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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声慢 第5章 第五章 看客寻味

作者:持星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3-12-09 17:56:24 来源:文学城

果然如江梧所说,老甄见他们满载而归气得抡起斧头,叉着腰,训斥道:“你们买这么多做什么!咱们一年就挣这么点钱,都让你们这一张两张嘴给吃了!就,就不知道省着点花吗?”

江梧和沈淮舟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看吧,就知道会这样。

江梧连蓑衣都顾不上脱,赶忙上前一手握住斧头,一手挎着老甄的胳膊,语气诚恳:“甄叔,你看这不是过年了嘛,这大过年的不得吃点好的啊。”

江梧顺势将斧头扔到一边,朝沈淮舟和竹月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俩人一溜烟地跑去卸货了。

江梧挎着老甄进屋,给他倒了杯热茶,又道:“甄叔您啊,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心里明明很高兴,偏偏嘴硬得像那老驴拉的磨一样。”

江梧将蓑笠挂在墙上,坐到老甄身旁,给自己也倒了杯茶,咕哝着喝了一口,“您这样多累啊,人生短短几十年,本就过得不易,要是说话还这么别扭,万一哪天说了后悔的话却收不回来,只怕是到死也不能瞑目喽。”

老甄睨了她一眼,“臭丫头,你咒我!”

“我哪敢啊。”江梧笑着又给老甄添了一杯。

“我只是不想您过得这么辛苦,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该来的拦不住,倒不如乐在当下,让自己开怀一些。”

“总之,有我江梧在一日,春声馆就永远是你的家。就算来日我遭遇不测,我也不会让你和竹月受到任何伤害。”

这话说得轻飘飘的,但却是实实在在的保证。

她可以一个人随性而活,但她不能让她的随性牵连旁人。

那夜的雪不知何时下大了,大到天地一色,大到雪地上留下一串串印记,以及走过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连带着那些潜藏着心里,不为人知的心情,最终都消弭在那场漫天风雪中。

而风雪带来的寒意直到除夕那日才将将褪去,当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时,升起了一股暖意。

也许,这是一个好兆头。

檐下的铜铃响了三声。

“阿梧,快出来扫尘啦!”

竹月刚想转身离开,江梧突然把门打开,冲她做了个鬼脸,“惊喜吗,今天我可是没有睡懒觉哦。”

竹月被吓了一跳,食指点着她的额头,“你啊,都新岁了,怎么还这么皮,难怪甄叔总是唠叨你。”

“你们两个还磨蹭什么呢?赶紧过来干活啊!”老甄一边熬着浆糊,一边招呼着她们俩。

沈淮舟正拿着剪裁好的红纸从屋里出来,就被江梧叫住了。

“那个,郁金...”江梧无奈,叫了这么多天还是不习惯,一叫好像药材成精了。

“怎么了?”

“你怎么还穿着这身衣服啊?”

沈淮舟看了看自己身上有些发旧的鸦青色袍子,不解地问:“我这件衣服有什么不妥吗?”

“你这件是旧衣服啊。”

江梧问竹月:“不是给他准备了一件新的吗,你没给他?”

竹月双手抓着江梧摇了摇,“你是真忘了,那衣服不一直是给你保管的吗,这可是你留下的人啊。”

江梧被摇得头晕,一脸歉意地眨眨眼,“我这就去拿!”

江梧取出一件崭新的驼色棉袍交给沈淮舟,“喏,去换上。”

沈淮舟有些迟疑,“给我的?”

江梧不置可否。

“可我......”

“别废话了,快去换上,新年当然要穿新衣服啊。”边说着,江梧便接过他手中的红纸,推着沈淮舟进去换衣服。

不多时,当沈淮舟穿着新衣服出来的那一刻,三人皆是眼前一亮。

以往他总是穿着深色衣袍,人虽是内敛有礼,却没什么精气神。

如今换了一套衣服,倒是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连他那清俊的面容也比之前更具欣赏力了。

老甄也忍不住夸赞:“还是这新衣服抬气色,年轻人就该这样。”

竹月也附和道:“是啊,果然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沈淮舟看着身上的新衣,听着大家对他发自内心的赞扬,心里升起了一股暖意。

明明是素昧平生,相识不久,却宛如相伴多年的家人。

他不禁想起了爹娘,想起了班主,在这个劫后余生的除夕,沈淮舟的内心正被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填满着。

“得得得,别傻愣着了,来写字。”

江梧取一支蘸满墨汁的毛笔递给他,“今年这福字由你来写。”

“这是何意?”

