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全省十二校联考正式开考。
这也算是宿海实验一中和Z省其他学校结成的考试联盟体中,含金量最高的其中之一了。这十二所学校中,不乏有百年名校,每年都在全省范围内招收成绩优异的学生入学,在年年高考季中,考入清北的学生数量能达将近百位,在整个Z省范围内,可以说独占鳌头。
相较之下,宿海实验一中这个小小的县级中学,可以说处于这十二校中的吊车尾水平了。
因此这次考试前,宿海实验一中的学生们,都感觉压力山大。
连一向对高三(1)班学生寄予厚望的老闫,都有些着急上火。接连几天,他那个不离手的保温杯里,都飘荡着大朵清热降火的杭白菊。
“我真紧张我不行了......”卫清在教室门口,双手扒着江枫的手臂死死不肯放手,“枫哥,我不行了......我感觉我的心不在我肚子里跳,他在我嘴里跳啊!”
“......”江枫试图扒开狗皮膏药一样粘在身上的这位,试了半天也没成功,只好耐着性子道,“一场考试,慌什么。快点儿的,放手......”
“不行啊枫哥,我害怕......我看见那抱着卷子的监考老师,我都感觉他抱着的不是试卷,是我的判决结果啊!”
“......”陈与眠站在一旁,有些纳罕,“我看你之前考试也不不紧张啊?”
卫清张个大嘴,仰面朝天,生无可恋地哭诉:“我妈说如果这次考试掉出年级前200,就没收我的手机和Switch!没天理啊!简直惨无人道啊!”
陈与眠:“......挺好。”
俩人把卫清送到对应的考场,卫清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走进教室,进去之前还不忘抓着陈与眠的手一顿乱摸,嘴里嘟囔着“借我点分”,被江枫一把薅住后脖梗子推进了教室。
“同桌,好好考试!”陈与眠走进自己所在的考场,冲江枫摆摆手。
“给你的惊喜。”江枫冲他眨眨眼。
“......行。”陈与眠说。
第一天上午考了数学,下午考英语。
一天下来,两场重头戏考完,高三(1)班的不少学生连晚饭都咽不下去,抱着卷子坐在教室里埋头复盘。
陈与眠吃过晚饭回来,江枫还没回来。
施兴晨拿着数学卷子转过来问:“小眠,你数学最后两道选择选什么?”
“......呃,好像是两个A?”
“啊?两个A?”坐在前排的武欢闻声转过头,“我选的A和B。”
她看向施兴晨:“你选的什么?”
施兴晨收起卷子摆摆手:“我全蒙的,蒙了两个C。”
卫清和江枫也正好走进教室。
“什么什么?哪两题?最后两题吗?”卫清见几人在讨论答案,飞快地窜回座位翻出卷子,“什么?两个C,我蒙了两个D!”
陈与眠:“......”
“枫哥枫哥你肯定做对了,你选的什么?”
江枫:“我忘了。”
卫清:“那你再做一遍再做一遍!你看看题呢看看就想起来了!”
卫清将自己的卷子和笔强制塞进江枫手里,握着江枫的手都恨不得替他做题。毕竟一道选择四分,两道就是八分,这可是八分啊!对于年级前200的目标可以说是至关重要了。
江枫没办法,只好接过笔,硬着头皮看题。
“没记错的话,应该是A和B?”
“完了!完了!”卫清抱着脑袋仰天长啸,“我的手机!我的Switch!我的心肝宝贝!”
“......”陈与眠刚翻开历史书,听见江枫说选“一A一B”,不由得也重新翻出了数学卷子。
“那我全错了,”施兴晨无奈地笑了笑,对陈与眠说,“小眠,你还蒙对了一题。”
陈与眠没抬头,敷衍地“嗯”了一声,低头检查A选项和B选项的差别。
“你看一眼题目。”江枫说。
“啊?”
“你选A ,求的是线段AB的最小值吧?”江枫扫了眼题目,“问的是线段BC的最小值。”
“......哦,”陈与眠拿起红笔,圈出题目条件,点点头,“对。”
他放下笔,叹了口气,无奈地耸耸肩,“看错了。”
“正常,”江枫收起卷子,从桌兜里抽出历史书,边翻页边随意地问,“做题的时候没发现吗?在想什么?”
他语气松快,神色平和,问这话的时候,眼神也没落在陈与眠身上,而是自顾自地翻着历史书。
陈与眠不由自主地握拳,看向江枫,却看见江枫悠然自得的神情,蜷起的手指便又松开,抿了抿唇,认真地回想:“坐我前面的一个男生,一直在抠他那张桌子的桌角,抠得木屑四溅的......”
“哦,这样啊,”江枫点点头,用一种非常理所应当的语气说,“那确实容易走神。”
“嗯。”陈与眠也点点头。
“问题不大。”江枫挑眉道。
陈与眠认真地应下:“嗯”
对于高三(1)班的大部分学生来说,考完第一天的数学和英语科目,压力其实已经小了一半,剩下的语文和政史地三门,在文科实验班里,着实是拉不开差距。
......但对于江枫来说,本次全省十二校联考才刚刚开始。
“你别紧张......”趁着考试之前短暂的自习时间,陈与眠小声地慰问即将上考场的这位高三(1)班历史科目倒数第一名。
“我不紧张。”
“你现在不紧张,你等等上考场也别紧张。”
“我现在不紧张,我等等上考场,也不紧张。”
“......”
