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意白入藏雪峰虽不足一月,却时时缠着师尊。她还未去寻师尊,师姐便来说要一同,她不喜自己与师尊在一处时还有旁人,更不喜这旁人还是林意白,索性不去了。
待师姐走开,她再去寻师尊,可这人总会突然出现,还蛮不讲理,胡搅蛮缠将师尊带走。
师姐连峰顶都能上去,那分明是她与师尊的地方。自打她来了,她便再没和师尊如往常般认真练过剑,几日前师尊竟还说此事暂且搁置,教她近些日子不用去。
她记得分明,当时林师姐就在一旁,瞧自己的眼神也像极了嘲笑。她当时酸涩都泛到喉头了,硬是强撑着压下,嗯了一声离去。
留淮与和旁人在峰顶,在那片本属于她和淮与的花海旁。
师尊收徒本不是什么事情,她无理由不喜。而她不仅不喜,甚至对同门算得上厌弃。
对师尊心思不纯,妄图据为己有,这本不是什么正当心思。她还哪敢去和淮与提及,唯有听那漫天的传闻。
传闻里可都是林意白如何如何受宠,她虽不全信,但也不会半分不听。
“可她来这一月,我都未见你几次,我次次寻你,她都要把你带走。”她还有些愣。
这一愣,连敬辞也给愣没了。
淮与早习惯她没大没小,无甚感觉,只疑惑道:“你见不到我,便是我和她待在一处么?”
风升看着她,那双大眼睛里尽是迷茫,还有几分欣喜,不过教那茫然一压,瞧起来便有些傻兮兮的。
淮与见状稍挑起点笑,“她总来寻我,烦人得紧,我便去了别处,你寻不见也是正常。”
欣喜兴许是来得太快,还未来得及蔓上心头,便径直入了脑子。一如此前拜师时,风升还未反应过来,天大的惊喜便砸了她满身。
她一时竟未多虑,直直开口道:“林师姐日日说你与她关系好,整个青轩都晓得了。”
这话说完她才反应过来,顿时后悔不已。
这不明摆着露出了她那点儿见不得人的心思,谁家徒弟还不允许师尊与师姐关系好?
果不其然淮与蹙眉。风升心道完了。
“传闻?”谁料淮与只是反问。
风升心脏稍放下些,“是,您不知么?”
“我知晓一些,是说你与她关系不好。”
“……”风升顿了一瞬,放下茶杯,转头看向窗外,“也……非虚言。”
她确实不喜林意白,林意白想来也是。
淮与言辞认真了些。
“她在灵丹仙泉中长大,即便资质一般,养到如今也被堆到了寻常人难企及的程度。她本不如你,莫要妄自菲薄。”
这可真是牛头不对马嘴。
风升一愣,“啊?”
淮与见她愣怔,略困惑:“难道非是此事?”
