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平安 第78章 花生核雕

吴州城县衙内，县老爷端坐在名家书写、百姓送来的“忠正廉明”的牌匾下，光这一上午他就断了足足三起案件，一旁的师爷眼尖，撂下笔一边给老爷添水一边阿谀道：“老爷真是英明，这三个案件判的当真是绝啊！”

“是吗？”县老爷饮了一口由龙井嫩芽沏泡的上等龙井，看向身旁给自己出谋划策的师爷。

“那可不是嘛！就说李寡妇偷汉子这事，老爷您就判的妙啊！让李寡妇去尼姑庵和一群尼姑诵经祈福，和一群尼姑在一起我看她还上哪去偷汉子！让贼汉子去修河堤筑拔整日和一群老爷们在一起，既不用给工钱，还白的了一个壮劳力！简直是一举多得！”

“你当真这么想？”

“是啊！”

县老爷轻笑一声，并未藏着掖着直接说：“那你不觉得我给那寡妇的惩罚太轻了些？”

轻嘛……确实是有些轻的，若是临县的县老爷，一定会将那偷汉子的寡妇浸猪笼，怎会只判她去尼姑庵做些辛苦活就罢了？

不过，老爷自从接管了吴州城的县老爷一职，倒是一反常态宽容了许多，除了大奸大恶之徒，以外都有个活命的机会，老爷这么判李寡妇一案，倒是附和他在吴州城营造出来的勤政爱民、忠正清廉的好名声。而且那个李寡妇确实长得颇有姿色，若是被浸猪笼实在是有点可惜……自家老爷方才看那寡妇的眼神就很耐人寻味，或许老爷也喜欢那个李寡妇嘞。

师爷正在想要不要帮着老爷动点手段将李寡妇掉个包送到自家老爷的床榻上，就听到老爷问道：“现在是几时了？”

“午时过半了，老爷是不是累了？”

县老爷抬眼，眼尾泄露出一丝不易令人察觉的精光，他看向这个跟了自己数年的师爷，说：“还不急，还有个案子，等判完再说。”

“还有个案子？”师爷记得今晨安排的案子就三个啊……老爷怎会说还有案子没判？而且那些围在府衙前看老爷断案的人群早散了，这不符合老爷一向的做派啊！

难道是那个一直在牢里关着的出轨杀妻案？

“将犯人萧清湖带上来！”

师爷眨了眨眼，心里虽然纳闷，但依旧坐回自己记录判案过程的窄凳里。

萧清湖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浑身伴着又骚又臭的难闻气味被两名衙役一左一右的架了上来，师爷都忍不住用袖口挡了半张脸。

好家伙，要是不说这是萧清湖，谁又能想到呢？

路边的乞丐都没他这么脏这么臭！

萧清湖一副浑浑噩噩没睡醒的模样，口中还躺着涎水，前胸更是一大片黄，不知是沾了什么，衙役十分嫌弃的将萧清湖拎起放下，他便像个木偶一般随着衙役的动作而动。当衙役松开手后，他身上的骨头便像是被人抽走了一般，整个人爬伏在青石砖地上，若不是还在出气进气，同死狗简直是一般无二。

这人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按照流程，师爷要记录犯人的所有言行，还有犯人的状态和外貌特征等等，师爷拿着笔的手迟迟不动，因为他并不知道这样的萧清湖，他是否应该如实撰写？

“此案复杂，师爷还是待我判完再书写吧。”老爷发话，师爷立马撂下笔作揖鞠躬说道：“老爷说的是。”

奈何萧清湖此刻除了进气和出气以外，他嗓子早在清醒时喊哑说不出一丝话了。

县老爷看着府衙前空旷的路和远处朝着这里走来的一群穿着衙役官服的衙役，敲响惊堂木。

老泰山虽然眼花，耳却不聋，惊堂木敲了三下，声音随着他走近而越发的振聋发聩。

“台下何人？”

“你便是杀害发妻，又诬告许峰的萧清湖？”

