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考考完了之后凌彤在班上发了顿大火。
凌彤站在讲台上,面无表情,看上去和平时那种亲民的感觉相差甚远,吓得班上一群人大气不敢喘一下:“你们暑假是不是玩得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至于凌彤为什么这么大火气,汤昀很快就有了答案。
汤昀班上这次有接近十个人个人都不是年级前一百,而语文,英语平均分只是比年级平均分微高个几分。
于是,下午的自由活动,被凌彤华丽丽地占用了。
凌彤站在讲台上慢悠悠地翻了一下作业登记本:“最近有哪些人不怎么交作业的,自己心里都有点数吧?不要我都说,给我抓到你有哪一科作业没写完自由活动课在外面玩……给我等着。”
班上还没换同桌,但是换了位置。
班上的位置依旧是二四二,而汤昀坐在里边,有了两个同桌。
除了周淮以外,汤昀的另外一个同桌是谭岁。
犹豫了片刻,汤昀还是用眼神询问了一下谭岁。
谭岁在凌彤走出教室的时候还不敢大声说话,和受了惊吓之后留下阴影的兔子一样,和平时若判两人:“咋了?”
汤昀眨了眨眼睛:“我们班有很多人不交作业吗?”
在他进重点班之前,他以为重点班的学生就和刷题机器没什么差别,别说作业,卷子一套一套地刷,眼睛都不带眨的。
听完汤昀的话,谭岁的声音毫无起伏,冷漠地像尸体,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对啊,我班进度这么快,作业这么多,写不完才是常态啊?写得完的基本上都是变态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汤昀沉默片刻,用眼神往周淮那边瞟了几眼。
他可是看到周淮基本上都在刷题。
谭岁把声音压得更低了,悄咪咪挨向汤昀,仗着周淮不会刻意听也听不到,抹黑得毫无心里压力:“淮哥那很正常,他属于我们班上写题速度最顶尖的那一挂,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挂逼。”
现在班上的人基本分为两批。
一批是学得努力得闻者落泪见者伤心的人,这种人夜出昼也出,吃饭教室里最晚走的,早上教室里最早来的,除了老师布置的作业,刷题和不要钱一样。
另外一批就是谭岁为首的这种。
该吃吃,该玩玩,写完老师的所有作业就玩成功,写不完拉倒,在班里勉强算个吊车尾,但是不至于掉出年级前五十。
周淮既不算第一批也不算第二批。
因为他晚上并不熬夜打灯,像是正常学生的作息,但是除了老师规定的作业,他写的课外作业也不少。
汤昀还没来得及开口,谭岁一旁的江星逸就已经出声了:“周淮,这有人暗地骂你是挂逼。”不知道什么时候江星逸的脸凑了过来,把两个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反手就是一个举报。
周淮闻言把目光从英语书上收了回来,却没有落在谭岁身上,而是落在汤昀身上。
汤昀有点想跑。
心说也不是我说的啊!
你看我干嘛啊啊啊!!!
谭岁这个没骨气地立马澄清并且颠倒黑白:“没,不是我,淮哥,我夸你刷题速度快呢。”
颇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汤昀听了有点牙疼。
真是鬼才。
周淮也没多说什么,谭岁就安安分分老老实实补作业去了。
过了好一会,上课铃都响了,汤昀都快把这件事抛到后脑勺了,突然听见周淮的声音。
周淮的声音在铃响里堙灭:“下次可以直接问我。”
汤昀估计周淮以为他是在问谭岁和周淮自己有关的事情,但是也没有辩解,只是乖乖点头。
心说去你的谭岁你个王八羔子。
下午自由活动课的时候汤昀也没出去,坐在教室里觉得精神有点恍惚。
所以原来高一看这个班这群人安安分分坐在教室里搞学习是因为老师留人补作业啊——多么整聋发聩的理由。
好巧不巧,昨天盛京给他们补进度补的进度格外多,随之而来的作业也就格外多,一直都按时交作业的汤昀昨天晚上惨烈翻车,都补了快一天也补完作业。
自由活动课教室里安静得可怕。
汤昀好不容易把作业补完,周围已经空了一片了。
而谭?王八羔子?岁又回来了,回来的时候拿着几个黄橙橙的球,笑得像是偷了鸡。
汤昀顺着谭岁往窗外一看。
窗外已经黑压压一片,大有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像是要落雨。
今天入秋好像特别早。
天气无常,前几天还是热得蝉疯叫的天气,烈阳高照,现在已经是西北的狂风带走夏遗留的为数不多的燥热,把整个校园都吹冷了。
而随着秋天的到来,该来的都要来了。
早晨粘着湿气的校园里的桂花易落,被风一刮就落了满地,随之而来的是馥郁浓厚的香味。
而除了秋天那些该开的花要开了,该结果子的也要结果了。
谭岁手里捧着的就是之前高一教学楼路口的橘子树的果子。
但是其实那不是橘子树,是柑子。
汤昀剥开柑子的外壳的时候把指甲给折了,汤昀盯着那个裂开的痕迹心说他干嘛要剥这个橘子不是橘子的东西?
周淮虽然作业写完了,但是自由活动的时候也没走,坐在一边写昨天语文老师布置的两天内要写完的作文。
谭岁不怕死地又去骚扰周淮:“淮哥,橘子吃不吃?”
周淮被谭岁闹得忍无可忍地抬头:“你有没有剥好的?”
