回手，偏头道：“你有病吗？”

晟阳笑了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指着笔记说：“帮我捋一下吧，哪些要背？”

江闲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收紧，掌心的余热还没散尽，他紧抿了下唇，把目光移到书桌上。

“这三本都是很基础的知识，每天每科两单元进度就不算慢了。”江闲抽出下面三本最厚的笔记。

“这两本记的都是书里没有的，有时间可以翻翻，先看打了绿色星号的。”他指着另外两本笔记说。

“老师布置的作业挑着写。”江闲又从书架拿出一叠印刷成册的卷子，“这些是别的学校出的卷子，尽量多刷一点。”

他一股脑说完就低头做自己的卷子，丝毫不顾一旁表情慢慢僵硬的人。

晟阳“……”

这得亏只是帮人编教辅，要是给人补课必定血本无归，上个三天课人学生就得哭着回去找妈了。

晟阳看着眼前的一堆小山似的资料，为自己默哀一分钟，皮笑肉不笑：“你知道我现在什么感觉吗？”

“不知道。”江闲眼都没抬。

“我有种刚期末考完，放了半天假就开学了的感觉。”

江闲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面不改色道：“你感觉的这一分钟已经可以背两个知识点了。”

“无情啊——”

晟阳拖着尾音嚎了一嗓子，随即点到为止，拿起笔记，大有种视死如归的意思。

这片居民区环境好，但隔音有点差，偶尔能听到隔壁谁家的小孩哭着闹脾气，晟阳隔着扇窗子还能隐隐约约听到那小女孩是吵着要追动画片，而大人则是催着她去洗澡。

没过多久，又不知道是哪家妇女嚷嚷着对方不管事儿，而对方则是怪她太矫情。

……

晟阳腿弓起来抵着桌子，人靠在椅背上前后来回晃悠。他一心两用惯了，一手转笔一手拿笔记，眼睛看着本子上的字，耳朵还听窗外的动静听得挺起劲。

这片地方晚上还挺热闹，他小时候在家里连鸟叫都听不见，交流最多的只有脑子里冒出来的妖魔鬼怪，一晚上梦到的鬼都能拉出来凑几桌麻将了。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不知不觉已经将近九点了，之前一阵接着一阵的声音不约而同安静下来，被夜色和寂静吞没。

两小时不到，晟阳抵着书桌的腿倐地放下，椅子回弹时前腿落地，发出一声闷响。

这人从开始到现在小动作小动静不断，江闲充耳不闻，活像旁边坐的是团空气，直到晟阳放下那三本笔记，拿起了手边那沓卷子，他才难得抬头看了晟阳一眼。

“怎么了？”某人揣着明白装糊涂。

江闲很配合地回了一句，“背完了？”

果不其然，晟阳“嗯哼”了一声，顺着台阶就地上演孔雀开屏，“还好吧，看一遍就能记住。”

晟阳开完屏心满意足地拿出张数学卷子，粗略浏览了下开始做题，前几道题他看了眼就直接跳到第七题，十分难得地在草稿纸上画了几笔。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手感很好，江闲洗了个澡出来看见晟阳还在刷卷子。

“十一点多了，你今晚准备睡书桌上？”

“马上了。”晟阳写完最后最后一个算式，笔尖在末尾处点了下。

笔落在书桌上发出一阵轻响，晟阳像被这微不可察的声响被按下暂停键。

他看见江闲歪着头用毛巾擦耳朵，额前的发丝滴着水珠，冷白的皮肤也像是冒着热气，和平时冷冷的样子很不同，整个人柔和了下来。

晟阳移开视线，指尖不动声色地捏了下卷子一角，“我之前就想问了，你哪来外校的卷子？”

这张卷子是八中的模拟卷，他做起来也有些磕磕巴巴的。

“初三班主任找来的。”江闲目光落在那沓卷子上，垂眼道。

晟阳“哦”了声，手里收拾着东西，有一搭没一搭问：“你和那老师关系挺好啊。”

“算不上。”

他在学校和老师从来不多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毕业后除了知道班主任姓谢，家里出过事搬过家外，对其它的没有任何了解。

而那位老师也不愿意多谈自己，江闲连他人都见不到。

晟阳被他这么直接的话弄得有点想笑，“这话千万别当着人面说，有点寒心了。”

江闲“奥”了声，就一个意思：你很矫情。

夜已经深了，月亮也没了影儿。

江闲在书桌边给今天整理的教辅资料收尾，抬眼看到个人影倚在院子前的门框边。

晟阳指尖在手机屏幕上下滑动，应该在看打车的信息，周围一片漆黑，冷白色的光线在他脸上印下朦胧一片。

不笑的时候，他总给人一种莫名的疏离感，和江闲那种生人勿近的冷不太一样，更像是一直把握着和别人间的分寸。

老年人睡眠少，林奶奶这个点还没睡，披着棉外套出来唤屋外的黑猫进家，结果刚进院子就看见隐约看见晟阳站在一片漆黑的院门那，赶忙点开院门的灯，“小阳啊，这么晚还没回去。”

晟阳关掉手机，笑道：“嗯，您家小闲教的特别好，我都学入迷了。”

窗边被叫“小闲”的人：“……”

他可算知道某人是怎么操着这油嘴滑舌哄得老人家开心了。

可偏偏老年人就吃这套，听着自家孩子被人夸心里就高兴，当即乐呵呵道：“他学习是挺好，不少人都夸他呢。”

结果这一开心，头脑一热，脱口便道：“这么晚了，你一个小孩子回去不安全，要不今晚在这住？”

晟阳：“？？？”

他见林奶奶说得挺认真的，默默转头看向窗子里的江闲想用眼神求救，而那人竟然低头看卷子装什么也没听到！

“看他干嘛？你答应下来我直接给你铺床就行。”林奶奶笑容满面，十分热情。

晟阳默默把头转回来，干巴巴笑了声，“不用了奶奶，我换洗衣服都没带。”说完又赶忙补了句：“下次一定！”

再三推脱下，林奶奶最终放弃了这个临时起意的点子，嘱咐道：“这一片的灯都熄了，你回去要注意安全，千万别摔了。”

晟阳应了声，打了招呼就往门外走。

他借着林奶奶家门前的灯光走了一小一段路，等走出老远的距离后回头还能看见远处的一间屋子亮着光影。

可能奶奶并不知道现在的手机是自带手电筒功能的，没有人给他点灯他也不会摔倒，更不用害怕。

晟阳对着那一小团光蹲下身，支着下巴出神，等了很久那光影才暗下来。

周遭重新回归黑暗，天空垂着一轮弯月像是在催促醒着的人赶紧入眠，顺便轻轻道声晚安。

月亮催人入眠，晚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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