“本官从未见过如此丧尽天良的奸诈之徒，所谓杀人抵命，本官便判你明日午时，菜市口问斩。你可有话说？”

萧清湖从始至终都没说出一句话，而他的生死就这样被县老爷三句话定了下来。

“大人！等等！”老泰山扯开一旁禁锢自己的赵鹰，拄着拐棍走入挂着“忠正廉明”的县衙内，这还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走进县衙，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场景。

老泰山看向趴在地上如行尸走肉一般的瘦弱之人，一时竟无法将他同自己那个又胖又虚、懒惰好色的三儿子重合在一起。

“你是何人？”县老爷拿起惊堂木重重拍下，“并未通传，你怎能擅入府衙影响本官断案？”

老泰山还在看着地上的萧清湖，赵鹰踏进来回禀：“回老爷的话，此人便是萧府萧政炎。正是犯人萧清湖的亲爹。”

“哦？萧清湖所犯之案，一人抵命便可，既然是萧老爷子，本官便允许你送你儿子一程。”

老泰山拄着拐棍的手死死攥着，被衙役拦在门槛外的老董急地跺脚，他怕老泰山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地上趴着的人确实是萧清湖不错，即便他已经瘦的皮包骨，但只要仔细辨认出五官就并不难，在这几兄弟没被老泰山逐出家门以前，老董是一直看着他们这几个兄弟长大的，自然也不会认错。

这几兄弟被老泰山逐出家门的事，萧府上下知晓得人不过五个，即便是萧瑾甡都因为当时年幼不知道此事，再加上往年过节时这些叔叔才会登门，她便也只以为是分家疏远导致。

至于因何分家，就连老董都不知道，他只知道那是老夫人过世没多久之后发生的事。

老泰山不需要送萧清湖一程，他活了一大把岁数，若是还看不清县老爷想要什么，便是真的白活了，他并未再看萧清湖一眼，甚至脸上还挂着丝亲和的笑容看向坐在堂中的县老爷。

也不知道萧清湖是不是认出了老泰山，突然抖动了两下，发出“呜呜”的声响。

老泰山就像是没听到萧清湖口中发出的声音一般。他面不改色地说：“县老爷何须如此？咱们大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

县老爷一听，挑起眉毛做出一副并不是很明白的模样，“萧老爷子这是什么意思？本官不是很懂。”

萧政炎的反应，确实不在县老爷的预料之中，他并不是一入官场就被派到这吴州城当父母官的，他也纳闷过萧老爷子明明有五个孩子，为何却只和老大住。他曾派人出去打听过，却仍不甚了解萧老爷分家单过始末。

萧清湖都在衙门关了大半个月了，萧府竟无一人去狱中探望。按照常理，若是自家儿子被官府无故抓了，即便家中儿子再怎么多，也不可能置之不理这么久，何况这萧家前不久刚死了一个大儿子，县老爷甚至怀疑萧政炎甚至都不知道萧清湖入狱一事。

县老爷将萧政炎打量了一个遍，才说：“哦？萧老先生这是何意？难道是觉得本官判的案子不公正？”

说道公正二字，师爷一抖，他怎么觉得老爷方才咬字咬得很深？

“岂敢？只是小民认为，老爷若是只想将这逆子杀头，何需如此大费周章还派人去我家里让我出面见证？甚至都无需知会我一二，这逆子若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恶事，大人只管按照我朝立法处置了便是。”

萧清湖：“呜呜……”

老泰山：“我想，大人如此，应该还有其他的事吧？我只是一个活了多年的匹夫，无需大人如此，大人想要说什么或者是想要什么，但说无妨。”

县老爷拍了拍手，赞道：“好！果真是萧老泰山！”

师爷：“？”

县老爷瞥了眼师爷，让衙役拖着萧清湖统统退下，他从椅子上走下来，做了个请的姿势，“萧老爷子确实是聪明人，既然你知道本县如此并非是让你同儿子叙旧，那你不妨猜猜本县是想做些什么？”

“此处说话不太方便，要不萧老爷子同本县去西厢坐坐边吃边谈？”

