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的槐花香,似乎也伴随着他身上那股好闻的薄荷气息逐渐淡去。
黑色的小轿车,消失在拐角。
闻禧的眼神逐渐失了焦。
仿佛沙砾在喉间摩擦哽塞。
“二姐……”
看着她的脸色不太好,闻子俊稍显迟疑了下,才开口,似是非常费解,“你和笙哥之前不是合作的好好的吗?怎么今天看起来,这么…不熟。”
这会儿闻禧的心情已经差到了极致,连带着语气都清清冷冷的,“普通邻居罢了,要多熟?”,
“走吧。”
“二姐,可你没觉得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有点儿——”
闻子俊这个人,或许还是太年轻,没什么眼力见,他似是没看出来闻禧的情绪。
还想继续为赵云笙打抱不平。
可话还未说完,刀子般的眼神杀过来,他这才立刻噤声。
她唇线渐渐拉直,头也不回地继续往车的方向走。
残余的理智,在三三两两路人的嬉笑打闹声中,渐渐让闻禧清醒过来。
这些负面情绪来得突兀,就连旁观者闻子俊也差一些受到牵连。
她攥紧设备箱的把手,而后又缓缓松开,情绪仿佛顷刻间收敛,“我那是替他考虑,他很忙。”
如果闻禧没记错的话,上他家十次,有九次能碰到赵云笙在开视频会议。
所以她也算不上撒谎。
况且——
从刚刚的通话内容来看。
医院里那女孩,估计也需要他费心。
相比之下,有人比她更需要赵云笙。
闻禧坐在副驾上。脑补了下,赵云笙温柔地和那个女孩站在一块的画面。
一时间,她的嘴角微微下沉,不晓得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
有点儿闷,有点儿空,有点儿……失落。
喉间堵着一块大石头。
赶在被坏情绪完全侵蚀以前,她按下车窗。
夏日的风狠狠地往脸上拍,斑驳的树影映照在脸上。
风掀起她的一绺头发。
也吹散了些许燥热、烦闷以及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
闻子俊和闻禧先是去了一趟刘池曾待过的马场堪景。
之后没和闻子俊一同回清荷,而是待在闻芝美店里。
晚上十点,和闻芝美收拾完最后一点厨余垃圾后,给店门上锁,母女俩久违地沿着和老街相反的方向回家。
沿途的商铺还在营业着,碰到不少脸熟的老邻居,闻禧跟在闻芝美的身后,礼貌打招呼。
身穿校服的学生骑着自行车,从身边飞驰而过,车铃声在这条幽静的巷子里回响。
熟悉街景,让闻禧一时间有些晃神。
似是想到什么,回过头去。
马路的对面老破旧的小区,像是海市蜃楼一般,留在过去的时光里。
闻芝美注意到她的目光,和她闲聊起来,“那个小区听说准备拆迁了。”
“真的吗?”,闻禧有些意外。
闻芝美提到的小区是他们一家三口在江州的第一个家。
和赵云笙他家是上下楼。
但闻禧很早就不住那儿了。
闻禧失语那段时间,医生曾建议闻芝美换个环境试试。
所以她们便搬进了现在的小区,距离荷美餐馆500米左右。
而赵云笙后来有没有再继续住那儿,闻禧不大清楚。
只知道他们家在江州,苏州乃至北京的房产都不少。
住的地方自然是不缺的。
只不过两家向来交好,加之赵云笙的父母工作忙,为互相有个照应,才会让赵云笙和闻禧他们常住在这边。
之后母女俩互相问起近况,闻芝美问起她在北京的工作诸如此类的。
闻禧当然也会和其他大多数人一样,只挑好的提,那些烦心事她当然不可能跟闻芝美说。
闻禧不好好走,总时不时退着走。
怕她摔着,闻芝美上前挽她手,母女俩难得地亲昵,此刻谈心再合适不过。
这么想着,闻芝美凑到女儿跟前,八卦起来,“说到北京……妈妈倒有件事一直想问你。”
闻禧:“?”
昏黄的路灯,两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空气中弥漫着,不知道从哪儿传来孜然的味道。
闻禧止不住地咽口水。
她盯着闻禧的脸,悠悠道,“当时报考志愿的时候,你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选择北京的学校啊?”
这事都过去那么久,如今闻禧都已经研究生毕业两年了,闻芝美才想起来问这事,是不是太晚了点?
