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
南诗心中一团乱麻,下意识否认徐尧说得话。
她尽量保持公事公办的语气,替陈嘉佑申辩,“他风评一向不错,不像那种...呃,玩弄感情的渣男。再者,依照齐若涵泼辣的作风,如果真发生了传言中的事,她怎么可能善罢甘休,肯定会让他负责的。”
一想起齐若涵在陈嘉佑跟前儿嗲声嗲气的画面,徐尧恶寒地抖了抖,反驳:“这可不一定,女人的恋爱脑一旦发作,什么都做得出来。你信不信,如果陈嘉佑提议谈地下恋,保准儿她毫不犹豫就答应。”
“……”
她信。
她凭什么敢不信。
她甚至就是他口中心甘情愿谈地下恋的‘恋爱脑’。
南诗心情复杂地瞟他一眼,闭嘴了。
徐尧也没揪着这个话题不放,他和陈嘉佑不熟,不存在恶意抹黑,刚刚只是话赶话说到了这儿,至于传闻是真是假,他懒得深究,反正与己无关。
徐尧转头把这茬忘得一干二净,端着相机,继续找角度捕捉日光,兴奋地喟叹:“阳光真不错,随便一拍都是大片。”
“学姐,下午公众号发这条落叶大道,怎么样?”
南诗鸦羽般的睫毛低垂,遮掩住眸中的失意,闷闷地嗯声。嗯完了,她才咂摸出不对,“早上张箐不是已经发过了吗?”
“文章数量不够,”徐尧叹,“张箐落下的任务可不少,不赶紧补,周末总结大会上周老师又得逮着宣传部发疯了。”
大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张箐出了什么错,全部门都得跟着她一起挨训。所以,徐尧吐槽归吐槽,该帮的忙一样儿不落。
南诗拍拍他的肩,“辛苦了,周五我没课,帮你值一天班。”
徐尧却摆手,“算了算了,张箐那天也在。她特难伺候,我怕你应付不来...”
“没关系,我刚好和她聊一聊。”
南诗灿然一笑:“大家都是同学,现在又是一个部门的伙伴,有话说开就好了,之后还得在一起共事,何必弄得彼此像有深仇大恨的敌人。放轻松,事情没你想得那么可怕。”
“……”
徐尧心下犯嘀咕,学姐哪儿都好,唯独在待人处事这方面太单纯了,在她眼里,世界上就没有坏人和坐下来说不开的事儿。张箐如果真这么容易相处,也不会把他逼得每天都在暴走边缘徘徊。
……唉,多说无益,还是让她自己碰一碰壁吧。
-
因为一桩捕风捉影的绯闻,南诗整个下午都不在状态,浑浑噩噩地上完课,携着课本去校门口等何皎皎赴约。没想到,另一个外出实习的室友温羽也跟来了。
她的状态看起来非常糟糕,脸色煞白,眼下一片淤青,比被妖精吸干了精气还夸张。南诗一出现,温羽立马哭丧着脸投入她的怀抱,哀嚎:“小诗诗,好久不见,我可想死你了。呜呜呜,你一点儿都没变,抱起来还是又香又软的...”
南诗一时之间只剩茫然,向何皎皎递了个眼神,无声询问:什么情况?
何皎皎做口型:分手了。
南诗恍然大悟。
她这两个室友的性格都属于爽朗一挂,对待感情却截然不同。
何皎皎是口嗨王者加重度颜控,碰上帅哥必犯花痴,用一张嘴能给自己编造出世上最完美的爱情故事,但真要付诸实践,再帅的男生都不好使。温羽则是实打实的‘恋爱脑’,为了爱情可以牺牲一切,还会认为自己的心意能够感天动地。
上上个月,温羽在实习单位的联谊会上认识了同公司销售部门的副经理,对方比她大个五六七八岁,具体大多少,她吞吞吐吐的没讲明白,南诗亦没追问。总之,在温羽口中,他是个长相文雅、性格沉稳、能力过硬的‘国宝级’单身男青年。
联谊会结束之后,男人便对温羽展开了如春风化雨般的温柔攻势。温羽完全抵抗不了他的追求。不出意料,两人飞速坠入爱河,然后飞速同居。
起初男人对她体贴入微,让温羽觉得遇到了可以托付终身的真命天子,一切眼瞅着正往最美好的方向发展,但在上个星期,两人的感情倏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温羽瘫坐在KTV包间的沙发上,怀里抱着喝了半瓶的酒,借着微醺的劲儿哭诉:“去特么的温柔体贴,去特么的山盟海誓,这些全是他营造的假象,其实背地里不知道玩的有多花。要不是,我偶然发现他和那些女人的聊天记录,恐怕还要继续被蒙在鼓里...”
