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盆栽事件的后续,始作俑者隐藏的很好,到底未被揭穿。
更何况听说,沈亦安也主动放弃追究,那么,为何还对其中细节紧抓不放,周星野是这样回答那位提供情报的同学——
“我能平白受这冤枉?”
该同学仍然不解,“可沈亦安自己都说了,不是你啊,诶说到这…他是怎么确认的呢?”
“这我怎么知道!”周星野结巴地,假装生气将问题反弹,“你是在怀疑我?”
该同学知情识趣,立即波浪鼓式摇头,一旁突然嘻嘻呵呵的笑声打断对话,引得她们同步转头。
周星野睨起水光潋滟的眼睛,“你笑什么?”
江雨宁慌忙摇头,可仍掩盖不住,两颊凹陷的酒窝。
她说:“不知道,就觉得想笑。”
......
正式步入一月,等于迎来青川一年里最冷冽的气候。
即便不会下雪,冷气也能无孔不入穿游进身体,意识混沌地翻个身,周星野合拢被子,再度陷入黑暗里。
半晌,陡然的惊叫,划过破晓的窗台。
随手抓了抓蓬乱的头发,她匆忙穿上鞋,冲向卫生间。迟到的慌乱,在撞见开门走出的沈亦安时,转变为迷惑的怔愣,导致她不确定地再次看眼左腕,甩甩胳膊。
“我表好像坏了,现在几点?”
侧身让开一条道,沈亦安快步下楼,“八点十分。”
周星野一顿:“?!”
五分钟搞定洗漱,拎着书包跑出门廊前,她顺带抓过餐盘里的饭团。
自前天周勇江成功出院后,为处理假期延迟的工作,沈露最近一直早出晚归,可即便如此,仍不忘贴心为他们准备好早餐。
周星野跑进前院,看见斜跨包,仍杵在大门内的少年,有些恍惚,然令人意想不到的,更在后头。
面对无论如何踢拽都纹丝不动的烤漆大门,“我们…是被反锁在里面了?”
周星野匪夷所思的眼神转向身侧。
沈亦安放下手机,轻拧眉头,不甘心般再次拨通了号码,然而还是,“没接通。”
这个时间,沈露可能正在开车,不接也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眼前之人。
反正破罐子破摔,周星野索性也不挣扎,放下书包背靠门墙,慢条斯理吃起了饭团,探究的语气问他,“你怎么回事?”
沈亦安屈腿向后抵着门板站立,脊背依旧挺直,却显露几分说不出的随意。
编辑微信的手指停顿,他答,“闹钟坏了。”
“呵,”这个借口,周星野挑衅地调侃,“那你引以为傲的生理时钟呢,也坏了?”
原以为他会反击,像往常一样。
沈亦安却目光闪躲,轻飘飘的一句回答,恍惚更像叹息,“或许吧。”
突然喉咙有点噎,周星野想,可能是饭团太干了。
沉默了片刻,她又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他说:“不知道。”
“电话还是没接?”
“嗯。”
又一通废话文学后,周星野被他一两个字往外蹦的敷衍气到跳脚,不自觉加重语气,“你不会还在生气吧?都说了盆栽的事,不是我……”
“我知道。”
猝不及防被打断,未出口的话,便卡在喉咙不上不下。
眼睫颤动,沈亦安又重复一遍,“我知道。”
突如其来的认真,竟让人有些承受不住,她别过手,莫明开始慌张,“你,你怎么知道?”
他轻笑:“你应该没有这么无聊。”
恍惚有些熟悉的话,好像在哪听过。
周星野抬头,视线刚好落在沈亦安被晨阳,照到微微泛光的头发和侧脸,头顶枝芽在摇晃,细碎的影,细碎的风。
他突然转头回望,电光火石间,她迅速别开脸,下一秒,做贼心虚般的语气嚷嚷,“确实没你无聊,居然也会跟风,摆弄些花花草草的小玩意。”
沈亦安歪了下头不说话,清透的眼睛看她,仿佛在看一道无解的难题。
周星野一下子怂了。
事实上,她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只是害怕空气安静下来,便不由自主想说些什么。
好在冒尖的尴尬,消失于手机的来电铃声中,沈亦安接完电话说,“马上就能开门了。”
原来清早房东阿姨有事来过,敲了许久门,无人应答,走前,出于好心顺手将大门锁上,不想闹了这出乌龙。
周星野点点头,闪躲着视线,也不再看他,转而一言不发蹲到地上。
情绪转变快的,就像一个小孩。
全然未觉,在她侧后方,沈亦安举起又放下手机。
......
