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仁寿回到家中,只字未提入宫情状,韦奭有些担忧,便一路跟随韦仁寿,进房门才开口询问。
“阿耶,陛下……。”
“陛下甚悦,嘉奖了来使。”
“那,阿耶呢?这次还回蜀地吗?”
“我已请求镇守南宁州(唐初南宁州位于云南曲靖,白子国未设州府,韦仁寿请命赴云南,与返白子国无异)。陛下应了,且许我便宜行事,命益州行台拨兵护行。”
“阿耶得偿所愿是美事一桩,可儿瞧着你,怎地不见喜色?”
“我在蜀地时,但凡遇事必讲求一个秉公执法,可这官场又岂能一味地固执己见,现下想来许多事并非一定强硬,或会有更好的结果,更何况一地百姓安居乐业需要历任官员的努力,又岂是我一人所能及?近日我思虑甚多,越发觉得自己历经两朝,做事却不留余地,虽我知自己并非贪功,可保不齐昔日同僚记恨,此次陛下令益州行台拨兵护行,我却觉此行不易。”
“阿耶不必忧心,且先安心过完这年节,我到时必与阿耶一道前往南宁州。”
“此次前往我深觉道多险阻,我一人赴任便可,你还是在家潜心学习,准备来年科考是正经。”
“阿耶,儿这就去与祖母、母亲说明,此行儿子必与阿耶一道,不光是阿耶的原因,儿子答应了张大娘要将农耕书籍一并带去,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言而无信?”
“如此次能成行,我必当将书籍全数带过去,绝不让你失信于人,此事不必再议。”
“阿耶……”韦奭虽个性跳脱,但却是从未忤逆过父亲,韦仁寿向来严厉,又是武将出生,韦奭对这个父亲是敬畏交加,此时只能涨红脸跪在韦仁寿身后,韦仁寿也不再有下一步动作,父子俩一站一跪、无声对立,直到卢氏前来。
卢氏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对,便笑着打趣“思远可是又犯大错了,不然这年节下,阿郎怎会和小儿置气呢?”面对妻子,韦仁寿无法黑脸以对。
“你且先退下”韦仁寿转身对韦奭说。
韦奭不动如山,当他知晓自己心意,就更加思念张清月了,可也是因为已知晓自己的心意,他才这样据理力争,大丈夫就当坦荡舒朗,遂跪立道“阿耶,儿知晓婚姻当从父母之命,但儿心中已有心悦之人,今日,阿娘亦在此,儿就斗胆与父母言明此事,望阿耶阿娘成全。”
俗话说知子莫若母,卢氏看韦奭神情便知晓,他头一次违抗父命,必是情根已种,只不知他心悦于谁,家世门第相当便罢了,她心疼儿子,也愿意给他圆满的婚事,还没等韦仁寿开口,她当即柔声开口“不知是怎样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思远竟为了她,跪地不起。”
韦仁寿虽远不及女子纤细敏感,看离别情状,他也能猜到一二。
“阿娘,阿耶知道的,是白子国族长女儿张清月。”
卢氏疑惑地看着韦仁寿,韦仁寿方开口“张大娘是白子国族长张乐进求之女,他父亲慕中原文化,对她教导有方,她不仅精通官话、也能称得上博览群书,且其母亲去世后执掌家族庶务多年,是难得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女子。”
“那容貌呢?”卢氏问道。
“清丽脱俗” 韦奭马上接口。
韦仁寿被这一问一答弄得有些黑脸。
“听你父子二人所言,此女子是才貌俱佳,那思远要娶她,又有何不可?”
“阿音(卢氏的小名),她千好万好,终非我族类,风俗有异,恐难相融,况此女地位特殊,白子国虽地处偏僻,张乐进求又自称族长,但张氏一族建国数百年,可谓一方国主,张清月有公主之尊,又怎是思远说娶便能娶的?”
“我知你心中的顾虑,然则,说到异族,今上之母元贞皇后不也是鲜卑族人?如何就能断定不相融?现下风气亦不似旧时,虽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只要思远不是背理弃德,喜欢的女子品行也高洁,我们不妨为思远厚颜求娶之,如若不成,也不至让思远心寒?”
