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尧目瞪口呆,“学姐,你……”
南诗接上话茬:“不是我,是我的朋友。她遇上一个品性非常好的男生,公认的那种。但他们没在一起多久,男生就提议谈地下恋,对谁都不能透露。我感觉有些奇怪,所以问问你的看法……”
何止是有些奇怪,能提出这样要求的人,简直从头到尾都不正常。
徐尧打量了下她的神色,掩盖眸底的讶然,问:“不能透露...包括朋友?”
南诗低垂的睫毛轻颤,吐出一口冷气:“嗯。在人前,他们装不认识。”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怎么能有人渣的如此清新脱俗,花样百出。
徐尧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小心试探:“你那位好友的男友,是明星?”
南诗果断摇头,“当然不是。”
徐尧挠挠腮,努力安抚震惊的心情,把思绪转到正经事上,“男生,在什么情况之下会选择不公开恋爱……这还用想么,肯定是只打算玩一玩感情,不愿意负责,怕传出去影响自己的名声,或者既想要你、你那个朋友,又想和别人搞暧昧,准备脚踏两只船呗。”
南诗皱着一张脸反驳:“不会吧。”
徐尧沉吟片刻,又说:“除非他有什么苦衷,比如被仇家追杀,不敢公开,怕连累女朋友或者身边的人。再比如,他背负重大的身世之谜,暂时需要隐姓埋名……”
南诗:“……”
南诗:“倒也不至于这么离谱。”
徐尧两手一摊,“那就没别的理由了。”
“——而且,你难道不认为,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女生的青春和感情,却不愿意给她一个公开的名分,是超级卑鄙的行径么。”徐尧瘪嘴:“感情大事,又不是小孩子玩扮家家酒。”
“可是……”
南诗下意识辩解:“他不是那样的人。”
徐尧是男人,比她更了解男人本性,轻嗤:“谁规定渣男必须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表面上越从容的人,其实本性越渣,因为有心计,会伪装。”后半句话他没说:专门骗你们这种涉世不深的小姑娘。
徐尧见南诗神情纠结,反抛出个问题:“甭管别人的评价,你想一想,他对你...你朋友的态度怎么样?”
“……”
南诗兀自沉思。
陈嘉佑对她的态度么……
大概是喜欢,却没那么深。
陈嘉佑愿意满足她的感情需求,同样的,他也无法公然承认两人的关系。
有时候,南诗一点儿也看不懂他,甚至怀疑,男生原本就是这样的吗?
没有喜欢到非她不可的地步,却能费尽心思追求。在不见光的地方,还能坚持和她谈三年,做尽亲密的事……
为一个不怎么喜欢的女生尚且能做的这份上,南诗不敢想他真的上心会是什么样子。
也不能想。
一想,撕心裂肺的痛。
南诗开始后悔自己的任性,后悔为什么非要钻这个牛角尖,安于现状不好吗?自欺欺人不见得有错,毕竟她现在没有勇气揭开这段感情的真面目,非要刨根问底,结局只会是自我伤害。
徐尧张嘴,还欲再劝。
南诗蓦地打断:“到宿舍了。”
“……”
他们在分岔路口分开。
临了,徐尧意味深长地撇下句话:“学姐。告诉你朋友,遇人不淑,及时止损。”
“……”
-
空气中掺杂着湿冷的水雾,天气预告说,景川市将在未来三天内迎来特大暴雨。迎着呼啸的狂风,徐尧的尾音飘入耳朵,南诗装作没听到,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女生宿舍的主干道是东西走向,自东面的出口左拐是二食堂。午休这几个小时,是人最多最拥挤的时候。
前方喧嚣异常。
南诗失魂落魄的穿梭在人群中,可逆向的人潮越来越拥挤,她不得不停下脚步,往一旁靠,给后面的人让路。
下一秒,传来女生低低的惊叹:“哇去,是陈嘉佑。他怎么绕大老远来二食堂了?”
