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晚鸽听到这句话,心头一凛。
方均淮和任医生?
他们...有合作?
那盛夏是真的生病了?还是这从始至终就是一场局?
那盛夏一直在吃的药是什么?
盛晚鸽的心重重跳起来,有种坐过山车的失重感,背靠光滑的墙壁,隔着冬天的厚衣服,她竟冒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偏偏这时手机响了,她手速极快地挂掉,从门缝去看任医生,幸好他的注意力全在通话中,没有听到这短促的一声轻响。
不知那头说了什么,任医生的语气缓和下来:“也不碍事,当初设想的就是她的抑郁程度维持在轻度,现在只是时间提前罢了。”
“... ...”
“担心我手脚不干净?你还是先擦好你自己的屁股吧。还有,我听说巨云给曲茵茵分配的经纪人是宋芝?你提醒那女人,行事别太过,小心宋芝察觉到什么。”
“... ...”
“你的精神控制水准之高,我这个心理医生都甘拜下风。”
“... ...”
任医生哈哈大笑起来:“到时候你我联手,再让她复发,不是轻而易举?”
门外护士在喊:“任医生,您准备好了吗?张医生叫我们过去了。”
任医生捂住听筒,“马上来。”他挂了电话,又在桌上拿起叠好的文件,开门走了出去。
盛晚鸽在门后重重吐了口气。
从六楼一路鬼祟地走到电梯,给宋芝回了电话,过了当初的震惊,思绪已经逐渐理清了。
回到车上,宋芝边系安全带边说:“任医生已经把诊断结果发我了,恢复得不错。”
“你真这么觉得吗?”
宋芝一愣,偏头看她,透亮的眼眸露出从未见过的...嘲讽?怨恨?
盛晚鸽察觉到自己情绪不好,遮掩似的笑笑:“最近确实觉得好多了。任医生还是有几把刷子嘛,当初找他真是找对了。”
宋芝移开眼,调侃道:“那你得好好感谢一下方均淮,毕竟是他介绍的。”
盛晚鸽勾起一边嘴角,似笑非笑,“是啊,是得好好感谢他。”
她猜得没错。方均淮和盛夏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是场局,从他们相遇的那一刻,或许更早,这局就已经步下了,对面筹谋好了一切,盛夏无处可逃。
车驶出停车场,今天出了太阳,早上11点,正是光芒最盛的时候,盛晚鸽眯了眯眼。
在盛夏情绪低谷时,做敲开她心门的那个人,百般照料千般呵护,配合他“介绍”的医生的治疗,精神状态逐渐好转。这时候,周围所有人都会说“你男朋友对你真好”,这或许不算什么,可当自己的心理医生都在旁敲侧击“爱情的力量很伟大”时,方均淮的形象便日益高大起来。
他们的通话中提到的“维持在轻度抑郁”、“精神控制”,可以想象,盛夏永远不会痊愈,就算诊断单上是心理健全的正常人,也可能因为任医生的不断暗示、方均淮的一句话,逐渐失去自我,乖乖交出一切,任人摆布。
还有曲茵茵,昨日宋芝才跟她提到曲茵茵背后有人在捧,那人和方均淮他们也是勾结好了的吗?还是曲茵茵也是给盛夏施压的一颗棋子?等摧毁盛夏后,再扶一个傀儡起来?
他们可真行啊,把人放到盛夏眼皮子底下,一步步把她引进深渊。
他们想要的是什么呢?金钱?名利?亦或是...
盛晚鸽不敢再往下想,她还是不愿以最恶的想法揣度人心。
小夏啊小夏,你为之放弃一切的枕边人,自以为是一生相伴的爱人,其实呢?在方均淮眼里,你或许早已成为掌中鱼、板上肉了。
如果说之前盛晚鸽对方均淮只是直觉本能地厌恶,从这一刻开始,她对他就只有确切的恨了。
就在这时,方均淮打来了电话,时机恰好地关心女友的复查情况,戏真好。
盛晚鸽接起电话,语气冷淡,又惹得宋芝的狐疑眼神。
“中午和芝姐在家里随便吃点,还要收拾东西。”
“... ...”
