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刚出剧院,宋芝就告诉她:“谯声往延市来了。”
盛夏倒没太大反应:“猜到了。”
宋芝无奈道:“我说你们可真行,一个在布利,来回得两三天,一个在平宜,明天就要开演唱会了,都搁延市跑。吴毅都要被气晕了,话都不敢说一句。”
现在谯声大病人就是他们所有人的软肋,特别是吴毅,每天都顺着哄着,生怕谯声好不容易好转的病情又恶化,这突然抽风一般跑到延市来,他自然也是一句重话都不敢多说。
想想毅哥憋屈的样子,盛夏都想笑。
宋芝:“所以你现在能告诉我,盛晚鸽是谁了吗?”
“谯声应该快到了吧,在这儿等等他吧。”
盛夏放低座位靠背,扭头看向窗外,国内的四月不如布利温暖,路边的行道树都还光秃秃的,零星点缀着几只绿芽,一如当年,她发现自己和方均淮其实不像表面上那样和平的季节。
盛夏缓缓开口:“芝姐,盛晚鸽,其实你也认识。”
*
工作日夜晚十点多的高速路上,车辆零星,一辆黑色越野车如猎豹一般在夜色中疾行。
今晚月色朦胧,沿路又是低矮的田野,除了护栏上的反光标识,入目一片漆黑,只车内中控台上的按键发出淡淡光晕,副驾上的人一直紧紧抓住把手,神经紧绷,留意着前面的路况。
“声哥,别急,别着急,慢点儿开,咱注意安全。”
副驾上紧紧把住扶手的人正是庄倾然,而把握住他命门的司机,就是谯声。
车内光线太暗,谯声又带着鸭舌帽,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在对面车灯晃过来时,庄倾然才能看到他紧抿的唇线,和紧紧握住车把的,指节分明的手,如果仔细看,还能发现他左手无名指有一些怪异的弯曲。
庄倾然此刻很是后悔,一小时前他就不该多那一句嘴。
庄倾然以为盛夏回国是要回公司处理什么事,才去问谯声他们有没有可能结束工作后能赶上回公司,他也沾沾光见见女神,毕竟《弃子》拍完之后,他就很少见到盛夏了。
没想到谯声看了一眼,就皱起眉头,然后陷入了沉默,一会儿走到窗边,不知给谁打了个电话,就火急火燎要往延市来,并且半路嫌他开车太慢把他赶到副驾,自己开始玩漂移了。
吴毅不敢对谯声多说,把他这个“罪魁祸首”数落半天,还给他下了死命令:最晚明天中午,他绑也要把谯声绑回平宜!
一边是老板,一边是直接领导,他这个刚毕业的打工人,就陷入了职场两难境地,内心不断哀嚎命苦。
就在庄倾然默默祈祷要死也死在吴毅的痛骂中,不要在高速路上就一命呜呼了连全尸都难说时,收费站上“延市”两个大红字渐渐清晰——终于到了。
谯声放在中控台上的手机亮起,他拿起看了一眼,点了几下,导航出发的机械女声就在车内响起。
庄倾然默默回想刚刚那个地址,好像是个剧院?去哪儿干嘛?
不过总算是抽出手来给吴毅汇报情况了。
刚收下吴毅一顿新骂,车就停下了。
庄倾然抬头看,这儿确实是个剧院后门,他对延市不熟悉,但也大概了解,这儿本就是比较冷清的郊区,加上凌晨十二点了,街道更加空旷安静。
刚刚十万火急,轮子都要被开冒烟了的他的老板谯声,到了目的地,反倒好像冷静下来了,一动不动,也没有下车的打算。
不过他要是再细心点就会发现,谯声并不是冷静下来了。
他双手握拳放在双膝上,由于太用力,薄薄的皮肤上青筋暴起,神色紧绷,眼里翻滚着既恐惧又兴奋的情绪,呼吸也比平时快了许多。
庄倾然正想问,现在是什么意思,就看见前面车上副驾下来一个人。
他还以为前面那辆车没人呢。
欸等等,那人是……盛夏?