朋友:“大概是因为,一食堂吃腻了吧。”
女生完全听不进去,揣着一颗砰砰直跳的少女心,憧憬地喃喃:“太幸运了,竟然能和他遇上,怪不得星座运势说我这周要走桃花运……”
南诗浑身一震,慢半拍抬头,视线透过人群之间的缝隙,看清站在绿化带旁的几个高个子男生。
陈嘉佑就在其中,而且是最亮眼的那个。
他剪了寸头,配上浓颜系的五官,气势十分锋利。南诗印象里,陈嘉佑从没剪过这么短的头发,他似乎不怎么适应这个新发型,手中的黑色鸭舌帽转了一圈,扣在头上,压得很低,遮去大半张脸。
南诗距离他仅有几步远,稍微抬头就能对视。可陈嘉佑始终没发现她,背脊微弯,附耳倾听贺然的话,嘴角始终噙着笑,时不时打岔几句。
尽管早有预料,南诗还是忍不住失落,鸦青睫毛低垂,掩住波动的情绪。
南诗觉得自己该果断地转身离开,但陈嘉佑身上仿佛有什么魔力,引着她注意。她脚下生根,木然地站在原地,小心地窥伺他的一举一动,和围在一起的那些仰慕者们没有丝毫区别。
南诗复又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可真远啊,远到她连大大方方走上前打个招呼的勇气都没有。
女朋友这个头衔,笑话一样。
没一会儿,季烁拎着超市的纸袋小跑过来,给他们分饮料。
陈嘉佑说:“水。”
季烁在袋子里翻出一瓶给他。
陈嘉佑拧开瓶盖,仰头灌了几口,嶙峋喉结上下滚动,握着瓶身的手指纤长,骨节泛着淡粉,无一处不彰显着诱人。
最要命的是,陈嘉佑并非那种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他没有一点儿傲气,对谁都笑脸相迎,也容易让人产生死缠烂打就能搞到手的错觉。
女生们顿时乱了套,彼此推搡着上前要微信。
陈嘉佑有所预感,不动声色的往贺然身后站了站,拧上瓶盖,借着他抬腕子的动作扫一眼手表,纳闷:“老刘怎么还没来?”
季烁嘴里叼着根棒棒糖,含糊不清地答:“二食堂紧靠宿舍楼,这个时间段人多着呢,再等十分钟,他不来,咱们就先走。”
“……”
话音刚落。
刚刚一直犹豫要不要上前问微信的女生冷不防被朋友推出去,石砖不平,她踉跄一步,险些摔到陈嘉佑身上。
幸亏陈嘉佑反应快,及时扶了她一把。
待女生站稳之后,他迅速收回手,面带笑意,礼节性的关心了句:“没事吧?”
他身上有股好闻的松露味,一下把人团团围住,侵入感十足。女生脸霎时红了个彻底,慌乱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一个劲地摇头:“没、没事……”
陈嘉佑颔首,挺起背脊的同时,女生怯怯的声音响起:“同学,方便加个微信吗?”
陈嘉佑嘴角的弧度顿了顿,再次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晦暗不明。鸭舌帽遮住他凉薄的神情,外人只能瞧见他嘴角的笑意,仿佛,答应的话马上就要脱口而出。
一旁的季烁先乐了,吊儿郎当地咬着字,开玩笑:“不太方便,他喜欢的女生会介意。”
贺然帮腔:“唉,麻烦你体谅一下,陈嘉佑本来就追不上,万一他把微信给其他女生的事儿传开,他岂不更没可能了。”
“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啊,妹妹。”
陈嘉佑笑着踹他,“去你丫的。”
……越说越离谱了。
女生面露尴尬,更多的是窘迫。
众目睽睽之下,她被调侃的无所适从,牵扯关节的机关好像是生锈失灵了,动作缓慢僵硬的揣起手机,眼眶逐渐泛红,唇瓣张合几下,轻道:“抱歉,打扰你们了……”
“等下——”
陈嘉佑叫住女生,从季烁的纸袋里摸出剩下的棒棒糖,全部递给她。
他拿水瓶的那只手抬起来,用盖子顶了顶帽檐,露出一双含情脉脉的眸子,好似在看她,又好似在通过她捕捉谁的影子。
“给你的。”
他声音好轻:“别哭。”
“……”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骚动。
南诗肺中压抑着的一口气像是有了自主意识,猛地冲破口鼻的阻碍,重重地咳了出来。
她捂着嘴,仓皇地跑进宿舍大厅,刷脸过闸门时险些被挡板夹住,幸亏前面要出来的女生及时拽了她一把,惊慌地问:“你没事吧?”