故意卡在第一堂下课,和沈亦安一前一后进入教室。
周星野猫着腰,快速将书包挂到课桌旁,到底还是没逃过江雨宁的法眼。
如果说新的一天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唯一可能,就是分座位了,忍耐这么久,终于熬到这天,只不过……
周星野怀揣着新鲜出炉还热气腾腾的分座名单,一半欢喜,一半忧愁。
再度对上前座嬉皮笑脸的李晓东,回忆走马灯似的闪过,仿佛就在昨天。
她将头靠向江雨宁,暗戳戳问道,“确定咱们座位是按成绩排的?”
江雨宁抿唇:“应该是吧……”
周星野又说:“那我们为什么能回到C区?”
江雨宁也被问到自我怀疑,“可能班主任突发善心?”
显然这是一个令人迷惑的问题。
原计划等课后找机会刺探李晓东一番,兴许他这个班长,知晓些什么内幕,然没想到,物理老师前脚刚走,江雨宁和李晓东交换个眼神,突然一前一右地逼近,各自夹击,先发制人夺取审问权。
看这架势,周星野大为无语,“你俩准备干啥?”
“该问你俩才对,今天居然一起迟到哦~”
李晓东随手抓起一把长尺,对角线上来回指划,又搁桌沿敲了敲,俨然逼供的姿态。
他义正严词,“老实交代,你们该不会真的同居了吧?”
自动笔尖断在周星野响亮的声音里,“谁说的!”
沈亦安淡然抽出书本里的试卷,“没有。”
被选择性无视的李晓东绷起神色,见状,江雨宁无缝接过拷问,“那不然,你们肯定在背着大家偷偷交往。”
否则,哪能事事都这么巧合。
周星野转悠着笔,“搞笑呢?”
沈亦安异口同声,“怎么可能。”
“你俩这算什么默契,表演双簧呢。”李晓东听得嘴角直抽。
审视的眼神来回转动半天,最后他不甘心地躬身向前,朝江雨宁窃窃私语,“我还是觉得有猫腻,你说呢?”
江雨宁配合地狂点头,可惜来不及细究,班主任唐建手卷课本,提前两分钟走进了教室。
聒噪的空间瞬间鸦雀无声。
唐建慢悠悠背手在过道里晃悠,然后背靠门框,语重心长的开始自顾自说着:“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期末考试,我希望你们……毕竟成绩关乎你们的未来……”
日渐习惯的心灵鸡汤,听听也就罢了,偏这时候,仍有一个不怕死的跳出来——
“我并不这么认为。”
安静的教室,刹那间,可以听见针落的声音。
李晓东幸灾乐祸回头,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我去,哪个老兄这么牛逼!”
江雨宁也忍着笑,压低声音,“好像是Siri。”
所有人目光了然地追循唐建,一步步压迫的巡视,最后于倒数第二排,罪魁祸首黄凯被一把揪起来,并没收手机。
唐建神情严肃,甚至不由其辩解地,当场传唤了家长。
“这次这么狠?”江雨宁小吃一惊。
收回看热闹的目光,周星野缓慢抿起嘴角,“是杀鸡儆猴。”
......
临近期末的气氛的确不同凡响。
耷拉着脑袋,再次轻车熟路从化学办公室出来,周星野脑海中唯一想法,就是后悔没有早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至于么。”觉得言过其实的江雨宁,此刻正将一本袖珍的漫画书塞进卫衣口袋,为接下来的体育课,整装待发。
周星野烦闷地抓着头发,“我已经收到黄牌警告了,接下来的化学小考若再不及格,直接通报家长。”
江雨宁疑惑,“可你不说,你爸爸不怎么在意成绩吗?”