竹月边铺红纸,边给他解释:“这是咱们春声馆的传统,新来的人负责写新年的福字,意为‘取新接福’。”

“不论水平,不论好看,只看心意。我和甄叔来的时候就写了,我那会儿还大字不识一个呢。你是新来的,今年这福到你了。”

沈淮舟颔首接过,略微思索一番后,提笔写下了一个福字,笔力遒劲而不失温润,运笔沉稳而不失洒脱。

江梧觉得这字迹有点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一字过后,沈淮舟像是来了兴致,脸上多了几分光彩,随即又提笔写下了“历添新岁月,春满旧山河。”

竹月第一个拍手叫好,“郁金,想不到你的字写得这般好。”

老甄别有深意地说了句:“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沈淮舟握笔的手一顿,方才的光彩也霎时滞住了。

江梧却是一脸云淡风轻,笑笑不说话,她拍了拍沈淮舟的肩,像是宽慰。

沈淮舟会意一笑,“福字我写好了,那我一并贴了吧。”说罢,就拿着福字和老甄刚熬好的浆糊往门口走。

“等等”江梧叫住他,随手拿起他刚写的那副联,“福字都有了,那这个就做对联吧,你这个寓意不错。”

“不过,好像还缺个横批。”

江梧想了想,遂提笔写下了“国泰民安”四个字,甚是满意。

她举着自己的“大作”欣赏。

一脸得意地问:“如何?不逊于你的字吧。”

沈淮舟展颜一笑,“江姑娘写得很好。”

最终,二人一起将这幅“新福”贴在正门上,两种不同的字迹放到一起倒显得意外和谐。

“其实,你比我写得好多了。”

先前在集市上买了一只羊,竹月决定做个羊肉三吃:蜀椒炖羊肉、羊肉锅子、红焖炙羊肉;还做了糖醋鱼、豉油鸡、包了白菜香菇肉馅的饺子,意为“百财”,“鼓财”;还用她冬日里晾晒的干菜复水,兑着特调的酱汁,做了个凉菜。

吃年夜饭前,江梧独自一人拿着祭祀的贡品出门。沈淮舟本想问是否需要陪同,却被老甄拦住。

“阿梧是去祭拜她的祖父,也是这间医馆的东家。我才来不久,他就去世了。他是我在这世上见过的最真诚豁达的人,可奇怪是他只许阿梧一个人去祭拜,不知道什么原因,但阿梧每年都会把我们这份一起带着......”

沈淮舟站在门口,凝神注视着江梧离开的方向,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郁金,想什么呢,快进来帮忙。”

“来了。”

江梧来到一座墓碑前,上面刻着“慈先俞春之墓”。

她将贡品一一摆好,又用帕子轻轻擦拭,待一切都准备妥当后,江梧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响头后方才道:“外公,我遇到了那个人。”

想不到过了十年,白露之毒竟还能再现,先帝诛臣之心,即便新朝已立,仍存于世。

“您一生坦荡,精研医道,任谁也想不到最终竟落得个这样的结局,但您也从未后悔过。我会谨记我的誓言,无论发生任何事,无论我是否会见到那个人,哪怕是死,我江梧也绝不会再炼此药。”

江梧回来时,年夜饭已经做好。

江梧一闻到饭香,这肚子就十分配合地响了,看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江梧馋得直流口水。

热腾腾的饺子还没上桌,老甄生怕江梧忍不住偷吃,一把提溜着江梧的衣领让她去厨房帮忙。

经过一段时日的相处,沈淮舟发现江梧虽然表面看着冷淡随性,可那些只对外人。对待家人和病人,她总是脸上带着笑,极具耐心。

他曾一度怀疑她的身份,可她作为解毒人,又何尝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份呢?

可她从未问过,也没有任何试探。

她好像永远都那么坦荡,不在意一切她不关心的事情,也不担心像他这样的人留在这里可能会带来的危险。

她在伪装吗?