南诗看她哭得上不来气,心疼地蹙眉,抽出纸巾给她擦泪。
何皎皎在一旁帮着骂:“真是个混蛋!不对,混蛋不配有蛋!”
南诗:“……”
温羽喝了口酒,继续投入的伤心:“他骗我的何止这一件事。确认关系那会儿,他说自己马上要升职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传出办公室恋情会引起领导不满,影响事业不要紧,最怕我一个实习生受到非议,我一心软,答应先和他谈地下恋...”
南诗眼皮一跳,怔怔地愣住了。
“呜呜呜,结果他这个王八蛋骗人...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想和我长久,只是因为没谈过女大学生,图个新鲜,又不愿意搞得人尽皆知,败坏自己在公司的良好形象。”
温羽悲痛欲绝,又气得心尖发颤,“摊牌之后,他竟然一点儿悔过的意思都没有,直接甩给我一张卡,说是给我的补偿。还、还说,让我掂量一下轻重,与其闹大,不如好聚好散,给彼此留点体面。”
“去他丫的好聚好散!”
何皎皎义愤填膺地怒吼,一拳砸在大理石桌上,砰得响。“这种没有廉耻,随意玩弄别人感情的人,就该扒光了发在网上,让大家都好好看一看他丑恶的嘴脸。”
南诗被这动静吓得一骇,赶紧低头观察她的手有没有受伤,确认无事,弱弱地提醒:“温羽实习的公司有不少同校的校友,真闹大了,对她也没好处。”
何皎皎当然考虑到了这点,她只是替温羽不值,真情全喂了狗,还落了一身伤。
温羽哭得一抽一抽的,恹恹地靠着南诗,一扬手中的酒瓶,醉醺醺地嚷:“不就是被渣男欺骗感情么,有什么大不了,过了今晚,老娘照样还是好汉一条!”
何皎皎一拍大腿,立刻开了一瓶,“说得对!来,喝酒,我陪你!”
南诗拦都拦不住,眼睁睁看着她俩勾肩搭背地踩在沙发上,手持无线麦克风撕心裂肺地唱‘失恋无罪,孤独万岁’。
唱了会儿,桌面上酒瓶乱七八糟的倒成一片。
温羽满身酒味儿扑过来抱着南诗哭,声音低迷,像只孱弱的小兽:“我一心一意对他,他怎么忍心欺骗我的感情……”
“因为他本性就坏,谁和他在一起都不会得到好结果,不是单欺负你一个。”南诗拿纸给她擦眼泪,软言软语地哄:“你对这段感情已经仁至义尽了,是他不够好,配不上你的喜欢。你将来一定会遇见真心待你的男人,享受一段长久浪漫又真诚的爱情。”
“没错,要让这个混蛋知道,失去我,是他这辈子最大的不幸。”
温羽哭到累,阖上双眼从她肩膀滑落,脑袋一歪,倚着抱枕打起瞌睡。
南诗又去看旁边同样喝了不少的何皎皎。
她双颊泛着一团绯红,除了说话大舌头,没有别的异样。“放心,我酒量,嗝,挺不错。从小跟我爸在饭局上练出来的。”
桌上放着焦糖爆米花,她捏了一颗丢进嘴里嚼得咯吱脆,看着不省人事的温羽叹气:“真傻,地下恋这么离谱都能答应。她也不想一想,自己谈的又不是顶流明星...啧,明星也比这渣男有担当,顶着掉粉丝、掉代言的风险也得公开给喜欢的人一个名分。感情又不是天上掉馅饼,他一面想要温羽死心塌地,一面怕耽误自己升职,一面又放不下外面的莺莺燕燕,什么都想要,我做梦都没他想的这么美。”
“……”
何皎皎说得太对了,南诗陷入沉思,她难免联想到自己和陈嘉佑持续了三年的不见光恋爱。
温羽遇见的渣男还会费尽心思的偏个理由骗她,陈嘉佑当初提要求时,一句多余的解释都没有,‘怕外界过分的关注会影响她的正常生活’这个体贴的理由,还是她给他找的。
其实仔细一想,这根本站不住脚。
冰球在国内算小众运动,陈嘉佑偶尔会接一些商业活动,去体育赛事频道露一露脸,但得到的关注度与其他赛事的明星选手相比始终不算太高。
那他为什么不公开感情状态呢?一句话的事儿,还能阻了令他头疼的烂桃花。
南诗百思不得其解,情绪逐渐低迷,不停地摁亮熄灭手机屏幕,然后进入微信,反复刷新,置顶聊天框始终没有蹦出新消息。
早上那一通电话之后,陈嘉佑再没联系过她。
他在忙吗?