可她带风升下山便是因此。
思绪转了圈,风升恍然,“此事啊。”
扯了唇角,她轻笑一声,顺窗看向行人来往的街。
青轩近些年对她争议确实有些大,十年了,仍是入藏雪峰时的筑基巅峰。
十五岁的筑基巅峰是天才,二十八岁仍是筑基,却有些平庸,甚至可论废材了,至少,在入室弟子中,二十八岁的筑基巅峰真是闻所未闻。
自林意白来了,那质疑声便更乱耳。无他,这位林师姐,只比她大两岁,修为却已到了金丹巅峰,直直跨了一个大境界,这才是真正的天才。相比之下,当年那位外门的剑道奇才,想来真是江郎才尽了。
丝竹乱耳,案牍劳形。只案牍就够把她折腾得够呛,那些嘈杂之音,倒真是算不得什么了。
兴许还是有些乱人心绪的。她又盯了会儿喧嚣的街巷,期间淮与便看着她。
“原来师尊是因此带我下山。”风升回头,笑道。
淮与并不否认,“是,那些人总爱乱传,莫要理他们。”
她说得是对修为的传闻 。
闻言,风升却蓦然不想提林意白了。
修为也好,受宠也罢。便教它们去织网罢,左右她不欲被这网束缚。
“嗯,师尊放心。”她挑起笑,如窗外拂过的微风般温良、和煦。
淮与盯着她那笑,思绪翻飞。
她又思及前些日自江师姐口中听闻之事,以及而后偶然瞧见的身影。
阿升踱着月光,扛了满肩疲乏归去。不远之处,林意白与友人道别,抱了满怀精巧物件归去。
林意白身边环绕着一众友人,阿升活泼,待人也温和,她分明喜欢与人交谈,可身边最多的却是书和剑。
她那日不得不参加月会,听江师姐提到门内对她徒儿的非议:多年前惊才艳艳的小师妹,如今半分也未进。
她不与人交,也不外出,授课或是参会,皆是结束便以传送阵离开。如此一来本就闭塞,她甚至还要自己堵塞听闻,将旁人言论弃之身后,流言轶事自是半分也传不进她的耳朵。
故而那之前她并不知:门内对风升的议论已出现了几年之久,而随着林意白的出现,这事儿又被翻出来。
算不得传闻造谣,毕竟风升拜师十三年来,修为上的确半分未进。
可淮与闻言却仍是不喜,即便那是事实。这不喜在回去时见二人反差之鲜明,更为强烈。
人言可畏,她清楚得很。否则她也不会主动下山,带风升散心。
“人言可畏。”淮与还是嘱咐。
风升倒是一笑,反过来安慰她:“师尊莫要担忧了,我晓得。”
她说着,目光有些远,不知思及何事。
淮与见她愣神,更不安心,“若不行我们便不回青轩。”
“嗯?”风升回神,闻言瞪大眼睛,有些哭笑不得,“因此便不回了,师尊还真不走常路。”
“此乃根绝之法。”淮与认真。
“……”
“无妨。”风升揉了下手腕,“不回青轩,您那峰顶的花可没人照料了。”
淮与不言。
风升微微向后仰了些,目光却并未移开,仍在淮与身上,瞧不出几分悲伤或是旁的不满。
“师尊真可放心,他们所言非虚,我有何不能接受?倒是师姐,她若知晓你这么说她,还唤全名,定要缠你了。”
说到此,她笑了一声,看热闹似的。
心中如何规劝自己,对林意白的不喜仍是露在字里行间,而对自己的前路,她深埋在心,比任何人思虑得都要多。
她与往常似并无异样。
淮与看了片刻,点头,“好。”她晓得风升有自己的主意。
至于后半句,她蹙眉,暂且没答,转而问:“你先前说:林意白在门内说与我关系好?”
“她与我是这般说,但我不可断定她在门内也如此说。”见她这态度,风升心中有了几分底,轻声交代:“门内确有传闻。”
淮与蹙眉,“她是何意?”
见她有些不喜之意,风升心中轻松,如做了坏事反被肯定,嘟囔着说:“我怎晓得?”
倒真像是告状的小孩儿了。
“她总……”不过这状刚开个头,主人又给止住了话音。
风升看书极多,书中皆说这般行为登不上台面,故而喷薄的委屈冒了个头,她惊觉不当,又给按了回去。
淮与却刨根问底,“她如何?”
风升无奈,“真要说么?这……不大好罢。”
淮与盯着她,“你言事实,有何不好?我需知晓她做了何事。”
风升抬眸看她几眼,眼风裹着不明意味的情,兴许也有情绪作祟。
她说:“我寻你时,她说你不在,我有几次在峰顶见你,她将你带走,入夜她归来,有时会找我,炫……表达你对她的喜爱。”
淮与道:“若你未说谎,便是她作假。”
“她苛责我,如何便成了我喜爱她?”
她声音平静,如潺潺流水,这流水却将风升给打了个懵。
“苛……苛责?”