韦仁寿知晓儿子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从无偏差,虽调皮,但是人品端方,行事磊落,且这个孩子他陪伴甚少,也不如女儿那般宠溺,想必妻子也深知这点,如若他如此跪求,还一意孤行,怕是父子要生嫌隙,罢了,权且成全儿子一片真心,至于其他,且行且看吧。
“罢了,你先起来,这婚事也不是我们说成就能成的,想来此次赴任,你必要随我前去,现下且安心陪伴你母亲及老夫人,节后随我启程。”
韦奭本已下定决心长跪不起,想不到阿耶阿娘如此通融,不免有些羞赧,毕竟事关男女婚姻,他本不欲如此仓促交代,奈何今日被情势所迫,现下想来,颇难为情。卢氏何等聪慧,温柔笑道“你还不起来?都这么大了,还想讨压祟钱不成?”
“谢阿耶阿娘成全,我……”
“男子汉大丈夫,边学那女儿家情态,下去吧!”韦仁寿一本正经地说。
韦奭走后,卢氏才叹息道“你心里肯定怨怪我,如若不是我,依着你的性子,肯定不能同意此事”
“阿音……”
“我非纵容思远,只是这许多年来,你在他身旁时日甚少,你可见他埋怨过你?你自小待他严厉,我知你是为了他好,可是儿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知他此次意念坚决,难以动摇,只要不逾礼,何不成全于他?”
“你考虑事情向来比我周全,我经年在外,你又当娘又当爹,还要操持家务,实在不易,我也知思远能养成如此少年,实是你用心培养的结果,他从小心性品行皆好,此次确是我武断了。”
“我虽先答应了他,可事关儿女亲事,还是由你提出的好,婆母那里,就说张家大娘知书达理,你很是中意,欲为思远求娶,我在一旁帮着游说,婆母也不是那不通情达理的长辈,必欢喜思远能觅得良人。”
“唯有如此,方显得体,阿音考虑甚周。”
腊月三十晚,韦仁寿因此次抚西南有功,被特诏入宫,与众大臣一同陪着皇上守岁。韦家也热热闹闹一起吃了年夜饭、一同守岁,自从知道了韦奭有了心上人,不日便能定亲,于老夫人而言是值得欢喜的,韦奭去岁便已成冠礼,定下亲也算了却了她一桩心事,这年纪大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的,能在闭眼前看到思远的孩子,九泉之下也能与庆之交代了。这想着想着就睡着了,众人见老夫人困倦,都悄悄退出房来,此时子时已过,天空中烟火绽放,绚烂无比,韦奭神思又飘向了那他朝思暮想的人儿,不知她此时在干什么呢?
彼时,西耳河畔庭院座座,家家户户灯火通明,清云正靠着清月守岁,厅堂里放着好几只炭盆,一屋子都暖暖的,张乐进求坐在主座喝茶,清云早困倦得神思不属了,清月看子时已过,便嘱咐阿茶带清云去睡了。
“阿月,你已及笄两年,族中如你一般大的女子皆生儿育女了,婚事万不可再耽搁了。”
“阿爹说的什么话,女儿还想多陪爹两年,何况女儿也不是不嫁人,即便是要嫁,清云现在还小,能不能再等等?”
“去岁我就想提此事,可正巧韦大人前来,这一忙乱又过了一年,我如今每每想起,深觉惭愧,族中心悦你者众,可奈何你是我的女儿,等闲不敢求娶,这施浪诏族长修书前来试探,想是要为其二子求娶你,不知你是何考量?”
“婚姻大事怎的容得了我考量,只是现下却不是嫁人的好时机,这明面上各部族为爹马首是瞻,实则六诏各自为政,想必都想着蚕食鲸吞,统一各部,此番他求娶我不知有几分真心?阿爹须慎之又慎。”
“我何尝不知道他的意图,可各部族联姻皆是如此,只要此人正派端方,也不失为你的良人,何况我的清月如此貌美贤德,无论嫁予哪家,必能得夫家敬之爱之。”
“阿爹如此夸我,倒是让女儿有些难以为情了,现下,局势不定,阿爹不若先放出嫁女的消息,再等上一等,这样阿爹不仅能看清楚各部局势野心,女儿也能挑上一挑,岂不两全其美?”
“你小小年纪殚精竭虑,看似尊贵,其中辛苦却难言,此事爹就都依你,只是你终究要择一人嫁之,我不日就将六诏诏主请来,你且看仔细了”
“多谢阿爹,女儿一定擦亮眼睛看呢。”这气氛虽被父女一番对话缓和不少,然张清月心情却越发沉重,她劝阿爹等,实则是她在等,至于在等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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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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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前尘篇(抗父命慈母解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