怎么想都觉得诡异,闻禧微皱着眉,反问她,“选北京的学校不好吗?北京的学校多啊。”
“是吗?”,她侧头,意味深长地瞧着闻禧,“可我怎么记得你当时,好像一直在看苏州的大学?我还以为你比较想去苏州呢。”
话音未落,闻芝美察觉到挽着她的手明显僵一瞬。
沉默片刻后,她装作不在意地,随口扯了个理由,“只是随便看看,多看看,多些选择嘛。”
“哦。”,闻芝美似乎不太信,但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这个话题很快终止。
过了好半晌,两人走到小区门口。
闻芝美用门禁卡开了门,而后又装作不经意间地问,“我听说云笙也还在清荷?”
“嗯。”
这个点小区里已经挺安静,闻芝美说话声音格外清晰,“真巧,你俩都在清荷。”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但闻禧怎么就觉得那么别扭。
在清荷的又不是只他俩,这就巧了?那整个清荷镇的人都挺巧的。
闻禧也没想和她扯太多,只如实告知,“好像是因为工作吧,他是投资商的身份,所以要留一段时间。”
闻芝美笑,“那你俩还挺熟,连这都知道。”
“……”
“投资商应该挺忙的吧。”,闻禧不晓得她要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嗯一声。
闻芝美调侃道,“可我怎么听说,他最近都是和你待在一块。”
“……”,你听说的有点太多了。
闻禧面色如常,“那是因为工作。”
闻言,闻芝美的表情特夸张,“你俩这工作上还能有交集啊?”
闻禧和她说不清楚,也懒得再跟她掰扯,直往电梯去。
“云笙这人挺好的。”,闻芝美自顾自跟在她后面说着,而后话锋一转,“唔……就一点不好。”
听到这话,闻禧忽然来了兴趣。
眼神中有些不解,安静地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电梯壁里映照闻禧的神情,闻芝美瞬间乐了,“你这什么眼神,他不能不好?”
“……”,这人怎么能每一句都在曲解别人的意思。
闻禧嘴角抽了下,“不是,因为大姐对他评价很好,我还以为你也这么想的。但现在听你这么说,我还挺意外。”
“这样啊。”,她头一歪,嘴角一抹坏笑,装作一本正经地问,“那你觉得他好吗?”
“……”,闻禧一时失言,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闻禧懒得搭理这个问题,把话题扯了回去,“你还没说完呢,他哪里不好?”
她淡淡开口,“他啊,太固执了。不过在我这里,算是优点。”
“……”,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闻禧忍了又忍,“他怎么固执?”
闻禧盯着她,耐心地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电梯门这时候开了,闻芝美却敷衍道,“一时半会儿,和你说不清楚,说不定以后你会明白的。”
什么啊?云里雾里的。
两人进了屋里,闻芝美烧了壶水,给闻禧和自己分别倒了一杯。
外边的喧闹瞬间被关在了门外。
气氛渐渐沉寂下来。
闻芝美站在吧台,望着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闻禧。
心底忽然有些触动。
丈夫去世后,只剩下她们母女俩相依为命。
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眼看着自己辛苦养大的女儿越来越好。
她心里憋着许多问题想问,但似是想到什么,又将问题压了回去。
只是照例点拨点拨她,希望她能在这些话里潜移默化地得到一些正面的影响。
“闻禧。”
闻禧漫不经心地嗯一声。
她正垂着头看手机,慵懒赋闲地椅在沙发背上。
“妈妈希望你活在现在,活在未来里,过去它狗屁不算。”
话音一落,闻禧的动作肉眼可见的一滞。
闻芝美这话出现得格外突兀,但又这样的郑重且认真。
闻禧怔了好一会儿,才做出点反应来,侧过头略茫然地看她。
眼睛眨了又眨,似是自顾自沉思了会儿。
揣摩了半晌她说这话的意图,闻禧的内心忽地泛起一丝波澜来,“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而后为让气氛不那么严肃,顺着她的话茬,闻禧半开玩笑,“过去…发生过什么狗屁吗?”
见她打趣一番,闻芝美的后背放松下来。
“过去什么狗屁都没发生。”,她摇头,下巴微微抬起,眼中满是不屑,似是对过去的不屑。
说完这话,她肩膀松懈下来,面色变得柔和,望向闻禧时,母女俩有几分相似的眼尾,泛起笑意。
那些浓浓的化不开的母爱,似乎全部融入在弯起的弧度里。
“你只要记着一件事,我们很爱很爱你,这就够了。”
闻芝美就是这样的人,从不吝啬表达她的爱意。
她的关心和奶奶的不大一样,她不会杞人忧天,可是也时常说一些打预防针的话。
“我知道的。”
闻禧起身,小跑过去环着她,仿佛和小时候那样,下巴枕在她的左肩,甜甜撒娇,“妈妈,你今天有点肉麻哦。”
“是吗?我怎么没觉得,爱你,我的女儿。”
“闻芝美,我也爱你。”,上去就是一口,“亲亲。”
闻芝美嫌弃地抹掉残留的口水,“到底谁肉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