忙什么?
冰球队放了假,今天又没课,他应该是闲着的啊。
既然闲着,为什么不和她联系?
南诗脑中的杂念如野草般疯长,神经末梢有一把钝刀在磨,痛感迟缓而长久。
包间内浓郁的酒味熏得她发晕,南诗拍了拍一旁昏昏欲睡的何皎皎,说:“我出去透口气。”
何皎皎比了个‘OK’的手势,强撑着精神打开软件约车,嘱咐:“别走远了。”
“嗯。”
走廊内回荡着来自不同包间的鬼哭狼嚎,南诗被吵得太阳穴嗡嗡响,站了几分钟,不停打哈欠,困得头重脚轻。
她进去同何皎皎说要去附近的711买杯咖啡醒醒神,何皎皎懒洋洋的缩在那儿,阖着双眼,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嗯嗯地应答,格外敷衍。
南诗没再吵她,关上厚实的隔音门离开,想,再买份关东煮好了,毕竟她要负责把两个小酒鬼抬下去,这可是个力气活。
几米开外的包间里出来两个女生,画着浓妆,打扮性感,和平时在学校里见到的风格大相径庭。待她们走近了,南诗仔细一瞧才认出来,不免诧异:“这么巧。”
张箐正低着头玩手机,闻声,散漫地掀起眼皮瞭她一眼,眸底滑过一丝不耐烦,唇角一勾,皮笑肉不笑地叫了一声‘学姐’。相比之下,齐若涵的嗲音显得格外可爱:“呀!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学姐,咱们可太有缘了。”
三人一齐进入电梯。
齐若涵问:“学姐和朋友一起的吗?”
“嗯。”
齐若涵眯起眼睛,语气里透着古灵精怪的劲儿:“男朋友?”
“不是,和我的室友们。”
“也对,学姐长得漂亮、业务能力又强,学校的那些凡夫俗子根本配不上你。”
“过赞了...”
南诗搓了搓手,被她不遗余力的夸赞弄得不自在。
两人之前并没有太多交集,一见面必聊正事。在南诗印象里,齐若涵一直是那个高高在上、不苟言笑,待人处事上甚至有点儿傲慢的音乐系才女,现在方察觉她原来是个小话痨,一笑,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分外讨喜。
电梯门一开。
齐若涵挽着张箐的胳膊先出去,还不忘转身冲她摆手,雪白腕子上的珠串‘叮当’作响,配着她的嗓音宛如欢快的乐曲,“拜拜。”
南诗忙回应:“拜。”
张箐和齐若涵俨然是拽姐甜妹的组合,一出现,便在人潮汹涌的街头自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引得过路人频频回首。
张箐和她低语几句,率先进了711。
分开之后,齐若涵步伐飞快地进入前面的一家...计生用品店?!
南诗一愣,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拐弯儿进了711。
张箐正在挑关东煮,南诗没急着排队,先去货架上找速溶咖啡,各种牌子各种包装,让她眼花缭乱。
酒、咖啡和奶茶是被爸妈严令禁止的有害健康的饮品,南诗之前不敢尝试,直到上个学期,陈嘉佑的小舅舅给他寄了一袋咖啡豆,他闲来无事在家里磨咖啡、做拉花,把杯子罗列在吧台上,哄她选个喜欢的拉花。
南诗选了一杯,他又蛊惑她:喝掉。
南诗不习惯咖啡的味道,为了不浪费他的心意,硬着头皮喝光了。
陈嘉佑指腹蹭掉她唇上的水渍,嗓音沉沉,含着几分轻佻:“Good girl.”
