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无心之说,盛晚鸽听在耳里却冷汗涟涟,她赶紧岔开话题:“芝姐,那你是怎么发现亭亭有问题的?”
宋芝收起笑,从包里拿出手机,滑了几下,递到她面前,抬抬下巴,示意她自己看。
是一个备注为Clair的人发给宋芝的,说有人往她手下人的邮箱里发了下面这些图片,不知道是何用意。
盛晚鸽一张张点开,居然是偷拍的她和谯声的双人照!
从构图来看,拍照的角度都很隐蔽,但正好清晰地拍到了两人的正脸或侧脸,有跨年那天,她和谯声一起放烟花的、一起吃火锅的、或是片场谯声搀扶她的一些照片...
盛晚鸽的手指停留在最后一张,不动了,整个人如雕塑一般沉默。
宋芝在一旁解释道:“Clair是我大学的师妹,我们关系很好,现在刚升上星曜的主编,才知道了许多那个位置才会知道的事。”
“这是亭亭拍的。”盛晚鸽平静地说。
宋芝点头,反应过来盛晚鸽低着头看不见,她又加了一句:“这角度不会是狗仔,况且狗仔拍到早来要钱或是爆出来了,根本不会再去找媒体,拍这照片的,只能是身边最亲近的人。”
“我和谯声没什么。”盛晚鸽抬起头,眼里第一次有了怒气,“放烟花那晚是大家一起去的,吃火锅也是,方均淮也在场,至于片场那些,是谯声出于礼貌拉我起来,很快就松开了。”
宋芝走近两步,安抚她:“我知道,我相信你。这件事已经压下来了。”
听到这话,盛晚鸽才稍稍安了心,“麻烦你了,芝姐。”
“不是我处理的。”
盛晚鸽不解,那是谁,还会帮她?
“是谯声。”
“谯声?”盛晚鸽不可置信地反问。
宋芝也面露疑惑,“吴毅这人最会跟媒体打交道,有几个眼线也正常,Clair说之前我们和齐与见的第一面,就我们吃完饭,和谯声、吴毅站门外等车的时候,也被拍到过,不过那次,好像也是被谯声那边压下来了。Clair那段时间没坐主编的位置,那次的事也没有说太清楚,但这次这事,的的确确是谯声那边做的。”
“为什么呢?”
宋芝推断到:“兴许是吴毅也不想谯声有这些绯闻吧。”
宋芝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继续问到:“你预备拿叶亭怎么办?”
盛晚鸽平复心情,知道现在不是提问的时候,她招呼宋芝坐到身边,“别急,芝姐,听完这个再一起说。”
盛晚鸽面不改色地点开了其他文件夹的录音,看到宋芝全程“这他妈?”、“去你妈的”、“#@%……#”的表情,她终于找到一些平衡。
录音放完,良久,宋芝才愣愣地问了一句:“这都是你一个人找到的?”
“所以照片是方均淮让叶亭拍的?方均淮是在...”
盛晚鸽回答:“可能在贩/毒,而且可能在圈子里有权/色交易,林蔚被捕的那条线估计也和他有关。”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怎么发现的?”
“也就...两个月前?”
宋芝压低声音,有些怒气:“为什么不跟我说?你面对的可是毒/贩!你就用这么愚蠢的办法?被发现了怎么办?这也太危险了!”
“... ...”盛晚鸽没想到宋芝居然评价她的方法是愚蠢!天哪!这可是她三个多月的工作成果,这也太伤人了!
她妄图扳回一城,“而且...曲茵茵好像也和方均淮有关系,上次我去任真那儿,听到他们打电话,提到了曲茵茵。”
宋芝沉思半晌,才慎重地开口:“也不是没可能,Hella代言这件事就非常蹊跷,我一提到曲茵茵,品牌方那边好像就十分满意...但按照曲茵茵的名气,实在不至于。”
那这样的话,秦云聚也牵扯其中吗...宋芝微微蹙眉,虽然这几年她越来越看不惯秦云聚的行事风格,但她内心还是倾向于他不会明知曲茵茵和方均淮的勾当,还把盛夏架在火上烤。
“所以你那段时间那么关心曲茵茵代言的事,也是因为这个?”
“... ...”盛晚鸽默默低下头。
“不错啊,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宋芝这是在怪她连她都瞒,在她面前都在演戏。
“...我只是...当时事情也不确认,我想万一不好处理,把你给牵扯进来了...”
“行了。”宋芝摆摆手,没在此多纠结,她和盛夏之间不存在信任问题,只是埋怨她自己一个人撑着。
“唉,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啊?我找人去调查方均淮,绝对不止现在的这些信息。”
宋芝一脸“我怎么带了你这个笨猪出来”的表情。
“哈?什么意思?私家侦探?”