“老泰山！不可啊！”老董一脸焦急喊道，他生怕老泰山同县老爷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县老爷看眼老董问道：“这人是？”

“他是我身边的管事，大人可否让他进来，我岁数大了，只一个拐杖拄着实是艰难。”

“原来是老爷子身边的管事，那你便进来扶着你家老爷吧！”

老董得了话，连忙走到老泰山左侧，伸手扶住老泰山，老董感受到老泰山靠过来的重量明显愣了愣。这力道甚至没有前几日大。

县衙的西厢房不大，甚至连萧府下人住的尾房都不如，一进西厢房，县老爷就看着老泰山说：“萧老爷子，这里没有外人，本官可以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令郎身上的官司，并不是只有死路一条，本县只要老爷子一句话，令郎或许今日就能同老爷子一起回家。”

老泰山垂眸，似是纠结了片刻，县老爷端坐在斑驳粗糙的木凳上并无一丝不耐，反而给足了老泰山考虑的时间。

商场谈判时，若双方势均力敌，自然会唇枪舌剑处处交锋，若是差距悬殊，便如此刻这般，老泰山长叹一声跪倒在地上，似是认命了一般声音低垂道：“大人。小民只是一莽夫，不知小民能为大人做什么？”

“老爷子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扶你家老泰山坐好？”

老董要扶，被老泰山挥手阻止。

“大人，小民听闻吴州城外有一穷江近日水面高处丈许，恐涨潮淹了周围的良田，我萧家愿将库房里的金银都捐出来，修水坝筑长堤，已保城内百姓和城外良田。”

县老爷微微挑了下眉，突然笑了，感慨道：“水患一时确实令本官忧心不已，不瞒老爷子，本官确实苦于手中无银钱修大坝。若是有老爷子出钱，那水患定不会扰咱们城中的良田。可是若是如此，恐怕有小人会说是我以官谋私，图谋萧家的家产。”

县老爷摇摇头露出苦涩的笑容，说：“还是算了吧。”

老泰山：“大人无需担心闲言碎语，若是有人造谣，我定会出面说我萧家捐银乃是自愿，绝非大人强迫。”

“好！萧老爷子果真是大善人，此等善举，我一定会报到上面，只是除了修坝筑堤以外，本官前日听闻咱们城西山上的山匪总有异动，恐会趁夜色入城作乱，为了城内的百姓，本官想多雇些能人异士前去剿匪，以保城中安定，又需要购置些兵器以备不时之需，不知老爷子是否赞成？”

老董都被县老爷这副贪婪的嘴脸恶心到了，却听老泰山跪在地上拍手称快道：“大人英明，有勇有谋！吴州城有大人这样的好官在，定会平安繁荣！此等防患于未然的高招，小民双手赞成。不过小民家中银钱都已捐给修坝筑堤了，小民一家老小又都是老弱妇孺，既无剿匪之能，有无银钱捐赠，不知如何才能替大人分忧？”

“好说好说，本官听闻萧府大宅比县衙还要气派，而且还有几间铺子？老爷子不妨交出来由本官出面租赁或是转卖？得到的银钱就用来购置兵器如何？本官可以在此保证，萧家的男儿无需前去剿匪，萧家的子女也定会平平安安。老爷子慷慨之举乃是大仁大义，至于令郎身上的命案，本官想一定是误判，一会儿老爷子便能将令郎领回去。”

老泰山抹了抹脸上的热泪，叩谢道：“还是大人想的周到，小民也老了，确实没有精力管铺子了，捐出去也好，只要咱们吴州城太平，小民这一家老小才能安心，只是老头子我年纪一把死了也无妨，小民一家却得活下去，若是连安身的家都捐出去，我们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要怎么活啊。”

“也是，老爷子大义，本官又怎能让老爷子没有安身之所？本官恰好在城西有一处私产，是个两进的宅子，老爷子若是不嫌弃，本官就将自己的私宅送给老爷子养老如何？城西多良田，环境也没有城中嘈杂，我看老爷子身子骨还挺硬朗，闲了还能种种花草，岂不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