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盛明远的西装外套随意的丢在后座上,只穿着单薄的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上盘得油亮的佛珠,领口的扣子也解开了两颗。
那串佛珠是夏竹被接到盛家之后没多久,盛明远就戴上了的。那时候的她太顽劣,盛明远说自己要是不拜一下神佛,怕自己被夏竹气死。
现在的盛明远可完全看不出以前那种气急败坏的模样了。
风从窗口灌进来,将他打理精致的头发吹乱,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那双眼睛却沉静无比,有些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
眼镜摘下后,盛明远在商场上打拼数年,造就的凌厉感都减弱了许多。
夏竹跟他说了酒吧的地址,但盛明远没有第一时间带她过去,而是开了一段距离,就在学校旁边停了车。
他打开了车门锁,没立即下车,只是拧着眉,眸光沉沉的望着夏竹:“喝了多少?”
夏竹沉默片刻,答非所问:“今天是谢师宴。”
盛明远从来不喜欢她喝酒。
四年前高中毕业,盛明远给她办的毕业宴会上,她在盛明远的发小方鎏海的撺掇下,抿了两口白酒,这人的脸黑了一个星期。
之后,盛明远一直压着他发小公司的合同没签,急得方鎏海找上门来,大骂盛明远心眼比针尖还小。
最后还是方鎏海保证,再也不撺掇她喝酒了,盛明远才签了合同,把项目放给了方鎏海。
那之后夏竹就再也没碰到过酒,家里的酒窖都被他上了锁,只有打扫的时候才会打开,防她跟防贼似的。
夏竹自己搬出来之后,冰箱里倒是放了不少酒,也练出来了一点酒量。只不过今天晚上特殊,她给几个照拂过自己的老师敬酒,一时没把控住,喝多了一点。
先前因为精神紧绷,一直没反应过来,盛明远提了她才觉得难受,胃里像是烧起来了一样。
她打了个酒嗝,喉咙也像是要烧起来了一样,难受得紧。
夏竹的眉头皱了起来:“盛明远,我难受。”
盛明远:“……”
“该。”盛明远没好气的挪开视线,片刻后又转了回来,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
没发烧。
盛明远捏住她的后颈,让她不得不跟自己对视,语气严肃了不少:“到底喝了多少?”
夏竹垂下视线:“不知道。”
这种宴席,一到敬酒环节就乱得很,她手里的酒瓶打开,刚倒一杯就会被人拿走,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
盛明远捏住她的下巴,不满的看着她,有些郁闷的吐出口气:“有没有混合?”
虽然他不让夏竹喝酒,但夏竹在自己租的小公寓藏了酒,他是知道的。从夏竹补货的间隔来看,她的酒量还行,不至于一场谢师宴,给几个老师敬酒就喝成这样。
单一的酒不容易醉,但混合起来就很要命了。
夏竹对上他的视线,虽然已经搬离他家三年多了,但还是有些招架不住。
她低头:“……有。”
盛明远果然气到了。
“我的话,你是一点都不听了。”
夏竹的下巴有点疼,她抬手抓住盛明远的手指,跟小时候牵他的手一样,柔软的掌心将他的手指整个包裹住。
她低声:“盛明远,难受。”
夏竹酒劲上来了,脸上微微泛红,路灯的光照下来,正好反射到她眼底。
她望着盛明远的眼神迷离,但又亮晶晶的,像只犯了错的猫,一脸“我知错了,但我不改”的倔强表情,等着主人败下阵来。
盛明远的脸色绷紧,骂了她一句:“活该。”
话虽这么说,盛明远还是松了手,拿上手机,长腿一迈就下了车,走进路旁的药店。
他的长相实在优越,这个时间点又是大部分毕业生刚吃完庆功宴,准备去第二趴的时候。盛明远一下车就吸引了许多视线,夏竹听见有人小声的惊呼:“好像明星!”
确实。
夏竹小时候第一次见到盛明远,也是这么想的。
夏竹趴在车窗上,下巴抵在手背,看着盛明远的背影,发现他的衬衫后背上有几条褶皱,像是在什么地方待久了,压出来的。
从药店出来,他驻足了片刻,又进了隔壁的便利店。
将近一米九的个子,让夏竹用不着刻意坐直身体,就能看见他在哪里。
她看见盛明远在一个货架那停留了许久,期间蹲下过几次,最后还是转开了,空着手出现在视野中,跟售货员要了瓶水。
充满生活气息的画面。
盛明远平时在外面都是一副矜贵清冷,高不可攀的样子,这种模样实在是少见。
夏竹的思绪有些飘远,想起来自己记忆中盛明远几次狼狈,似乎都是因为她。
没等她继续想下去,盛颜的电话又来了。
他这次用自己手机打的,因为刚刚是自己挂的电话,此时再打过来,语气中有着明显的恼羞成怒:“你人呢?!”