“没、没关系,抱歉,不对……是,谢谢。”南诗的语言系统完全混乱,泪珠失控的啪嗒啪嗒往下砸,在对方莫名其妙的眼神中,她哽咽地道谢,逃也似的冲上楼。
与此同时,陈嘉佑心有灵犀般往女生宿舍楼的方向眺望一眼,拥挤的人群中并没有他日思夜想的身影。
……守株待兔这一招现在不管用了。
陈嘉佑捏着手机一角,磕在掌心,心中兀自盘算一番,打开微信,问:中午吃黄记?
良久,没等到回信。
季烁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终于坚持不住,嚷起来,“买个饭,磨磨唧唧的……不等了,让老刘自个儿回去。”
贺然给老刘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待会儿直接去会议室。然后拍一拍陈嘉佑,“走了。”
季烁挤着他们汲取温暖,冻得哆嗦也不忘瞎打听:“阿佑,你喜欢的姑娘是咱学校的吗?什么专业?和你一届?长得漂亮不?叫什么名儿?”
陈嘉佑正心烦意乱,闻言乜斜季烁,没头没尾地问:“你,马哲课重修没过,是吧?”
“……”
季烁垮脸,“提这个就伤感情了啊。”
陈嘉佑充耳不闻,“重修课的老师是谁?”
“南庭,南教授。”
陈嘉佑淡淡地说:“那你应该见过她。”
季烁大惊,立刻运转大脑,企图找到蛛丝马迹,可惜无果。他一个理科生,最害怕上南教授的课,无它,他太啰嗦了,叨叨个不停,像在念经。季烁没听几句就忍不住打瞌睡,一学期结束,连教室里有几个人都没数清楚。
他和贺然一起扒拉着陈嘉佑,“你给个提示。”
“……”
“——啧,你笑的这么荡漾,是什么意思?”
“男子汉大丈夫,敢爱敢认。别卖关子,赶紧交代。”
“……”
陈嘉佑淡笑不语。
见他不肯松口,贺然率先放弃:“算了,不问了。等你追上了,记得请我们吃饭。”
陈嘉佑瞥他,“为什么请你们?”
贺然振振有词:“给朋友们见一见,才算进入彼此的圈子么。还是你打算偷着谈啊……”
他在胡诌八扯,利箭却正中陈嘉佑的心脏。
陈嘉佑的眸光霎时黯淡下去,手指捏着帽檐,往下拉了拉,掩盖住无法控制的失落。
身边的人并没有察觉。
季烁紧跟上话茬:“兄弟说句实话,你别介意啊——”
“你得改改你的作风。拒绝就是拒绝,干脆果断一点,别想着照顾那些女生的心情。你的体面有时候会给她们造成还有希望的错觉,齐若涵不就是前例吗。万一传到你喜欢的人耳朵里,她估计会觉得你是个处处留情的浪子。”
没谈过恋爱的人其实最懂怎么谈恋爱,季烁就是个典型,大道理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倒,“你得让那姑娘觉得自己在你心里是特殊的,是独一无二的,而不是随便谁都能得到你的关照。你的行为,说好听了是暖男,说难听了是中央空调……”
陈嘉佑听出来了,“你指,刚刚给糖的事儿?”
季烁:“昂。”
陈嘉佑低着头,踢开脚边的碎石子,揣在口袋里的手机安静的像坏了。
南诗还没有回复他,这个时间,她不应该没醒,也不应该没看到消息,除非是还在生气,不想搭理他。
铺天盖地的落魄席卷而来,胸口塞着一块巨石,不停往下坠,压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有些话不由自主地蹦出来:“我以前——”
方开了个头,他及时刹车。
那段痛苦的回忆翻涌,陈嘉佑狠狠地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声线轻微地抖:“刚刚也不知道怎么了,看见那个女生哭,就想到一件事。没反应过来,抓了一把糖给她。”
“糖的钱,我转给你。”
季烁赶紧揽过他的肩,嬉笑打诨:“屁,谁稀罕这点。”
贺然做了个投篮的动作,将空了的饮料瓶丢进垃圾桶,“咣啷——”一响,他的声音随之落下,“什么事儿啊,关于你的情伤?”
