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果实 第19章 初一

另一边，三人刚从医院回来，正英揽着冬梅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梓辰给正英跟冬梅倒了水，也陪坐在一旁。

自从希莞被正英从乡下接到这里来，梓辰从来就没有打心底里喜欢过这个非亲非故，没有血缘关系，也什么都不懂的妹妹，可梓辰回想起这个同自己没有过过多交流的妹妹，印象里，她总是安安静静的话不多，她也从来不会像其她妹妹一样，动不动就给他添麻烦，就连她自己的生日，她也从来没有主动提过什么要求。平常，她坐在他的自行车后面，总是安静得出奇，以至于许多次，梓辰都差点忘记了后面还载着一个人，每一次到了学校，她总是说一声“梓辰哥哥再见”才走，尽管自己从来没有答应过她。

跟别的哥哥不一样，梓辰没有给过她应有的回应，也没有给过她一个妹妹应该享有的帮助跟宠爱……

人嘛，总是要等到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

“别哭了，会好的，希莞不会有事的。”正英抚摸着冬梅颤栗的肩膀。

“正英，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对不起……”

“不怪你，冬梅，真的不怪你，别哭了……”

正英给冬梅擦去眼泪，揽紧了她的身子。

若云已经将近三个多星期都没有碰到过希莞了，这天周末的早上，若云跟暖暖在路上散步回来，碰到刚好要出门的冬梅，手里提着保温桶。

“阿姨好。”

“是若云啊，有事吗？”

“阿姨，希莞妹妹在家吗？”

“希莞啊，她……”冬梅面露难色。

若云内心泛起不安，“阿姨，希莞怎么了？”

冬梅声色暗淡，“若云，希莞她两周前出了车祸，现在在医院呢，阿姨现在是要到医院给希莞去送饭。”

若云的内心像是受到了猛烈的撞击，希莞妹妹出了车祸，他究竟有多大意，才能作为一个跟她要好的朋友，作为她的“哥哥”，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若云，没事的话，阿姨就先走了。等希莞出了院，你们再玩，希莞也很期待那一天。”

“阿姨，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医院吗？”冬梅看着眼前这个跟梓辰差不多身高的男孩儿，看到了他眼中的关切与坚定，点了点头。

“阿姨，那你等我一会儿。”若云将暖暖抱回了家，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头便拿着一个袋子，“阿姨，我们走吧。”

到了医院，碰上从病房出来的主治医生，冬梅交代，“若云，你先帮阿姨把饭盒带进去，等阿姨回来，再喂希莞吃饭。”

若云站在门前，理了理情绪才推门进去。希莞带着一个帽子，靠在医院的病床上，一动不动看着医院窗户外的梧桐树，那些密密麻麻的梧桐树叶在风中凌乱地舞动，以至于透进来的阳光也在树叶丛间跳起舞来。

听到脚步声响，希莞缓缓扭过头来，仅是三个多星期未见，希莞就已经瘦了很多，连脸色也再无半点气色，昔日的鲜活早已不见了踪影。

“若云哥哥……”希莞半点都不会想到来的人是若云，一时忘记了自己的身子，想要起来，幸而被若云拦住了，“别动。”

自从在昏迷中醒过来，希莞的身子就大不如前，稍稍做一些大的动作，身子里头就疼得厉害。

若云快步上前，看见希莞皱起的眉头，给希莞掖了掖枕头，“先躺好。”

“若云哥哥，你……你怎么来了？”

若云估量着她的情绪，希望能转移她的注意力，“当然是给你送好东西来了。”

若云拿起一旁的袋子，从中掏出来一个大盒子，“你看！”

希莞眉眼弯弯，病了许久的脸上漾出几许难得的喜色。

“这是冰人，这是火人，”若云指着盒子里的玩偶，“喜欢吗？”

希莞看着它们，点点头。

“要不要拆开看看？”

“嗯。”

希莞握着剪刀，若云扶着盒子顺着希莞的剪刀一点点移动。

希莞缓缓抬手取出来玩偶，触手是毛茸茸的感觉，很温暖，小冰人一点都不冰的。

“真可爱。”

“是呀。”

“希莞，还记不记得咱们上次玩到第几关了？”

希莞想了想，“第……第八关。”

“等希莞好了，咱们再一起玩第九关好不好啊？”

正英跟冬梅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个人聊得很开心的样子。

“希莞，手里拿的是什么呀？”