“嗯,明早就走。”
“... ...”
“晚上见。”
与此同时,谭安明手握调查一个月得来的资料,陷入深深的纠结中。
本以为如盛夏所说,只是想更了解方均淮,没想到查着查着,方均淮背后的关系网越来越扑朔迷离,事情越来越复杂,**、**交易、乃至毒品贩卖...查到最后,有相熟的同僚提醒他,方均淮能把背景掩盖得这么完美,一定不简单,让他不要引火上身。
思忖良久,他还是将所有信息汇总发给了盛夏。他既然当初立下不顾一切都要报答盛夏恩情的承诺,就一定会做到,无论盛夏决定如何处理这件事,他都会坚定不移地站在她这边。
*
宋芝工作忙,不常来延市,每次过来都要抽时间去见朋友,想盛夏也要去找方均淮,正好两人各有约会,她中午便出门了。
盛晚鸽从医院回来,加之收到了谭安明的邮件,表面故作镇定,其实心浮气躁,不找点事做她觉得自己会原地爆炸,于是又把《弃子》剧本翻出来背了遍台词。
背完望着窗外出了会儿神,到衣帽间仔细搭配了一番,又坐在化妆台前,细细描摹眉眼,指腹无意识地在口红盖上游移,最后捡出一支,旋出深红色的膏体。盛夏唇形极美,唇峰一经勾勒,唇角翘起,竟有几分妖媚野性。
凝视镜中人,盛晚鸽一时有些恍惚,片刻后她伸出手,抚上镜中人的脸颊。
她本人很少化这样浓的妆,此刻却不知为何,仿佛是想借这层艳丽武装内心,获取一点孤立崖边的勇气。
*
方均淮照例在车库等她,她摘下口罩,露出明媚的脸庞,他看得有些呆。
确定关系以来,盛夏其实算是个挺有仪式感的人,只要是他们正经的约会,她总是会化一层淡妆,优雅精致,表达她的重视,却从未见她这样浓烈过。
他想起任真给出的诊断结果,只猜她是心情好转许多。
“咱们去哪儿呢?”
方均淮回过神,说:“延江边的旋转餐厅,你不是一直想吃吗?知道你今天回来,我提前一月就预约好了。”
她笑起来,乖巧答应。
旋转餐厅在延市标志性尖子塔顶层,360度落地窗,城市夜景一览无余,盛晚鸽知道这家餐厅,在某个盘点全国消费最高的情侣餐厅中,这家高居榜首,灯光营造出的氛围暧昧迷离,如果不是对面是方均淮,她大概真能好好享受这一晚。
遣走了随桌服务的侍应,方均淮亲手照料盛夏,十分周到,任谁见了都要说声二十四孝好男友。
聊了几句生活上的琐事,方均淮忽然问:“小夏,你那部新戏,有吻戏吗?”
盛晚鸽手一顿,餐盘被划拉出一道刺耳的声音。她放下刀叉,抬头,好像是真的不明白他问这个问题的意图,有些疑惑道:“有吻戏怎么啦?”
方均淮伸手握住她的手,手指按捏着她的手背,语气暧昧地说:“有吻戏的话,我会很吃醋的啊。”
“那你的意思是,我要为了照顾你的情绪,有吻戏的话都不要拍了吗?”