陈嘉佑骂他,“滚蛋。”
贺然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形,无所谓地道:“开个玩笑嘛。”
陈嘉佑唇线抿直,脸色崩的很紧,帽檐投下的阴影遮去他脸上弥漫开的悲戚。
其实,贺然误打误撞的,还真猜准了。
只不过……
——不是他的情伤。
是她的。
-
预告的暴雨改为小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三四天,景川市潮湿异常,洗的衣服干不透,导致楼下的烘干室整天都人满为患。南诗跑了几趟,实在排不上号,干脆放弃,回寝室将半干的衣服打包,约车回家。
校门口拉起长长的横幅,送冰球队‘出征’的大巴车刚离开没多久,宣传部的人正在收设备,等下一辆车。
南诗和徐尧打了个照面,见到他旁边跟着个面生的女生,多瞧几眼,隐约又觉得熟悉。
徐尧主动介绍她们认识:“这是我女朋友,梁雅彤。彤彤,这位……”
梁雅彤打断他后半句话,热情的同南诗握手,笑道:“南诗是吧?我们之前在英语竞赛上见过。”
南诗想起这茬,微微笑着颔首示意。
“今天周三,你怎么这个时候回家?”
梁雅彤看见她托着小行李箱,纳闷。
南诗:“我是本地人,家住在市区,坐车二十分钟就到。这几天总下雨,洗的衣服干不了,烘干室也排不上队,正巧今天没课,我回家一趟,把这些拿回去烘,不然之后真没什么可穿的了。”
梁雅彤羡慕极了,“唉,不像我,逢年过节才能回家一趟……”
有个男生过来和徐尧耳语几句。
他颔首,随即打断她们的聊天:“两位,不如改天再说?”
徐尧笑吟吟地:“大巴车快来了。”
南诗了然,趁这个间隙和梁雅彤交换微信。
她冲她挤挤眼,小声询问:“上一回陪你参加竞赛的男生,是你男朋友吗?虽然没看到正脸,只看背影也是一级帅。”
“你们很般配。”
南诗怔愣,随之礼貌地回:“谢谢,你和徐尧也很般配。”
梁雅彤扬眉,明明心里高兴,非要嘴硬嫌弃:“切,他啊,就是个小屁孩。”
没几分钟,大巴车稳稳停在校门口。
前门一开,‘小屁孩’徐尧打伞先护着梁雅彤上车,转身回来帮其他人拿设备。他们的东西不少,还得防着被雨淋湿,一来一往的,就顾不上人了。
南诗见状,上前给他们撑伞。
有个女生拿不动三脚架,南诗把行李推去一边,帮她拎上车。
梁雅彤叫她,“诗诗,你不跟车去看比赛吗?”
——听徐尧说,南诗对冰球比赛很有研究。
“不了,我……”
还要回家。
话语戛然而止,剩下四个字堵在喉咙。
南诗愣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霎时凝固。
后排拉着窗帘,几个男生分散坐开,都是冰球队的。
大概是前一趟车没有空位了,他们才被拨到这边来。
倒数第二排,靠着过道闭目养神的男生,正是陈嘉佑。梁雅彤一声“诗诗”刚落,他立马掀起眼睑,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在她身上,犀利的像一把亮着光的刀,气势迫人。
距离那天在宿舍楼下撞见有人给他告白,已经过去整整四天。南诗一直努力调节心情,仍堵不住心底冒泡的酸涩,行为中也带着一股淡淡的疏离感。平时回消息像轮回,电话和视频一概不接,次数多了,陈嘉佑估计也觉得她没趣,昨儿整整一天没有理睬她。
南诗一看到他,就联想到他对别的女生说‘别哭’,那么温柔体贴的陈嘉佑,在她面前都是罕见的。
南诗禁不住泛起鼻酸,当即闪开他的注视,转身下车。
偏偏,设备杂乱无章的摆在一堆,堵住路,让她无从下脚。
“学姐没什么急事就跟着一起去吧,我这儿有空的工作牌,等下随便给你写一个职位,到时候随队一起进去,赛事组不会管的。”
徐尧站在上车的台阶上,用人员名单挡着脸,小声央求:“彤彤想陪着我才来的,去了场馆,我怕忙起来顾不上她,她一个人会无聊……”
那道锋利的视线一直停在她身上,逐渐变得灼热。南诗直觉自己像被盯上的猎物,趋利避害的潜能让她无比渴望逃离当下的处境,可是——
她为什么要跑?