“是啊。”宋芝说得理所当然。
不怪盛晚鸽没这样做,她是压根儿不知道还能这样,她只是一个在校大学生,私家侦探在她心里要不就是收钱办案的,要不就是收钱抓小三的,她完全不知道,在成人世界里,私家侦探在探取商业机密中发挥着重要作用,窃听、跟踪都是常规操作。
盛晚鸽嘀咕:“我这不是没门路吗?”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那你预备...拿这些怎么办?”
听到这个问题,盛晚鸽直起背,清晰地说:“交给警方。”
宋芝神色稍有担忧,摇头道:“不够。”
盛晚鸽没想到宋芝和谭安明的说法是一致的,她本来心里还有簇小火苗的,现在彻底被浇熄了。
盛晚鸽丧气地说:“可是最近方均淮在接受调查,他肯定不会有什么大动作的,现在找不出来什么了。”
宋芝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叮”,一声短促的邮件提示音响起,盛晚鸽心烦意乱,无意识地打开,巨大的一张图瞬间出现在她眼前,她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倒抽了一口凉气。
宋芝见状走过来,去看屏幕上是什么,这一看,她的嘴角也抽动了一下。
盛晚鸽捂住嘴,像生怕惊扰了这封邮件,它就会瞬间消失一样,小心翼翼地用气音说:“芝姐...这是...哪路神仙送上门来的啊。”
宋芝手指不停,极速浏览整封邮件,嘴角慢慢勾起势在必得的笑,“不知道是哪路神仙,你这个笨蛋可以四面八方都拜拜了。”
*
方均淮在两米宽的大床上醒来,十分不满地掀开被子,看着刚刚做梦在床单上留下的痕迹,狠狠啐了一口。
要不是那个劳什子护肤品牌的事,他现在至于连个女人都不敢见?现在不知多少人跟在他屁股后面,就等着拍他失意的丑态,**无处抒发就算了,从科威亚运出来的那批货也无从开展,何正由又是个不顶事的,昨天任真还跟他说,林蔚那边快顶不住了。
“妈的,净是些猪队友。”方均淮骂骂咧咧地将被子一摔走了出去。
好不容易平心静气,做了杯手冲咖啡,准备享受得来不易的早餐时光,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尝一口,就被门铃声打断。
他重重将咖啡扽在桌上,白色桌面瞬间沾染上褐色的水滴。
“谁啊?”他以为又是什么检查水管地暖的物业,不耐烦地拉开门,表情一僵,愣住了。
他面前赫然是四位身着制服的人民警察,此刻面色森然地将调查令贴在他面颊,声音比这寒冬腊月的天还冷:“方均淮,我们现在有一起关于毒/品交易的案件需要你协助调查,请跟我们走一趟。”
方均淮顿时浑身汗毛倒立。
*
盛晚鸽昨夜和宋芝商量到凌晨三点,她死活不让宋芝回房间,说明天一切就会画上句号了,她担心地睡不着,非要宋芝陪着她。
她睁眼时快早上9点了,心想幸好今天晚上才开工,不然她指定得吊着威亚睡着了。坐起来一看,宋芝已经穿戴整齐、面容精致地坐在了她床边,一脸假笑。
“我...马上起来。”
“衣服已经给你选好了,赶紧起来洗澡,化好妆,准备一下。”
盛晚鸽动作迅速,刚换好衣服,就接到了警局传唤的电话。
接起电话,待那边报完一串信息,她开口:“警察叔...警官,我这里工作实在走不开,而且以我的身份...如果去警局的话,被拍到岂不是容易打草惊蛇?而且...我十分担心暴露我举报人的身份,会威胁到我的人身安全,您看...”
警局那边换了个声音嘶哑的中年男人,他接起电话回复盛晚鸽:“盛小姐,我们和您的想法一致,我们会派便衣来乌市,给您录口供。”
“好,我没有问题,我等你们。”盛晚鸽挂掉电话,抬起头,镜中的宋芝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不愧是影后啊,这台词功底,情绪拿捏得够够的,绝活。”
“... ...”天知道三个月前她还是个背台词都费力的麻瓜。
“小夏姐,你起来了吗?”