“是若云哥哥送给我的。”

若云走了以后，希莞有些难过，冬梅妈妈给希莞削苹果吃，“希莞，怎么了，不开心吗？”

“妈妈，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丑呀？”

冬梅摸了摸希莞的帽穗，“怎么会呢，我们希莞是全天下最好看的了，一点都不丑。”

希莞知道这是冬梅妈妈在安慰她，她也只能勉强笑一笑，不想拂了冬梅妈妈的好意。

临近中午了，正英在这里陪着希莞，冬梅要回家给希莞准备中饭。

冬梅回来医院，正英因为店里有急事，要走了。冬梅道，“你呀，整天就操心你店里的事，希莞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就不能在医院好好陪陪希莞，亏你还是希莞的亲爸。”

正英揽着冬梅，“谁让我娶到了这么好的老婆，我这个亲爸才能放心的把亲女儿交给你照顾呀。你说，要是我连这个都不放心，那岂不是说明你是一个恶后妈了？”

冬梅锤了一下他的胸口，“说什么呢，贫嘴。”

“对不起，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好好补偿你跟孩子们，行不行？”

“你说的，可不许骗们。梓辰跟希莞也要放假了，到时候，你要带我们去旅行。”

“可提前说好了，再忙也不能像上次一样食言，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冬梅进了病房，帮希莞按摩了会儿胳膊。

“妈。”

冬梅回头，梓辰从门口进来，“梓辰，放学了。你爸刚刚店里有事去出去了，有没有碰到？”

“在医院门口碰到了。”

“快进来，陪希莞说会儿话，都中午了，我去买点饭，你要吃什么？”

“盖浇饭吧。”

“好。”

“希莞，一会等妈妈回来了，再喂你吃饭，好不好？”

希莞点头。

梓辰坐在刚刚冬梅坐的地方，想了想，道“还疼不疼了？”

希莞摇摇头，“只要不做大动作，就不疼。”

“要吃饭吗？”说着梓辰打开保温桶，又拿出勺子。

“梓辰哥哥，我自己也可以的。”

“没事，我喂你。”

饭在保温桶里，很烫，“怎么了，烫吗？”

希莞抿抿唇，点头，“嗯。”

梓辰将勺子里的饭吹热了喂给希莞，希莞小手紧紧抓着被子，一口一口地吃掉。

“别着急，慢点，还有很多。”

冬梅进来的时候，看见兄妹两个，心里一阵欣慰。

“妈妈。”

“希莞，好吃吗？”

希莞点点头，实际上，因为紧张，希莞并没有尝出来多少味道，但好像隐隐的有一丝甜。

“梓辰，你先去吃饭吧，吃了饭你去休息会，要不然下午上课打瞌睡，我来喂希莞吧。”

希莞在床上吃，梓辰也在一旁的沙发上吃，往常在家里的时候，希莞总是坐在梓辰的旁边吃饭，但是今天，虽然也在同吃，但是却同以往的每一顿饭，感觉都不一样。

一个月以后，潘安桐已经能下地走动了，只是胳膊还打着石膏。

潘安桐出院后的第一件事情是来找玉兰，姜玉兰看到门外的潘安桐，还有挂在脖子上的吊脖，“桐儿，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潘安桐没说什么，看到玄关处的男士拖鞋，姜玉兰很快收拾起来放进鞋柜里，“不用换鞋了，进来坐吧。”

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份报纸，还有一盒铁观音，姜玉兰问，“身子好了吗，医生怎么说？”

潘安桐点点头，“可以出院了。”

“那胳膊什么时候好？”

“一个月以后。”

“想喝些什么，果汁吗？”

潘安桐点头。

“好，想吃什么，屋子里也没有什么好吃的，要不先吃些水果吧，待会我去楼下买些零食，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吃零食了吗，每次买回来，一个下午就能偷吃完。”

“不用了，我现在不爱吃。”

“哦，那就吃些水果，香蕉，柚子，苹果……你看喜欢吃什么。”冬梅把水果盘推到潘安桐眼前，递给潘安桐一个剥好皮的香蕉，“你尝尝。”

潘安桐接过咬了一口。

“好吃吗？”

他点了点头。

“好吃就行，中午想吃什么？我去买些菜回来。”

“都行。”

姜玉兰笑道，“好，那就我定了啊。”