“今晚千万打起精神。”
“男朋友带你干大事。”
至于干什么大事...
不能回忆。
自那时候起,南诗总算看明白了一件事,陈嘉佑在某方面真挺混的,他要想磋磨一个人,有的是技巧和方式。
南诗及时打住发散的思维,转身到冷柜前挑牛奶。
门口的‘欢迎光临’又响起。
南诗没在意,随便拿了一瓶草莓牛奶。
雀儿般清脆的声音响起:
“不要萝卜,陈嘉佑不吃。”
“…就这些,打包,谢谢。”
张箐无奈:“大小姐,你一点儿都不介意他把你当仆人使唤吗?”
齐若涵眨眨眼,带着少女的娇憨,“仆人就仆人,我乐意。”
“……”
南诗手上脱力,险些拿不住牛奶。
此时此刻,她先注意的却不是对方的暧昧口吻,而是——
陈嘉佑竟然不吃萝卜吗?
可他明明说过,自己没什么忌口。
听齐若涵的口吻,不像随意揣测,所以,他的饮食习惯,她已经了解的一清二楚。
南诗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格外荒诞,一个被拒绝了很多次的追求者可以对他的喜好了如指掌,可以晚上出来和他唱K,而她这个正牌女朋友却要躲在暗处,算怎么回事?
南诗木着一张脸怔愣在原地,有种,不知如何自处的无措。
店内又来了几个顾客,应该是附近大学的学生。他们一下被齐若涵吸引了视线,原因无他,实在是这妞儿太辣了,吊带背心配牛仔裤,身材纤细,凹凸有致,健康有活力,带着美式甜心的范儿。
其中有人大着胆向她搭讪,要微信。
齐若涵扬起一抹甜甜地笑,毫不留情的拒绝:“抱歉。”
男生不死心,欲纠缠。
齐若涵给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壁纸,笑吟吟地:“真的不太方便。”
男生礼貌地说了句‘打扰’,转身却变了脸色,和同伴抱怨:“人家有男朋友了,瞧着面熟,好像是隔壁景川大学的陈嘉佑。”
“谁?”
“陈嘉佑,打冰球的职业运动员。”
“噢,有印象,那哥们儿是帅,两人挺般配。”
“...怎么感觉不太对劲,一直没听说过陈嘉佑搞对象啊。”
“人家能专门通知你?”
同伴放肆地笑:“别把自己太当回事。”
男生恼怒,推他,“滚。”
齐若涵和张箐拎着关东煮离开,几个男生结账之后挑了位置坐下等泡面煮开,兴致勃勃地聊最近新上市的一款游戏。
南诗仍站在那儿,顶上的冷光拢着她,定睛细瞧,单薄的身子在不住地瑟瑟发抖。
这一幕引起店员的注意,主动上前询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不。”
南诗付过钱,乜乜些些的往回走,思绪一团糟乱,不知道瞎逛了多久,吹在脸上的风变凉,手一抹,发现湿漉漉的,全是眼泪。情绪汹涌如潮水,完全控制不住,她干脆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一面喝奶一面掉眼泪,盒子瘪了,泪流干了,理智还是没回来。
……真的好委屈。
她空有一个女朋友的头衔,到头来还不如齐若涵了解他,关于他的事情要从别人口中得知,连正大光明地站在他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不能想,一想更难受了。
眼泪断线珠子似地啪嗒啪嗒往下砸。
她深呼吸,尝试平复心情。
周围人来人往,身影不断闪过,挡住的灯光灭了又明,明了又灭。
有人停在她面前,遮住光,世界彻底陷入黑暗。
南诗泪眼朦胧,抬起头,隔着一层水雾,意外地看见陈嘉佑。
他弯下腰,黑曜石般深邃的眸子盯着她,周身泛着浓烈的阴郁气息,凉飕飕地问:“哭什么?”
“我没,呜...”南诗一听到他的声音,刚刚努力控制住的泪珠争先恐后的涌出,抓着他的衣袖泣不成声。
陈嘉佑蹙起眉心,虎口卡着她下巴,强制她抬头。
一对上南诗梨花带雨的可怜样儿,他眸光霎时暗沉下去,脸色阴的可怖,似乎在抑制即将喷涌而出的暴戾情绪,努力收敛狠劲儿,尽量让嗓音听起来软和些:“哪个不要命的欺负你了?你说,男朋友去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