江枫合上书,身体向后仰,长腿向前一伸,整个人都舒展开,挑着眉毛饶有兴味地揶揄道:“看起来,倒数第一名不紧张,好像是正数第一名比较紧张?”
陈与眠:“......”
陈与眠十分利索地闭上了嘴,一直到历史考试开考前,都非常有自知之明地没再和江枫说话。
直到这场试考完、监考老师将卷子收整完毕,走出了考场,他才感觉那种隐隐约约的提心吊胆的感觉散了些。
......所以,考历史,他这个第一名在紧张什么呢?
他默默地想了一会儿,合理地将这归咎于他同桌每次考试或者做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之前,都要称之为有“惊喜”——这成功地导致他对于他同桌的历史成绩建立了非常高的期待值——跟开盲盒似的,陈与眠心道。
他这么想着,走进教室,看到江枫已经坐在座位上翻书了。
“考得......还行吗?”
陈与眠若无其事地坐回座位上,问道。
“......行。”江枫说。
这次的历史考卷,考题难度泾渭分明——也就是说难的题特别难,基础题特别简单。陈与眠算了算分值分布,料想着江枫这次历史考试总能及格,稍稍松了口气。
卫清捧着历史书转过头,边翻书边抓耳挠腮地问:“眠哥,那个黄花岗起义,第三枪是谁开的?我怎么翻着书也没找到啊?”
“......黄兴。”
卫清更摸不着头脑了:“啥?黄兴?他不是打响了第一枪吗?”
陈与眠淡定地翻过一页书:“仔细读——他连开三枪。”
卫清:“......”
江枫:“......”
卫清满脸都写着“这样都可以”的狰狞表情。
陈与眠见江枫倒是神态自如,不由好奇道:“你写对了?”
江枫点点头。
陈与眠不由地有些诧异,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江枫能理清六本书的脉络、记住最重要的主线知识点就不错了,竟然还能读到这些细节?
江枫:“我蒙的。”
刚刚对江枫本次考试成绩燃起重重希望的陈与眠手抖了抖。
“三短一长选一长,三长一短选最短,”江枫扬起一个自得的笑容,“只有他的名字是两个字,其他选项的名字都是三个字!”
“......行的。”陈与眠嘴角抽搐,面露微笑地点点头。
十二校联考结束,周六这天,惜学生的时间如金子的校领导们总算大发慈悲地准了全体高三学生一天假期。
陈与眠难得地睡到了早上十点,直睡得头发凌乱、双眼无神,才从被窝里爬了起来。
他走出房间,张婉正在房间里乒乒乓乓地翻箱倒柜,听见陈与眠的动静,从房间探出头来,“哎醒了啊,桌上有早饭,去吃两口!少吃点,马上吃中饭了!”
陈与眠含糊地答应了一声,进卫生间洗漱,嘴里满嘴沫子地溜达出来,站在张婉房间门口看着她翻东西,“找什么呢妈?”
“这不天气冷了,得把凉席换成床单,”张婉利索地套着被套,“你晚上睡觉不冷吗?这两天下雨晚上睡凉席我都感觉有点凉了。”
陈与眠“哦”了一声,又百无聊赖地荡回洗手间。
他啃着放凉了的包子,对于时间的流逝稍稍有些恍惚。
每天千篇一律地起床,上学,上课,下课,回家,睡觉......原来又一个燥热的夏天,已经要过去了,转眼间立秋都这么长时间了。
铺着白底碎花桌布的餐桌上,素色花瓶中,还斜插着不久前他在学校对面买的几支百合花,花叶已经完全枯萎,泛着一种失去生机的深褐色,透出夏末初秋的萧瑟凋零感。
他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安静地叹了口气,一直以来被日复一日的学习磨得麻木的心态,难得的有些伤春悲秋的情怀。
系统:“嘀——陈先生!”
“......”陈与眠着实被这突然抽风的系统吓了一跳,端起桌上的牛奶吞了一大口,才把堵在嗓子眼里的食物咽下去,拍了两下胸脯道,“有事?”
系统:“天高气爽、风轻云淡、我言秋日胜春朝!”
陈与眠:“?”
系统:“陈先生,良辰美景不能辜负!这是一个多么合适约会的好天气!”
“......”陈与眠瞥了一眼窗外高悬半空的太阳,那光直照得人睁不开眼,他默默又抿了口牛奶,双手捧着玻璃杯坐在餐桌旁,懒得动弹。
系统:“老陈还有很多想对您说的话,您都不感兴趣了吗?”
陈与眠又抿了口牛奶,仍是坐在餐桌旁一动不动。旁的人看起来,他的目光似乎没什么焦点,在视线所及范围内游离,只是落在那枯萎的百合时,会作短暂的停留。
系统仍在自顾自地侃侃而谈,声若洪钟,气势恢宏,夹杂着不少烂俗的心灵鸡汤。
陈与眠模糊记起,上次完成任务之后,系统似乎往邮箱里发送了下一段视频,他还没打开看。
他拿出手机,想了想,又放回去,重新捧着牛奶,就那么安静地坐在餐桌旁,像是捧着什么了不得的宝贝。房间里的张婉边翻找着床单被褥边絮絮叨叨,穿堂风过,带来楼下孩童的笑语。
以后再看吧。现在这个时刻已经很满足了。他想。
等更高兴一点儿的时候,或者更难过一点儿的时候再看。总之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