不,她似乎不屑做那些。

沈淮舟看着江梧俏皮如孩童般的模样,也不知不觉被她感染,愈发生出了这个女子的好奇。

夜幕降临时,家家户户都放着爆竹。屋外的爆竹震天响,屋内的酒杯齐碰撞。

酒过三巡,老甄和竹月酒量不济,趴倒在桌前,嘴里还咕哝不清地说着什么,只剩江梧和沈淮舟二人。

江梧又倒了一杯酒,嘴里塞得圆鼓鼓的。

她推了推老甄和竹月,见他们已是醉得不省人事,便调侃道:“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他们俩的酒量还是这么差劲,说好的一起守岁,最后都只有我一人。不过今年不一样了......”

江梧半眯着眼看向沈淮舟,他意识清醒,丝毫没有醉的意思,可他的眼里却不知何时聚上了一团化不开的愁绪。

沈淮舟埋着头,声音闷闷的,“频听银签,重燃绛蜡,年年衮衮惊心。饯旧迎新,能消几刻光阴......”

江梧瞧他那样子,眼角抽了抽,语气里夹着一丝无奈和后悔,“我说你怎么年纪轻轻就一把年纪了啊,亏我还觉得你字比我写的好看,敢情您白日里那幅联是写着玩的。”

沈淮舟从思绪中抽离,因着被江梧说了一通,有些窘迫,酒意上涌竟不知该作何表情,“我只是、只是一时有感罢了。”

江梧叹了口气,单手拄着桌子撑着头,“人生不易几十年,何必自苦伤身呢。”

“你知道百味酒肆为何那么冷清吗?”

沈淮舟想起那日低沉悠长的乐音,至今仍记忆犹新。

那酒肆干净明亮,却无人光顾,酒肆老板似乎并不在意。

而唯一的常客好像只有他面前的女子。

他对沈翁是敬重的,也是好奇的。

江梧忆起往事,趁着酒意,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索性舍了酒杯,开了一壶新酒,自顾自地喝着。

“我并不清楚他的来历,也从没问过。只知道我来到这里时,他已经在这了。那时即便正逢乱世,门庭萧瑟,可他的酒肆却一直很受欢迎,像是一种慰藉。可当局势逐渐稳定后,他的酒却被人们唾弃,我也是在那时成了那里的常客......”

江梧拍了拍肚子,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盯上了还剩一半的羊头。

她见沈淮舟干巴巴地坐在一旁,不喝酒,不吃肉,就这么听着,实在无趣。

江梧用小刀将桌上那一半羊头分割,将其中一半递给身边的沈淮舟,自己则是大快朵颐地吃着另一半。

“别人都说他的酒最难喝,我却觉得甘醇无比,每年都要去喝上一杯......”

“我还能活多久?”

沈淮舟趁着酒意问出了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是对她的试探,也是给自己的保障。

江梧拧眉看他,什么意思?难道他在质疑自己的医术?

可旋即又想到了什么,哼笑一声:“如今你要活多久不在于我,而在于你。我医不了一心向死之人......”

啊呸呸呸!

江梧冷冷地瞪了一眼沈淮舟,大过年的,非得问她活啊死啊这种不吉利的,真有点儿后悔救他了。

沈淮舟又问:“那,我能留下来吗?”

江梧的话被打断,有些醉意上头,一时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你说什么?”

“我可以留下来吗?”

“为什么?”

“因为...我想尝尝看你所说的百味酒是什么味道。”

百里外的一处峡谷,冰雪覆盖在梅花林中,梅花吐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梅林深处有一墓地,枯藤缠绕,神秘而幽暗。

黑袍男子静立于墓前,冷风呼过,身上的袍子被吹起了一角,发出簌簌的声音,男子的五官掩在黑袍之下,不为所动。

一手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大人,属下无能,没能找到他的尸体,会不会......”

“不会。”黑袍男当即否决,“数九寒天,俞春已死,就算他有命被人救,也活不了多久了。”

“我们的计划也该进行下一步了。”

百味酒,百般滋味,看官又是哪一味呢

黑袍男,汗流浃背了吧,他活得好好的,不过你又要搞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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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看客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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