盛夏一身黑衣,紧扣鸭舌帽,径直走到他们车的驾驶座,敲了敲窗。
随着车窗摇下,庄倾然率先打招呼:“小夏姐!”
盛夏笑着朝他点点头:“倾然,谯声坐我车吧,我订好了酒店,你跟着我们走。”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安排,庄倾然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盛夏这才看向谯声,说:“下来吧。”
谯声嘴唇动了动,盛夏继续说:“我跟芝姐说了,没事。”
谯声这才下车,两人步履一致地上了前面车后排,庄倾然连忙也下车,跟上前车。
谯声上车先跟宋芝打了招呼,没留意宋芝此刻复杂的表情。
盛夏提醒他系好安全带,一边说:“这件事瞒不了,而且我想把晚鸽签到我们公司,所以芝姐得知道来龙去脉,才能理解。你也抽时间跟毅哥沟通下吧,我觉得……晚鸽后续……最好还是在我们这儿放心些。”
“她……真的是她吗?”
谯声颤抖的声音透露出浓浓的不确定。
他知道,按理说,盛夏是他们这里面,和盛晚鸽“相处”最久的人,她都已经在计划后续安排了,说明那就是他们要找的盛晚鸽。
但是……这巨大的惊喜犹如身处黑暗的人突然被放到了正午的太阳下,刺得人恍惚睁不开眼。
他需要别人给他一些支撑。
盛夏十分理解谯声的想法,轻笑道:“谯声,芝姐跟我说盛晚鸽的右手心是有一个黑点时,你知道吗,我当时都觉得,我快呼吸不过来了。”
宋芝坐在前排,回想起前天,盛夏接电话异常的沉默,这时才知道她当时是在调整呼吸吧。
“我一夜都没睡好,我就想,我要怎么告诉你这件事,见到晚鸽时,我要说些什么。我又兴奋,又激动,还很期待。”
“直到下了飞机,在距离答案最近的时候,我反而开始害怕了,谯声,你刚刚坐在车上,也是在害怕,是吗?”
谯声长出了一口气,头仰在靠枕上,声音十分疲惫:“是,小夏姐,我很害怕。”
这快一年的时间,他从没向任何人吐露过他的心声,包括这世界唯一的知情人盛夏。
他的怀疑,恐惧,痛苦,惴惴不安,夜不能寐,他都沉默地留给月光,所以不管是心理还是生理,都承受不起这消磨。
以至于终于到了日思夜想无数次的这天时,他又怕又喜,忐忑不已。
“被她猜中了,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谯声眼皮一颤。
“但是,有记起来的可能。她跟我说,她想要站在最高处,因为好像有人在找她。”
谯声的眼里冒起一股热气,他似乎都能想象到小姑娘困惑的样子,她一定也很无所适从,懵懵懂懂选了一条路走。
他多么幸运,她选的是有他的那条路。
“明天他们七点开工,我已经跟老师说了,明天早上,你低调进组,就待在场外,不要打扰拍摄。我就不去了,得赶回布利,学校请不了太久假。”
谯声沙哑的喉咙里挤出一丝声音:“好。”
为了避嫌,盛夏定了两个酒店,和谯声不住一起。
车停在隐蔽处,谯声下车,隔着半开的车门,他抬头看向盛夏,真诚地说:“小夏姐,谢谢你。”
这段时间,若不是盛夏撑着他,只怕他现在的状况更加糟糕。
盛夏粲然一笑,当初若不是他帮着盛晚鸽拿到关键证据,还从方均淮手下救下她,她和盛晚鸽的结局都未可知。
“不客气,谯声,恭喜你,恭喜我们。”
直到从后视镜看见谯声坐上自己的车,宋芝和盛夏才开车离开。
刚刚一直没说话的宋芝这才开口:“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盛夏告诉她去年和她相处了大半年的盛夏不是盛夏,是她见了两次面的盛晚鸽?!穿越?重生?这还不够匪夷所思吗?