淮与仍是如陈述旁人之事一般淡然。
“她母亲因我而亡,你几位师伯因此对她有愧,故而她可在青轩骄纵如此。亦是因此,她言说要拜师,我不欲,却无可奈何。”
“她在我面前哭诉她如何思念母亲,偶会失控。”
风升定住,即便到了现在,她也为师尊的坦诚和直白瞠目结舌。
不过此时,她无心思量这些。
淮与继续道:“我不觉这是喜爱。”
风升不知作何反应,默默倒了杯茶递给淮与。
淮与接过,在她松手时看着她的眼睛,“她说了谎。”
风升抿唇,嗯了一声。
“我晓得了,回去后我会处理。”淮与目光挪开。
风升不知作何反应,师尊似是只为了得出这个结论,才说这一番话。
“苛责”与弟子对自己的冒犯,她如此便轻言于口,甚至连林意白这般待她的缘由——因她而亡的母亲,也直言不讳。真像将人的情与欲都摒弃了。
只是闻此言,她胸腔莫名有些堵。
不同寻常之处,便有不同寻常之因。
熟悉的沉默持续片刻,淮与手中那茶凉了。风升伸手,淮与不解,但仍是递给她。
将茶温热,她又递回去,“喏,都放凉了。”
温一杯茶哪需她特地动手,淮与的术法可比她强多了。
可淮与接过抿了一口,道:“温度控得不错。”
忽地岔开到此处,风升闻声一笑,“那是,好不容易才能学的,自然学得不错。”
淮与见她那略有些张扬的笑,浅浅勾唇,“阿升自是极好的。”
风升耳尖一红,唇角顿时压下去不少,成了含蓄的抿。
淮与见状轻笑一声,她垂眸盯着那盏茶,罕见地开了话头,“她很烦。”
她哪里主动提及过自己的感受。
风升初闻言有些不知所措,转瞬又沉稳下来,作倾听者。
“她性如此,是因旧事,有我之因,我该如她所愿。可当真有些烦了,我不喜如此。”
她直言不讳。
风升也不知作何回应才算好,只说:“您如她所愿了,可她为何非要如此?此前分明有机会,也未特地来报复。”
淮与闻言一愣,风升也瞧见她的愣怔了。
“……”她说错哪一处了么?
沉默蔓延几秒,将那茶水也缠得翻起波纹。
是灵力波动,修为到了淮与之境,对周遭灵气都有影响。
风升瞥见茶杯中的纹路,微微睁大眼睛,看向淮与。
“我竟从未将她当作弟子。”淮与声音有些不对。
风升:“……”
林师姐烦人的原因寻到了,晓得了师尊不会被她抢走,再闻此言,她一时不知该为自己喜,还是为她忧。
毕竟,师尊既出此言,依照她那一是一二是二、雷厉风行的性格,她有预感。敌人骤然变得可怜了起来。
可怜的想法只有一瞬,她转瞬便想:她与师尊站一头。
世上的善恶对错总爱纠缠在一处,风升晓得此处,她只需站定自己便好。她的立场便是淮与,无需多虑。
她对淮与有种近乎盲目的推崇,便是淮与自己所言,也指向对她自己不利之处,风升也能自顾自安上别的名头,替她解释。
越相处,她对师尊的尊崇仰慕便越深,也有些旁的杂念,不知何时滋生,例如她不愿有旁人来分走师尊。甚至无需相处,只是晓得淮与在此,她便能自顾自陷进去。
幼年时的一念,本只是念,见了淮与之人后才化为种子,埋在她心间,无人可犯,无人可抵。
“无妨,有我当弟子就好了。”风升不得不承认,她心是黑的,譬如此刻,她确是欣喜。
淮与瞧她一眼,茶面恢复了平静。
“也是。”
淮与君对“弟子”很执着。
这俩反而不是什么好人呢(普世意义上的“好”
o(* ̄▽ ̄*)o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独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