谭岁狗腿地把他自己开了还没吃完的柑子送到了周淮手里。
汤昀一边在心里狠狠骂了几句谭岁,然后看着周淮面无改色吃了一块。
谭岁说话的时候怎么看表情都透着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看着就觉得那个柑子味道肯定不怎么样:“味道怎么样?”
然而周淮十分冷静,给了评价:“味道还行。”
然后谭岁就对着刚刚被叫过来一起围观的几个人,使劲怂恿:“刚刚老曹也跟着吃过了,味道绝对不错,你们尝尝嘛。”
曹持矢站在一边,被点到名,表情说不上来的奇怪,可能有点麻木还是别的什么:“味道确实还不错。”
主要是周淮吃了,围观的一堆人就把汤昀刚刚剥的分了。
然后教室里就是一堆鬼叫。
汤昀也吃了。
咬开柑子的那一瞬间,酸水迸溅出来,把舌尖所有关于酸涩的味蕾踩了个遍,感觉舌尖都麻了。
汤昀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又咬了第二下。
感觉牙齿要酸掉了。
他看着手里剩余的一片柑子,又看了眼看着他吃柑子的周淮。
吃不了一点。
汤昀看着周淮,慢吞吞把手里剩下的柑子往前递,目光不自觉带了点被欺骗的委屈,说话声音也压低了点:“你还要吗?”
周淮挑了一下眉,骨节分明的手指捏起那块柑子吃了,吃的时候依旧面不改色,只是眼底多了点笑意。
基本上没人找周淮麻烦,大家都追着谭岁和曹持矢打。
谭岁被班长拿着书就拍了过去:“这么酸的东西,你这人真是无聊。”
谭岁装模作样地哇哇大叫:“喂,你们怎么不找周淮啊,淮哥不也骗了你们吗?”
崔予婕没好气:“这不都是你摘的?自己吃了不好吃还来祸害别人,什么心里。许淳,你以后你千万不要找这种报复心极强的人。”
许淳和崔笑妤现在坐在汤昀前面,在他们吃柑子的时候许淳就转过身看着他们闹,笑起来如春风拂面,温婉漂亮。
谭岁闻言弯腰低头抬手作揖,脸红了点:“班长,我错了,绝对没有下次了,别说我坏话啊。”
崔予婕“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
基本上班上的男生都默认谭岁在追人,而谭岁这个傻的硬要说朋友关系,这下却在人面前害羞起来了。
许淳笑得不太好意思,眼底却满是笑意。
都说暗恋是最甜也是最苦的,而暧昧期是最幸福的,等到真正恋爱的时候前期是浪漫,后期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这两个人的互动都甜得冒泡。
汤昀看着两个人的互动,又不自觉往周淮身上瞄。
男生写作业的时候很认真,很难给外界的环境什么反应,按照周淮的性格来说,也可能不太能注意到谭岁和许淳身边那种冒泡的粉红色。
周淮会在意什么呢?
没有分在一个班上的时候,周淮给人的感觉是姣姣月,挂在天上,触碰不得。
可是就算是分到了一个班,也好像镜中花,水中月,一触就破的虚影。
他好像还不够了解对方。
可是这才分班没多久,要说了解,谭岁和许淳也不一定要有多了解对方。
就是喜欢而已。
汤昀再一次觉得自己矫情了。
虽然自由活动要补作业,但是还是要提前去跑饭。
班上的一堆人一起去吃饭,走在路上路过了高一旁的柑子树。
柑子树枝叶繁茂,墨绿色的宽大叶子遮盖住光线落下浓墨似的阴影,橙色的球挂在枝头。
有的球落在地上打裂来了,露出里面黄白色的果肉和汁水。
周淮站在汤昀旁边,路过柑子树的那片浓荫的时候来了口:“这是柑子树,以后剥柑子不要直接用指甲。”
汤昀愣了一下。
他停顿了一下,突然觉得前不久吃的柑子酸得有点过头,后劲有点大,现在全身上下都有点酸。
特别是眼睛。
他突然觉得柑子有点像不得的暗恋。
柑子树开出来的花香得让人沉溺无法自拔,但是结出来的果子酸涩得不行,吃一块小的眼泪也能被刺激出来,过了很久留在嘴里的还有一点点涩味。
虽然不一定所有结出来的柑子都是涩的,但少有柑子是甜的。
吃完饭要回教室的时候学校不出意外得下了雨,但是一群男生谁也没有带伞,站在食堂楼梯口看着雨幕落下,哗哗啦地落在柏油路上。
江星逸推了一下谭岁:“还愣着干嘛,跑啊!”
谭岁下意识地反击:“你怎么不跑?”
江星逸翻了个白眼:“那你就是要等这雨下得更大咯?”
像是印证了江星逸的话似的,雨哗啦地变得更大了,只是短暂的片刻,地上就已经形成了一滩一滩的水泽,在雨里冒着珍珠一样的泡泡。
曹持矢直接给谭岁推了一下更大的:“走了走了!”
谭岁骂骂咧咧笑着跑了,和一堆男生把校服外套脱了罩在头上冲进雨里。
好巧不巧,汤昀把外套拉教室里了。
他正打算跟着跑的时候,头上罩了件带着薄荷味的外套,然后被人拉着跑了:“再不跑晚自习要迟到了。”
耳边是呼啦啦的雨,身旁是初秋的风呼啸着过,又燥热又带着凉意。
汤昀在这一刻对时间的流逝有了明显的认知。
夏天过去了,秋天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