做错事的人又不是她。
南诗无端萌生出勇气,同意了他的请求:“好。”
徐尧当即露出轻松的笑意,下去给她安排行李箱。
梁雅彤往里挪了个位子,热情地道:“来,你坐这儿。”
她选的位置还不错,起码,离陈嘉佑不近,能避免很多麻烦。南诗站定,卸下挎包,踮脚往上层的架子上放,但这个高度,她的身高实在有些吃力。
下一秒,一股清冽的松露味将她团团围住,男生高大的身影黑压压地盖下来,微凉的指尖擦着她的手背过去,牢牢抓住背包,往里一推。
陈嘉佑垂眸,贪婪地盯住她露出的白皙侧脸。太久没见了,思念如同洪水猛兽一般倾巢而出,逼得他快失去理智,恨不得不顾一切的把她搂入怀里,问问她怎么狠下心这么长时间不理他。
“...谢谢。”
南诗不动声色避开他将要贴上的胸膛,快速坐到梁雅彤身旁,低头系安全带。面上冷静自持,内心却乱作一团,手也跟着发抖,怼了几次还没怼上。
梁雅彤看不下去,主动帮忙。
几乎在同一时间,陈嘉佑的声音落下——
“不客气。”
他说:“举手之劳。”
待人一转身,梁雅彤偷瞄一眼,纳罕:“看不出来,他还挺热心肠。”
“——嗯,可不么。”
梁雅彤不知道哪个字眼用的不对,惹得南诗许多年养成的礼仪在这一刻逐渐崩塌,宛如一个只知嫉妒的丑恶魔鬼,语气中带着自己没察觉到的刻薄,可一转头,她眼中似有泪光在闪。
……热心肠,这话说的可是一点儿没错。
陈嘉佑对谁都有礼,对谁都温柔。
明明前一秒刚拒绝了女生,却因为对方欲哭而心软,抓了一把糖哄得那么甜情蜜意,让女生死寂的心顿时复燃,更加死心塌地。
世上哪能找到第二个比他更会操纵人心的男人。
唯独对她,他连表面功夫也都懒得做。
简直,残忍至极。
-
到场馆时,暴雨滂沱,狂风呼啸,雨伞根本打不住。徐尧不让梁雅彤跟着他,怕她会被淋湿感冒,拜托陈嘉佑先把她们领进去。
梁雅彤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不放心,让南诗稍等,快步跑回去嘱咐他穿上雨衣。
徐尧连连答应,拉着她往檐下站,然后抬手捋她湿了的发尾,满眼心疼。
从馆外到馆内,仅仅几步路,被这对热恋期小情侣搞得好像生离死别。
陈嘉佑将装备交给同队的人,麻烦他们先拿去休息室。他手指拂过崭新的粉色冰球杆,眷恋的神色一闪而过,一转头,便见南诗孤零零地站在入口处。
她穿着单薄,高领黑色毛衣加一件小香风外套,风吹动长发,脆弱又典雅,像只黑天鹅。
南诗环着胳膊,扭头看外面的雨幕,寒风萧瑟,她抖得仿佛树上摇摇欲坠的叶子,惹得怜惜。
陈嘉佑没有犹豫,脱掉外套披在她身上。
南诗冷不防被他的气息包裹,立马往旁边退开一步,躲避他的触碰。
大厅内的惨白灯光拢着两人,而陈嘉佑的身影拢着她。他眼里的温度凉的骇人,保持为她披衣服的动作没动,强忍不满,生硬地问:“你躲什么?”
