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光年 第8章 八、文理分科

“同学们，选文选理需慎重，首先看以后你想从事的工作是文是理，选文之后大学毕业出来专业对口的工作一般是记者，老师，自媒体运营，秘书的文职工作，选理之后你们的专业对口工作较多：市场营销，数码科技产品公司，工程师等。这个最关键，工作的选择也是兴趣的选择，干一行，爱一行，才能乐在其中。其次如果不知道要从事什么工作，那么你可以看看自己喜欢学习文科或是理科，最后看你能否擅长学习这些科目。好啦，班长把选文选理的表格一会儿传下去，你们自己填，下课。有问题可以到办公室问我。”班主任的话总是简洁明了，如同她每天工作时都要束起来的高马尾，干脆利落。

“吴衣！你选文选理啊？”欣然像往常一样跑到我的座位前。

“我还不清楚哎，”说真的我也还没想好呢，“你呢？”

“我当然选理啊。我喜欢看别人建房子，你忘啦？所以我想学建筑，以后就搞建筑啦。”欣然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却有自己的主意，也有自己的周密打算。

“真好，你已经想好了。我现在还在犹豫中。”

“我给你参考一下哦。刘英喜欢看小说，以后想当编辑，所以她选文；刘玉喜欢读诗歌，以后想当语文老师，所以她选文；邵明明喜欢种花种菜，回家还经常干农活，她以后想学农业的专业，所以选理；周嘉乐喜欢画画，喜欢语文历史地理，学不来数学和物理，所以她选文；陈晨喜欢天文，所以选理；李方奥觉得文科是理论，理科重在实践，她喜欢干点实在的事情，所以选理；黄夏觉得文科学习注重记忆，理科学习注重理解和推理演算，她想要学点难度大的更有挑战性，所以她选理……”

话还没说完，郝雨在教室门口喊我：“吴衣，花花喊你快过去一趟，你外婆给你打电话了。”

欣然说：“回来我继续帮你想哦。”

我摇摇她的肩膀：“欣然你真好。”

“一宿舍人不说两宿舍话，客气啥。”

我起身出了教室，外婆从来没有给班主任打过电话，这一回能有什么事情呢。

绕过迂回的长长的走廊，我来到办公室敲了敲门，“报告。”

花花走出来，把手机递给我，小声说：“你外婆找你。来接电话。”

“外婆，我是吴衣，您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儿吗？”

“吴衣啊，你还记得住在我们隔壁的何爷爷吗？”

“记得，是秦风的外公。怎么了？”

“对，你能找得到秦风吗？我找他有事情。”

“我们同班，我去找他来接电话。”

我匆忙出门找秦风来接电话，他接完电话之后似乎没有什么表情，但是他去找班主任请假了。

我有点担心，于是找学校的公共电话打给外婆问情况，外婆说，今天早上何爷爷在家门口绊倒了撞破头流了好多血，现在正在医院急救，可是外婆给他家人打电话都没人接，虽然外婆一个人倒是可以帮忙照顾得来，但是她想至少也要有个家人身边陪着吧，就联系了我找到秦风。

“外婆，你能不能跟班主任说一下，我也要请假，陪秦风去看何爷爷。”

“可以啊。”

寒风凛冽，大巴车驶过的路面灰尘满天，车站牌斑驳了最初的绿色，露出煞白的铁皮，我匆匆从学校来到车站的时候，秦风站在车站牌前，他的红蓝线条运动鞋素净泛白，一身白色校服衬出他有些黝黑的肤色，他的眼睛定定看着对面的车站，等待那辆回外公家的红色班车。虽然还是高一的男生，但是他高高的鼻梁和瘦削的脸庞已经刻画出了一副成熟坚毅的面孔。他神情淡然，我看不出他内心的悲痛。

“秦风。”

他的眼睛终于轻轻眨了一眨，回过头来看见我，眼神一如既往地柔和。

“我和你一起回去看何爷爷。”

“好。”

于是我站到他旁边。

“班车半个钟一趟，我已经等了大概二十几分钟，过一会儿车就来了。”

“好。”

我们于是默默地并排站着，等车来。

大概过了十分钟，公交车稳当停在路边，我们上了车，坐在司机师傅旁边的靠前位置上。

“你也请假了吗？”吴衣转过头问我。

“嗯，我说我要去看秦风的外公，我们认识。我请了一天，明天下午去学校。”

“吴衣，谢谢你来看我外公。”秦风看着我说。

“我外婆在看着，不用太担心，希望何爷爷没事。”

“希望是这样。”

“你要不睡会儿，一会儿才有精神。”

“好。”秦风把黑色书包抱在胸前，闭上了眼睛。

我转头望向窗外，灰色的天空，远处灰蒙蒙的一片，连山都看不清，只有近处的田野随春风唤起萋萋青草，但也是稀稀疏疏一片。春节刚过，镇上的小店大多紧闭着门，街上偶尔驰过几辆小车，几辆摩托车，几辆电车—空落的大街，如同这个冬天一样凄清。

我回头看着秦风，他歪着头倚在座位上，皱着眉头，双眼紧闭，我才发现原来他只有睡着的时候我才能看出他的不安。我想，如果我是他，那我应该不能像他这样坚强，如果我是他，那我应该会成为一个很郁闷的小孩，我可能会抱怨家庭的分离，抱怨父母没能回来照顾外公，我可能会觉得自己是个不幸的小孩--可是，我不是他。我有完满的家，有爱我的外婆，疼我的爷爷奶奶，偶尔缠着我的妹妹，我才能这样快乐又阳光。秦风在班里，在其他同学看来，他们应该都只看到了他快乐开朗又上进的一面。