周星野摇晃脑袋,“那是平时,我爸一年四季里,只有春节在家的时间最长,所以期末成绩是底线。”
一个平日惯爱插科打诨的男同学,听到她们的聊天,耍帅地翘腿,坐上沈亦安课桌。
他贼眉鼠眼地建议,“实在不行,我可以教你们些办法。”
不言而喻,他所谓的办法,是指作弊。
周星野刚想反驳,被抱着篮球从器材室回来的人抢先,“让一下。”
沈亦安板着脸,极度冷漠的语气,让男生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大忌,摸着脑袋离开。
李晓东好笑地自身后锤他肩膀,“客气一点,都是同学。”
沈亦安侧眸,“一个正儿八经只会教作弊的同学?”
他平冷的话语和向后的余光,都含沙射影。
周星野听明白了,即便看不惯那副表情,内心却不得不认同,他是对的。
平时小抄小闹也就算了,真正严肃的场合,作弊这种手段,她不想做,也绝不屑做。
所以距离期末考不足半月的某个周日,周勇江接到班主任电话,从外省赶回家,周星野已经做好了悲壮赴死的准备。
......
许久未正式享受一顿家庭晚餐,周勇江坐在餐桌主位,笑眯眯地招呼,“先吃饭。”
满桌的美味摆在眼前,却味同嚼蜡,周星野咬住后唇,不出两分钟便扔了筷子。
与其等待煎熬,不如早死早超生,“班主任到底说什么了?”
周勇江淡定端起酒杯,嘴上故意调侃,“我还以为第二次被叫办公室,会因为你早恋。”
周星野夸张地干笑两声,表示无聊。
周勇江便转而正色,说:“闺女,你也知道我对你要求不过分,及格就好,至少有大学可以上。”
拇指和食指岔开小小的距离,周星野激动比划着,“就差一点,一个选择题而已。”
周勇江反问:“那别人怎么就不差这一点呢。”
又来了,别人家的孩子,说白了,不就是此刻坐在斜对面,节骨纤白的手,正悠然在海鲜锅里挑弄筷子的人。
只要对上他,周星野再多的辩解都无济于事,反正说多错多,索性闭嘴。
她不甘心地鼓起双颊,猛烈吸气,又呼气。片刻,眉眼间突然一闪而逝狡黠的光芒,周星野装模作样地调整坐姿,然后悄无声息向斜侧方抬腿。
下一秒,沈亦安夹在筷子里的虾滑,就掉落到桌面。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周勇江朝着油盐不进的女孩强调。
已经被他啰嗦的说教惹得心烦,周星野便泄气地嚷着,“我反省还不行嘛!”
纸巾擦干桌面的油渍,沈亦安挑着眼尾看过来,那奇异的表情仿佛在说,居然有人的反省,可以如此理直气壮。
“不不,要反省的是我。”周勇江向前挪坐,双手认真交叠,突然说:“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将明年的工作减半,多抽出时间在家陪陪你。”
丸子掉进碗里,周星野瞪圆眼睛,慌不择路地举起右手发誓,“我错了,我保证期末考试一定及格。”
一眼看穿她的把戏,周勇江不容退让,“不要只会承诺,得有实际行动,我都想好了,接下来半月,专心在家盯促你补习。”
周星野囧起鼻翼,生无可恋地问:“你要给我请家教?”
慢悠悠向后贴靠椅背,周勇江理所应当回答,“干嘛舍近求远,这不有现成的吗——”
周星野疑惑的目光,从他挑起的下巴,顺延到他所指向的人。
历史竟再度重演,然而这一次,不如让雷劈死她算了。
在周勇江的热烈请求下,沈亦安温顺地停掉筷子,温声答应着。
周星野向上偏斜眼睛,刚想骂他虚伪,突然感觉右脚被什么轻碰的力道,她向后仰身,不着痕迹朝餐桌底下瞥去。
一只长腿不知何时越过了楚河边界,沈亦安的蓝白色球鞋,正抵着她的。
前进又前进,像玩闹一般,却又不容退缩地,最后对准她的脚尖,点了一下。
不痛不痒,却莫明…狎昵。
有来有往的一幕,悄然掩盖于餐桌絮叨的谈话中,无人发觉。
周星野却瞪大了眼睛,神魂出窍般,泛着水光的红唇微张,不知不觉,那股潋滟的红色仿佛延伸到耳根,良久,仍未从震惊中回神。
什么情况?
沈亦安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