南诗觉得自己该更硬气一些,反问他怎么好意思用这样的态度对她,结果一开口,语气却软的要命,像极了撒娇:“会被人发现。”
“……”
陈嘉佑眸中的怒火逐渐熄灭,余光瞥见檐下拥抱的那对情侣。
那男生,好像叫徐尧,以前和南诗同进同出,关系挺不错,因而很长一段时间内,陈嘉佑挺看不惯他,甚至认为他是潜在的威胁。
倒没想到,他竟然还有羡慕他的时候。
陈嘉佑敛了目光,压抑住翻涌的情绪,再次把外套递过去,没有一句多余的关心,语气听起来与冷冰冰的命令无异,“穿上。”
南诗还是没接,甚至转身背对着他。
她脾气温和,也犟。
一旦发作起来,没人治得了,用强硬的手段,只会适得其反,否则,陈嘉佑不会任凭她冷落这么久。
凌冽的风吹乱长发,糊的满脸都是,南诗下意识去摸手腕,却摸了个空——今早梳头,她随手把发圈放在书桌上了。
陈嘉佑眯了眯眼睛,手刚探入口袋摸到包装盒,另一头,梁雅彤急匆匆过来了,抱歉的向他说:“咱们快进去吧,别耽误你备赛。”
陈嘉佑嗯声,松开了盒子。
——再等等吧。
等个合适的机会。
好好哄一哄她。
场馆内更冷,观众们都穿着羽绒服,梁雅彤身上披着徐尧的外套,还有他贴心准备的暖宝宝,暖烘烘的。反观南诗,面色苍白,冻得不住发抖,话都说不利索。
见状,梁雅彤三两步迈下台阶,趴在边沿,冲正在支拍摄仪器的徐尧招手。
男生瞧见之后立马抛下手里的活儿向她跑来,关切地问:“怎么了?”
梁雅彤撕开暖宝宝,掀开他的毛衣,贴在内衬上,说:“你去帮南诗借一件衣服呗,她冷得不行了。”
徐尧感觉腹部的暖贴在烧,笑着答应:“成。”
后台,大家短暂地开了个小会聊战术,解散之后,一部分人去二楼接水,一部分人去卫生间,还有一部分,聚在吸烟区吞云吐雾。
陈嘉佑哪儿也没去,就在休息室待着。
距离比赛开始不到一小时,他的心迟迟静不下来,浑身躁的要命,闭上眼是南诗躲避他的神情,睁开眼亦是。
做深呼吸没用,陈嘉佑拎上外套,准备去前场打一圈儿晃,借机看她一眼,解一解自己的瘾。
刚出门,正撞上从隔壁休息室出来的啦啦队的女生们,领队的是齐若涵,她条件反射般摆出一张甜美的笑脸,和他打招呼:“阿佑。”
陈嘉佑面无表情,与她擦肩而过,径直往前走去。
齐若涵嘴角的弧度一滞,在周围暗戳戳的打量中,面上明显挂不住,硬着头皮跟上去,试图找补:“我现在不喜欢你了,你用不着这么防着我,我们,做个普通朋友行不行?”
“……”
“你们每次比赛,啦啦队都跟着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别把关系搞得那么僵嘛。”
陈嘉佑步子迈的飞快,没有顾及她分毫。
齐若涵跟的吃力,不免动了小心思,想扯他衣袖。
陈嘉佑敏锐地察觉到,立马闪身躲开。
齐若涵抓空,往旁边扑了下,没刹住车,猛地撞在墙上,疼得倒吸冷气。她捂着胳膊,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抱怨:“你也太无情了吧。”
可惜,不管她做什么、说什么,陈嘉佑完全置之不理,很快消失在入场口。
齐若涵装出来的可怜劲儿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忿忿地跺脚。
前场。
观众陆续进场,馆内逐渐热闹起来。
陈嘉佑出现在等候区时,席上掀起了不小的躁动。尤其是坐在南诗旁边的女生们,扯着喉咙尖叫,震耳欲聋。
梁雅彤震惊地道:“好家伙,这么大排场……”
南诗握着她给的暖贴,仍不住地打抖,上下牙一磕,弱弱地道:“因为他是明星选手,关注度会比较高。”
梁雅彤恍然大悟,客观地点评:“长得确实挺帅。”
南诗抿嘴,在心里补充:不止,他的技术更厉害。
陈嘉佑十五岁之前一直在国外打冰球,他所在的队伍打遍全美青少年冰球职业联赛,再无敌手,而他场场都是mvp,年纪轻轻便被评为最具商业价值的冰球选手之一。这样的成就,不是寥寥几句能概括的。
场地另一侧,陈嘉佑心不在焉的和教练聊天,余光一直停留在观众席那抹单薄的身影上。看着她不停地发颤,往掌心哈气,暗暗思忖:已经六天了,她的例假期该结束了吧,可千万别冻出个好歹……
教练正在跟他分析对手的特点,陈嘉佑‘嚯’得起身,吓他一跳。外教操/着并不流利的中文问:“你去哪儿?”