我闭着眼睛，但是睡不着。偶尔睁开眼，看秦风醒了没有，或者看几点钟了，外婆有没有给我打电话。

过了大概两个钟，我叫醒秦风，跟他下了车，坐了一辆三轮车去医院，他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我问他要不要喝水，他也摇摇头。

我们到住院部的时候，外婆在重症病房门口等我们，她把我们带到病床前，何爷爷躺在病床上，他盖着雪白的被子，一只枯瘦的手放在上边吊着点滴，他的额头上有一大块纱布，又用绷带绕了一圈，黄黑的脸庞看起来像秋天的枯黄树叶，眼睛深深地凹在眉骨下，双唇发白。外婆把检查结果递给秦风：“医生说擦伤的额头出血没多大问题，但是因为撞到了头部，有一些脑内出血，但是是少量的，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做颅内压检测。目前他还有些头晕，意识不清，这个问题医生说缓两天就好了。”

“谢谢奶奶照顾我外公，麻烦你们了。现在就留我在这里照顾外公吧，我联系过我妈妈了，她说今晚九点钟就可以回来，你们放心。”秦风像个成熟稳重的大人，如同他当班长时把班里的事情安排妥当的样子。

“老何还没吃过饭，医生说可以喝些骨头粥，或者猪肉粥，蔬菜也可以吃，但是不能太油腻。我和吴衣回去煮些吃的来，也有你的份，小风。”

“好，那我在这里等你们，谢谢奶奶。”秦风轻轻点了点头。

外婆在回去的路上买了红萝卜、排骨和猪肉，又让我去菜地摘了大白菜，炖了一锅碎肉粥，炒了一盘排骨，煮了白菜，拿一个分层的保温瓶装好，外婆忙了一上午，我让她在家休息，我去医院送饭，她跟我说晚上她去接我。

我把饭菜拿到医院时，何爷爷还没醒，秦风说不饿，不愿意吃东西，我说好歹吃一点吧，他喝了一小碗粥，就让我帮忙看何爷爷，他回家拿外公的衣服和洗漱用品，又带了一个桶和一个脸盆，几根衣架和拖鞋过来，放好东西后，已经是下午六点钟了。

太阳西沉，从医院的铁窗口斜斜地照进来，整个病房泛着一层淡淡的明亮的暖黄色的光。何爷爷已经吊了第四瓶点滴，秦风自从放好住院用品后，就躺在空的隔壁病床上休息到现在。他醒来后看了看何爷爷，又看看坐在病床旁边凳子上的我，慢慢起来。

“吴衣。”他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阳光下面部轮廓极为柔和，像是童话里走出来的翩翩少年。

“哎。”

“我睡了多久？”

“四点钟开始睡，现在是六点，两个钟。”

“你，一直在这里吗？”

“嗯，我看何爷爷有没有醒，他中途还没有睁开过眼睛，但是已经睡了一天了，应该准备醒了吧。”

“谢谢你，吴衣。”我笑笑。

他起来从保温瓶里盛出一小碗碎肉粥，又洗了勺子放在碗里，然后递给我：“饿了吧，来尝尝你外婆的粥。”

“我中午吃了才送过来的。下午我一直坐在这里，都没动过，也不消耗体力，我不饿。”

他放下粥，又递了一杯水给我，“那渴了吧？”

我接了过来。

“吴衣。”

“哎。”

“你想好选文还是选理了吗？”

“没。”

“那你倾向选什么？你喜欢文还是理？你觉得自己擅长学文还是擅长学理？”

“所有科目里我最喜欢语文。物理化学生物和地理政治历史我没有特别感兴趣的，都还好，我觉得文和理我都学得来。”

“那你以后想从事的工作想好了吗？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呢？”

“工作，我觉得我都能接受。至于什么样的生活，我只要陪在家人身边就可以了。我觉得，人活着，至少要有一个梦想。可是我从小到大，好像没有过什么特别想要追逐的，也没有什么一定要执着的。”

“说明你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很幸福啊。”

“我确实觉得自己挺幸福的。”

“那你和家人商量过了吗？”

“商量过了。他们说尊重我的决定，让我自己选。”

“那吴衣，也许，你没有什么特别想要追逐的。那……”秦风看着我，仿佛下定决心似的，很笃定又很小心地开口，“那你可不可以为了我？”

“为了你？”我有些期待他的答案。

“为我选理。”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他的发梢随微风轻轻摇晃，像我此刻如同飞翔在云端的我的小心脏。

“秦风，我也喜欢你。”我望向他那双真诚的如水的眼睛。

“可是，凭什么你喜欢我我就要为你选理？你喜欢我就可以对我的人生作导向吗？”

“吴衣，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我想告诉你，我喜欢理科，我有自己的方向，并且希望，在我的方向里，你也在。希望我们能够并肩同行。”

“你选文或者选理，都不会影响我喜欢你，即使你选文，我也想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陪伴你。”

“但现在既然你选文或者选理都可以，并且你没有下定决心，那我想试试看，我可不可以成为你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