夏竹的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
她脸上迷蒙的神情迅速褪.去,不再看盛明远的背影了,转身坐正,有些难受的捏了捏眉心:“在路上了。”
今天确实是喝得有些过了,白酒混果汁又混了啤酒,她现在喉咙都有些发紧。酒精上头之后,她对盛颜的耐心都少了很多。
“限你五分钟之内赶到,不然这个女朋友的位置,你别坐了!”
在盛颜再一次开口催促的时候,夏竹没忍住,冷笑着回他:“这才几分钟,又输了?”
盛颜年轻气盛,最听不得的就是“输”这个字眼。
偏偏他五分钟内给夏竹打了两次电话,做出这种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还有那急切的时间限制,想让人不知道他玩游戏输了都难。
盛颜脾气一下就炸了:“夏竹!”
“我耳朵没背。”夏竹顿了顿,看见盛明远从药店走出来,缓缓吐出一口气:“五分钟肯定到不了,你让他们换个惩罚。”
“不行。”盛颜想也不想就拒绝。
他身旁也有人起哄:“说好的愿赌服输。颜哥,你可不能让嫂子下了你的面儿啊!”
盛颜正要开口,手机已经被盛明远拿了过去。
盛明远将买来的解酒药和水都打开了,递给夏竹,示意她吃下,剩下的东西连袋子一起递给了夏竹。
有胃药,是给盛颜的。
盛明远的这个侄子,是他二哥二嫂的独子。但这两个人都醉心事业,一个几乎睡在公司,另一个则是忙着到处飞,拍戏。
盛颜从小没人管,被保姆苛待,落下了慢性胃炎。
别人喝酒就是图个乐子,盛颜喝酒,要命。
盛明远的表情不像之前对着夏竹的时候鲜活,此时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但夏竹知道,这是男人真正发怒的表现。
夏竹心头一跳。
偏偏这个时候,盛颜不知道手机在盛明远的手里,他听了那些狐朋狗友的话,酒意上头,叫嚣起来:“你听见没有?你不来,就是下我的面子!”
“盛颜。”
盛明远的声音平稳低沉,听不出任何喜怒,但夏竹听见,电话那头瞬间消声了。
“小……小叔。”
盛颜的声音小了不少,要不是盛明远开了免提,夏竹都听不见了。
“看来还没太醉。”盛明远平静道,“那怎么就分不清,是谁在为难夏竹,下你的面子?”
他抬手抽出了烟盒,单手打开,在车窗的窗框上轻轻一敲,其中一根自己跳了起来。
盛明远抬手正要递到嘴边,抬眸就看到了夏竹。
夏竹盯着烟盒,然后抬起眸子,看了他一眼,微微挑了下眉毛。
盛明远顿住,放下手臂,把烟盒交给了夏竹:“帮我弄一下。”
他轻声叮嘱。
随后又对着电话那头的盛颜命令:“明天来公司报到。”
说完不顾盛颜骤然发出的大声哀嚎,也跟他之前挂断夏竹电话一样,直接“啪”一下,结束了通话。
盛明远将手机还给夏竹,她接过去,把整理好的烟盒递回来。
盛明远垂眸,目不转睛的看着夏竹,几秒之后才接了过来。回到驾驶座的时候,把烟盒丢进了中央扶手箱,并从里面拿出来两份薄薄的小方块,递给了夏竹。
夏竹低头一看,是她常用的那款卫生巾。
盛明远轻打方向盘,踩下油门,看起来很敷衍的解释:“店里没卖这款。”
所以他刚刚出了药店又进便利店,是替她买这个去了?
她的生理期被盛明远养得很准时,按照日子来说,大概就是这两天了。
难怪这人刚刚那么生气。
夏竹的指尖紧了紧,收回视线看向前方的路,轻声道:“谢谢。”
几乎是话音刚落,余光就瞥见后视镜里面,盛明远朝他看过来的视线。
但不过片刻,盛明远就转开视线了。
他没吭声,车内一时间安静下来。一直到盛颜告诉夏竹的那个酒吧,盛明远才开口:“到了。”
看着夏竹开门下车,他抿了抿唇,又补充一句:“有事打我电话。”
夏竹吃了解酒药,这一路过来差不多开始发挥药效了,只是脸上还是有点红。她看着盛明远笑:“小叔叔,我早过了有事就告家长的年纪了。”
盛明远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
夏竹已经转身,拎着他给买的药进了酒吧,因为长得年轻,被门口的保安拦了一下,看了身份证才让进去。
夏竹走到底,借着酒吧过道上的镜子看身后,发现盛明远的车没动。驾驶座上的男人似乎有些烦闷,又把烟盒拿了出来,此刻正微微偏着头,从烟盒中叼起跳出来的那根。
打火机的火苗将他的侧脸照得温柔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