是叶亭在敲门。
宋芝和盛晚鸽对视了一眼,盛晚鸽读出了宋芝的意思:叶亭不能留了。
盛晚鸽黯然地垂下眼,至今为止,她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叶亭会选择方均淮。
宋芝拍拍她的肩安慰她,随即转身,酒店的平地拖鞋愣是被她踩出了恨天高的气场,盛晚鸽听见她打开门,又关上门,过了一会儿,宋芝给她端了杯牛奶进来,之后不久,有锁舌扣上的声音,便再也听不到什么了。
再出门时,已经没了叶亭的身影。
墙角原本放着她的行李箱,此刻也不见了。
盛晚鸽慢吞吞地挪到沙发边,盯着脚,欲言又止。
“我让她自己去巨云辞职了。”顿了一下,宋芝又说,“刚刚那杯牛奶,是她给你泡的,惦记着你还没吃早饭。”
盛晚鸽哦了一声,眼眶有些热热的,她站在原地良久,才问出来:“芝姐,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这三个月来,她能看出来,叶亭是真心对盛夏好,可也确实...她做了错事,盛晚鸽已经能猜想到,未来那场“贩/毒门”,和叶亭一定脱不了干系。
但可能是因为叶亭这段时间对她的好,也可能是因为她及时将局面制止在这个不算太难看的阶段,盛晚鸽始终对叶亭无法怀有最纯粹的恨意,她是恨,可是也遗憾、失落、疑惑。
盛晚鸽听了宋芝的话,穿一身白裙,底妆也偏白,淡淡地描了眉,带了一点点下垂的眼线,眼眶红红的,活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宋芝本不想说这些话,但心一横,还是说出口:“你有时候还是太任性了。”
盛晚鸽不解地抬头看她。
这个一直被她视为姐姐的人,此刻也像姐姐一样,拉着她坐到身边,语重心长地解答她的困惑。
“小夏,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盛晚鸽心算了一下,说:“今年就是八年了。”
宋芝微笑到:“是八年,我认识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姑娘。别人指哪儿你就跑哪儿,一句不想、不愿都不敢说。”
盛晚鸽不明白宋芝要说什么。
“但是八年过去,你成长了很多,也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姑娘,你敢说出自己的不满,敢拒绝你不想做的事情,我看见这样的你,真的为你感到开心。”
盛晚鸽更不明白了,她偏着头看宋芝,不自觉微微嘟起唇。
“但有时候,你又太过尖锐了,特别是有时候面对身边最亲近的人。”宋芝加重了她握着盛晚鸽手的力道,“没错,你是对亭亭很好,你曾经跟我说过,你弟弟比她要小些,你从没在弟弟身边管教过他,所以你把叶亭当妹妹看,希望她好,希望她能有出息。”
“但她始终不是你弟弟,你明白吗?我平时跟你打打嘴仗,那是我们之间的相处方式,但亭亭是个刚出身社会的女孩子,她有自尊心、有自己的想法,就像你当初那样。”
盛晚鸽抿抿嘴,思索着道:“我明白了,芝姐,是我有时候说话,没有注意到她的感受,让她受伤了是吗?”
宋芝点点头,“叶亭家里的事,我也知道,她第一次找你帮她妹妹走后门的事,是和你单独说的,但正好被我听见了。你还记得你当时怎么跟她说的吗?”
盛晚鸽摇摇头,她确实不知道盛夏当时是怎么说的。
“你很严肃地拒绝了她,很直接地告诉她这个忙你帮不了,还让她不要异想天开,不要老想着走捷径,大概就是一些这样的话吧。”
盛晚鸽低下头,她能想象到盛夏说这话的样子,肯定...看着让人很害怕吧。
“其实这些话是很中肯的,换成是我或者宁琢,肯定不会往心里去,但她是叶亭。你觉得是可以和她这样沟通的关系、你觉得你是在管教妹妹,但在她心里可能不是,因为她和我、和宁琢跟你的关系不一样,你们两个始终是存在上下级关系的,在她眼里这大概就是一场权力压制、瞧不起。”
“我清楚你的用心,你是想让她妹妹好好读个书出来,才不至于像你这样被大家骂连个正经大学都没读过,我也知道你在背后帮她咨询了好些学校,但这些叶亭并不知道呀。”
“小夏,当然,我现在这样说,并不是说这件事就全部都是因为你自己的问题,不是的,你看着我,不是的,啊,叶亭她自己本身也容易多想、钻牛角尖,是她意志不够坚定、心智不够成熟,最终被方均淮那样的人诓骗,把路走偏了,”宋芝像个长辈一样,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头发,“我是想说,咱们有的时候可以把握一下人与人之间相处的度,对亲近的人呢,或许可以稍稍收敛一点锋芒,学会表达你的关心和爱护,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你要做一个讨好别人的人,我只是不希望你在每段关系中留下遗憾,我说明白了吗?”
盛晚鸽泪眼朦胧地点点头,宋芝简直就是个温柔的大姐姐,她觉得盛夏身边能有这样的人真是太好了,既无条件地站在她身边,又不是一味地迁就,而是能清楚地指出她的不足,帮助她成长得更好。
宋芝把盛晚鸽拥在怀里,轻轻叹了口气。
她啊,以前是因为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想让所有人都满意,才会生病,迈过那个坎之后,她完全藏起了自己柔软的一面,用刺武装自己的不安全感,充满攻击性,好像那样做的话,别人被刺痛离开时,她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不会伤心、难过。
真傻,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多么柔软的人。
其实也是想表达,我们有时候认为对别人是好的事情,别人可能并不那样认为,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换位思考也无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我们只能尽量,尽量去表达自己的善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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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