方均淮见她面色冷下来,有些慌乱地解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假以在乎你的名义,插手你的工作,近而蔑视你的付出和成就,方均淮,你真的是pua的一把好手。
盛晚鸽把手从他手心抽出来,面色严肃起来,“方均淮,演员是我的职业,拍戏是我的工作,有吻戏的话,那也是编剧老师们根据剧情发展安排的合理内容。演员是为角色服务,为好好完成剧本而努力,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如果你觉得拍吻戏是对我们感情的一种背叛,那我会觉得你根本就没有认识和尊重我的职业。”
方均淮一听她说这话彻底慌了,从椅子上站起来,盛晚鸽端坐不动,方均淮只能蹲到她身边,倒有几分乞求的意味。
“不是的,我当然是支持你的工作的,我只是随口问一下,没想到会惹你不开心,是我不该这么问,小夏,我当然是尊重你的职业的。”
盛晚鸽垂下眼皮俯视他,方均淮的卑微一览无余。
pua吗?好啊,那我这些也奉还给你。
盛晚鸽微微笑起来,好像是真的被他哄好了,她把方均淮拉起来,有些嗔怪道:“均淮,你以后可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我真的会难过的。”
说完她自己都起了层鸡皮疙瘩。她不拿个金楠奖影后,属实说不过去!
方均淮再三确认了她没有再生气,才回到座位上。
盛晚鸽重开了一个话题:“对了,你们最近做的那个‘Cleaning’怎么样了呀?还顺利吗?”
经历了刚刚的事,方均淮额头都冒了层细密的汗,此刻不敢不认真回答:“挺顺利的,预计年后正式上市。”
他其实有些纳闷,盛夏之前都不太过问他的工作的,他本是游手好闲的关系户一个,自从她开始在意以来,他才经手一些项目,Cleaning便是其中一个。
想起之前得到盛夏的允诺,说可以帮忙代言品牌,他更觉得大有捞头,便问道:“代言的事会麻烦你吗?”
盛夏浅浅一笑,“不会,我跟芝姐好好说,会帮你的。只不过,最近拍戏时间有点紧,可能要等产品上市后,发酵一段时间再定具体事宜了。”她想了一下,补充道:“不过可以先在微博上发一些软广植入,就当预热。”
她最开始本想的是,让方均淮投入进这个项目,最后因Cleaning的成分问题,对他的经济和事业造成一些打击。
但知道曲茵茵也同他们有瓜葛之后,她猜想,如果她表现出的代言兴趣越大,他便会越重视这件事,但他们最终的目的又是让盛夏身败名裂,那就一定不会让她与这个品牌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以免盛夏出事牵扯到品牌。
如果他们够贪心,甚至可能会把Cleaning当成香饽饽,双手俸给他们扶植的傀儡——曲茵茵。
从谭安明传来的资料能知道,方均淮在国外牵扯到的罪案极多,回国后履历却被抹得一干二净,说不定就与曲茵茵背后的资本力量有关。
栽赃盛夏贩/毒,大概也是他们众多黑暗产业链中的一条,他们在国内一定有毒品交易网,只要挖出这条线,就能彻底扳倒他们。
不知不觉,她脑海中已有了步步棋局,每句话都像是在与他博弈。
“谢谢你小夏。”方均淮又露出那虚伪的笑,“听你说复查情况很好,我真的很开心。”
盛晚鸽闻言,笑容渐渐淡下来。
方均淮果然问她怎么了。
“其实,我最近一直有些担心。”盛晚鸽眉眼中染上一丝烦闷,“你知道芝姐最近在带的新人吧?芝姐最近一直跟她在一起,我觉得芝姐都不太关心我了。”
“而且很多人都说她是‘小盛夏’,大家都说她比我好看,你说以后会不会芝姐把所有资源都给她了?”
方均淮一听就知道她说的是曲茵茵,内心止不住一阵窃喜,看来曲茵茵这步棋是走对了,盛夏果然开始有了危机感,只要让她产生焦虑,他再偶尔旁敲侧击,盛夏的抑郁症一定不会痊愈。
他们得加大曲茵茵的炒作力度。
“均淮,你说我真的比不上她吗?”
方均淮眉头也随她紧锁起来,语气满含关切:“怎么会呢?小夏,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啊,她一个新人,才几岁啊?哪能比得上你?”
盛晚鸽内心冷笑,利用年龄焦虑?