要不是看到谯声刚刚的反应,她几乎都要觉得盛夏有病——真有什么臆想症之类的病。
盛夏无奈道:“芝姐啊,你和我认识那么多年,你都没觉得去年那段时间我有什么不对吗?”
宋芝此时冷静下来,才开始细想去年在剧组那段时间,盛夏是有挺多她当时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不过谁能想到……站在她面前的不是盛夏啊!
盛夏见她没说话,继续说:“行了,这件事接受起来肯定还是需要很多时间的,芝姐,等谯声和毅哥对了之后,你俩再商量商量我刚说的那些呗。盛晚鸽对我有恩,但公司不是我一个人的,如果你们两个不同意,我来补贴公司都行。”
宋芝其实觉得挺遗憾的,刚刚听盛夏的意思,那姑娘没有进娱乐圈的想法,真可惜。不过要真像盛夏说的那样,盛晚鸽是把她从阎王殿拉回来的人,那对宋芝来说,何尝不是有恩呢?
“行,到时我跟他合计合计。你什么时候回布利?”
“明晚,实在是请不了太久假。”了却一桩心事,盛夏整个人都懒了下来,瓮声瓮气地说,“芝姐,明天还是回家去看看吧,我顺便再拿几件儿衣服。”
《舒绿》最近驻扎的地方离她家有点远,她索性在这边定了酒店,明天再回家。
宋芝答应道:“行,明天我送你回去。”
这头,庄倾然洗漱完出来,发现谯声还坐在沙发上发呆。
“声哥,干嘛呢?这都几点了还不收拾?”庄倾然迟疑着坐在他身边,“你刚和小夏姐,说了什么啊?回来就魂不守舍的。”
“倾然,你有没有,既期待,又害怕的时候?”
庄倾然想了想,“你说期待又紧张吧,我倒是有,就我高中跟我特喜欢一女孩儿第一次约会,我就期待又紧张,但期待又害怕倒是真没有过,这感觉……挺矛盾啊。”
谯声自嘲地笑了笑:“是啊,我其实,特胆小,是吧。”
“这也要看什么事儿啊,每个人都有害怕的时候,谁都不是金刚不坏石头心肠,可能有些事,就是你的软肋,害怕很正常。”
庄倾然拍拍他的肩:“声哥,我发现这一年来,你特别脆弱,不知道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儿,你也不爱跟我和毅哥说。也没事儿,你自己能正视你的情绪就行,不要觉得什么恐惧啊担心啊是负面的情绪,就去否定自己,就陷进去。你不是无坚不摧的,你是个正常的有七情六欲的人,咱们接受这一点,接受自己的不完美,好吗?”
谯声懒散地笑起来:“我发现你年纪不大,说起人生道理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庄倾然骄傲地扬起下巴:“小弟我,心理年龄49。”
谯声点头:“行,你是大哥。”
庄倾然起身,去包里找什么东西,背对着他说:“您才是大哥,大哥赶紧去洗漱啊,小弟在这儿看您把药吃了再去睡。”
说完,桌上就多了几粒药丸。
“好。”谯声淡淡回应。
声声和晚鸽都有很多不完美的地方,是成年人也是小朋友。一个因为从小家庭的原因,早早独立,崎岖泥泞都一个人走过,但无法正视和排解自己的情绪,习惯一个人默默承受。一个从小在疼爱里泡着的小姑娘,很少自己做决定,在平坦的道路上一帆风顺地长大,所以面对人生分岔路时,摇摆不定,困惑不已。但好在他们都有亲人,有朋友,有爱人,所以都还在慢慢成长,保留赤子之心的成长,在爱里成长。期待越来越好的那一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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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第 6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