陈嘉佑没回答。
他绕过大半个场子,找到工作人员说了几句。
很快,对方给他一只一次性纸杯。
陈嘉佑到饮水机那儿接杯热水,两指轻捏杯口,大步流星的往观众席去。
席上顿时乱了套,快门声此起彼伏,举着应援横幅的粉丝们尖叫声又高了一阵,快要刺破耳膜。
陈嘉佑看似在和宣传部的同学闲聊,可没一会儿,他转身迈上台阶,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径直走向她们,在下一级台子处停下脚步。
陈嘉佑个子极高,此刻站在矮处还需要半弯着腰,一张俊脸始料未及的在眼前放大。
不单是南诗,梁雅彤也愣住了。
她纳闷:这帅哥要干什么?
陈嘉佑是很正的长相,不言不语时会显得薄情严肃,但稍微一笑,立刻如冰雪消融,无端让人觉得亲近。他在人前,从来都是十分宽容温和的形象,因而,接下来的话听起来,没有任何刻意接近的虚伪。
“你们冷不冷啊?”
陈嘉佑关切地道:“安全出口旁边有饮水机,可以找工作人员要个纸杯,喝点热水,身上会暖和。”
梁雅彤没想到他会特地过来说这个,一时间还有点儿受宠若惊,忙应答:“嗯,我们知道了,谢谢你啊。”
“客气。我看你们挂着工作牌,刚刚又是随车一起来的,猜是宣传部的人,所以才过来问一问。”陈嘉佑弯起眼睛,蛊惑性极强,轻而易举就让人卸掉防备,“而且,你们两个小女生,大家多照顾一些是应该的。”
他一句‘小女生’,搞得梁雅彤挺不好意思,捂着嘴偷乐,用手肘拐了拐旁边的南诗,暗示:我有男朋友,不好接话,你上。
南诗局促地眨巴眼睛,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对露出这一面的陈嘉佑,同样有些,束手无措。
幸而,陈嘉佑并不需要她做什么回应。
他拉开外套拉链,将飞行夹克棉服脱下,坦然地塞到她怀里,“穿着吧,看你快冻晕了。这杯热水是我刚接的,没喝,你捧着暖暖手。”
他说完,看向一旁愕然的梁雅彤,开了个玩笑:“抱歉,没给你准备,怕你男朋友会介意。”
梁雅彤回神,忙摆手说没事。
陈嘉佑没再继续停留,下去和刚刚那几人打了声招呼,回了后场。
徒留南诗捧着他的外套失神。
——她没明白,他这是在做什么。
绕一大圈,只为了给她塞一件衣服吗。
梁雅彤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再好心的男生,也不能无缘无故的给异性又送衣服又送水吧。她小心翼翼地打探:“你们,认识?”
打量的眼神来自四面八方,从陈嘉佑离开之后就没断过,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南诗努力扬起一抹笑:“认识。”
迎着梁雅彤逐渐错愕的神情,她缓缓道:“我之前也是宣传部的,因为比赛,和他有过几面之缘。但不熟。”
“...是这样的啊。”
“嗯。”
南诗把他的衣服叠整齐,放在一边的空位上,捧起水杯取暖。
梁雅彤说:“他借给你,你就穿呗,别冻感冒了。”
“不合适。”
南诗看见徐尧拿着衣服往这边来,起身去接,留下毫无波澜的一句:“他这么多粉丝看着呢,我们又没什么关系,传出去该让人误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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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降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