“先看会电视吧。”姜玉兰把电视打开，把遥控器递给他。

姜玉兰在厨房炒菜，客厅里门锁在响，打开门，进来的人拿着公文包，“玉兰，我拖鞋呢？”

玉兰拿着勺过来，“在柜子里呢，我今天收拾家，放到柜子里就忘了拿出来了。”

玉兰俯身从柜子里拿出拖鞋，摆在男人脚前。

“你先洗手吧，饭就快好了。”

潘安桐眼睛一动没动看着电视里的动画片，好像没听到玄关处有人进来。

吃饭的时候，玉兰把剥好壳的虾分别放到了男人跟潘安桐的盘子里，男人要吃鱼，玉兰把鱼刺挑出来，也把挑了鱼刺的鱼往潘安桐盘子里放了一些。

男人吃饭吃两碗，玉兰给男人去盛饭，也捎了潘安桐的碗去盛，潘安桐已经饱了，可玉兰觉得潘安桐没饱。

吃罢了饭，男人要午休，玉兰给男人铺好床关好了门，“吃饱了吗，没吃饱的话，还有米饭，要不要再吃点？”

潘安桐从来都不是好好吃饭的人，每次吃饭都要下馆子，懒得时候就吃泡面。不过，就算下馆子，也不过是跟好兄弟喝酒，图个热闹，要问他实打实吃了多少，恐怕真是一点没有，光喝酒就喝饱了。

“饱了。”

“那要不要去躺会儿？”

“有钱吗？”

“钱啊，有啊，要多少啊，我给你拿。”

“五十万。”

“五十万？”

“拿不出来？”

“三十万有吗？”

“三十万……你先坐会儿，我去给你拿。”

潘安桐听见屋里的男人在说话，“又要钱啊？上个星期不是才给了你？”

“这不是花完了吗。”

“不是又拿着我的钱给你那破儿子了吧，姜玉兰，我告诉你，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养别人的儿子。”

“你说什么呢，真是我花了。”

“二十万啊，再多没有了。”

“再多给点嘛，下次也不再要了，好不好，好不好嘛，嗯，晚上，你也不想要我了？”

“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晚上你早点来，我等你啊。”

姜玉兰出来的时候衣领的口子崩了两颗，把卡递给潘安桐，“你看够不够，要是实在不够，等过几天我再给你。”

潘安桐接过卡起身，“够了。”

“要走啊？”

“嗯。”

“不再坐会儿了吗？”

潘安桐已经出来了，“我走了。”

姜玉兰一直在门口看着他进了电梯，直到电梯门关上。

电梯里，潘安桐看着不断下降的梯数，手里的卡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攥得很紧，可他的手心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疼。

潘安桐来看希莞，冬梅跟正英都在病房，希莞在睡觉。

正英打来了水，冬梅在给希莞擦胳膊，“正英，现在希莞好了，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妈？”

正英看了看床上睡颜安静的希莞，“还是算了。”

“可是……希莞到底是在我们这里出了事，现在也快放暑假了，希莞回去了，迟早会被妈知道的。”

“到时候再说吧，你不知道，妈比谁都疼希莞，如果知道了，一个人也要来市里，没人拦得住。”

“那听你的。”

“别担心，有我在，没事的。”

潘安桐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温馨的场面，他的手在门把手上好久才放了下来，推门进去了。

二人扭头的瞬间，正英是平静的，冬梅情绪有些激动，“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正英在一旁劝解，“冬梅。”

正英招呼潘安桐，“希莞还没有醒，你过来坐吧。”

“谢谢叔叔。”

不过潘安桐只是上前，递出手里的卡，“阿姨，这是我欠你们的，林希莞是因为我才受的伤，是我对不起她。我知道无论多少钱都弥补不了我给她造成的伤害，但还是希望叔叔跟阿姨，能给我这个补偿的机会，让我对希莞的愧疚能少一些。”

“希莞受了伤，对方司机已经补偿过了，而且，你母亲也来找过我们了，我们家也能负担得起希莞的医药费。念你还未成年，我们不想跟你计较，但希望你从此远离我们家希莞，你出去吧，也别再来打扰我们希莞。”

潘安桐的手伸在半空中。

“婆婆，婆婆……”病房里响起希莞的梦语，击破了沉默的硝烟。

正英上前拍了拍潘安桐的肩，什么也没说。

他最后看了一眼希莞，将那一眼睡颜刻在了心上，“咔哒”一声，门被打开然后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