这句话看似是在安慰曲茵茵不如她,其实是在说:曲茵茵才二十出头,一个新人,可能性比你多太多了。
果然,方均淮见盛夏愁容更深,开口道:“是啊,她才二十出头,比我年轻,比我漂亮...呵,我们这行就是吃青春饭的,特别是女明星,我哪比得上她啊?”
“小夏,你别这样想,在我心里你就是最美的。”方均淮顿了顿继续说,“而且你还有我啊,你要是拍戏不开心了,咱就退圈,我养你。”
好一个我养你啊,先是给你经济依赖的错觉,再渐渐让你觉得自己就是条依附男人的藤蔓,一无是处。
任医生说得对,方均淮的精神控制,真的很有一套。
方均淮目光微动,盛夏听完这话,眼睫泛起泪光,竟动情地握住他的手,“均淮,我唯一相信的只有你,你会对我好的,是吗?”
方均淮回握住她,声音温柔:“当然。”
任真还说她从中度转为轻度了?这哪点像轻度?依他看来,盛夏的抑郁情绪似乎更深了嘛,这样脆弱委屈的样子,他办起事来,可太轻松了。
这样想着,他笑容更深。
齐与筹备《弃子》多年,据说在乌市搭了一座城出来,宋芝帮盛晚鸽整顿好行李,载着她直奔剧组下榻的酒店。
叶亭打来电话,说已经在回来的路上,能赶上第二天的剧本围读和开机仪式,所以宋芝将她送到后,便又启程去平宜了。
走之前她嘱咐到:“控制住身材,注意安全。”
盛晚鸽“嗯嗯嗯”个不停,把她送上了车。
余双鱼掐着宋芝走的点跟盛晚鸽发信息,她和陈诚依旧住楼下,叫她一起来吃晚饭。盛晚鸽随手扎了个丸子头就出门了,刚开门,对面门也响动起来。
谯声出现在她眼前。
这次他谯声住她对面了。
对视的瞬间,她捕捉到他眼里瞬息的光芒,又很快变成格式化的笑,礼貌而疏远地招呼她:“小夏姐。”
明明只两天不见,却觉得陌生了好多。好像之前一起吃饭、一起看烟花、一起训练,都没有发生一样。谯声这个人看起来彬彬有礼好相处,实则他和大家隔着一条深不见底的河,站在对面看得清楚,却无法靠近。
盛晚鸽莫名觉得有些沮丧,粉丝与偶像之间的距离本就遥不可及,现在能与他肩并肩站着,已经是梦想照进现实了,应该开心才对,她为什么还贪心地想要再靠近一点点呢?
她提起精神朝他笑了笑。
谯声点点头,转身离去,盛晚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走向电梯间,谯声果然已经走了。
*
叶亭是早上5点到的酒店,盛晚鸽被她的敲门声叫醒,也睡不着了,便起来拉筋、洗漱,今天是剧本围读,她没有化妆,时间一到,便和叶亭一起下楼到酒店会议室了。
盛晚鸽考虑了一会儿还是问:“亭亭,家里的事处理好了吗?”
叶亭的情绪看起来好了很多,盛晚鸽收到了意想之中的回复:“处理好啦,妹妹现在回学校复读了,也联系了艺考机构做培训。”
盛晚鸽也为她感到开心,“真好,相信妹妹明年一定能一飞冲天!”
两个女生笑笑闹闹地到了会议室,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她和谯声的座位被安排在一起,再往谯声右手边数才是余双鱼、陈诚,以及其他演员,不乏经常在银幕上看到的一些老戏骨,个个一身正气,盛晚鸽一路恭敬地走到自己的位置。
齐与到的很准时,武训期间他一直在拍摄现场监督场地搭建、拍摄空镜,大半个月不见,他似乎苍老了一些。
导演到了之后也没有过多废话,一句“开始吧”,众人便不由自主坐直身子,盛晚鸽轻轻吸了一口气,再次慎重地打开这个她已经看过无数次,熟记于心的故事。
晚鸽,反pua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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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