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罗兰之恋 第2章 第二章

圣罗兰学院的中央礼堂恢弘得令石依窒息。

高耸的穹顶上绘着宗教壁画，七彩琉璃窗将阳光过滤成神圣的光晕。台下坐满了学生，清一色的定制校服在石依眼中却像是一片审判的海洋。她站在新生队列最前排，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裙摆。

"接下来，请新生代表石安娜同学上台致辞。"

主持人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劈中石依。致辞？没人告诉她需要致辞啊！她瞪大眼睛，求助地望向身旁的栀汀，后者却只是鼓励地点头微笑。

石依的双腿像灌了铅，机械地迈上台阶。当她转身面对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时，喉咙突然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无数双眼睛盯着她，有好奇的，有期待的，也有——她敏锐地注意到——不屑和嘲弄的。

"我...我是石安娜·安洁丽娜..."她的声音细如蚊蚋，开场就卡住了。台下开始有窃窃私语。

深呼吸，石依告诉自己。你现在是贵族大小姐，不是那个会被欺负的乡下丫头了。

"我的家族，安洁丽娜家族，"她提高音量，声音仍有些发抖，"自十六世纪起就服务于皇室，拥有十二座城堡和..."她突然忘词了，数字在脑海中乱成一团，"呃...也许是十三座？不对..."

一阵哄笑从礼堂后方传来。石依的脸烧了起来，她慌乱中后退一步，却忘了自己站在台阶边缘。

世界天旋地转。

她闭上眼准备迎接疼痛，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一股淡淡的墨水与檀香气息包围了她。睁开眼，对上一双沉稳如古井的眼睛。

"小心。"那人声音很低，却奇异地穿透了礼堂的嘈杂。

他穿着与其他教师不同的中山装，胸前别着一枚朴素的红色徽章。扶住她的手臂有力而克制，在她站稳后立即礼貌地松开。石依注意到他袖口有轻微的磨损，与周围锦衣华服的师生形成鲜明对比。

"谢谢您..."石依小声说，心脏仍在狂跳。

"政治课教师，姓高。"他简短地自我介绍，然后向主持人点头示意，"继续吧。"

石依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溜回座位，耳边嗡嗡作响。太丢人了！第一天就在全校面前出这么大的丑！她低着头，没注意到礼堂二楼包厢里，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正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这一幕。

"那就是安洁丽娜家的大小姐？"邪气的男生歪在座位上，对身旁的同伙嗤笑，"看起来像个受惊的仓鼠。"

"但她确实漂亮得过分，不是吗？"同伙舔了舔嘴唇。

男生眯起眼睛，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扫过石依泛红的耳尖，再到她无意识绞紧的双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开学典礼在石依的羞耻感中终于结束。她几乎是逃也似地跟着指引牌前往政治学课堂，途中经过一面落地镜，镜中的女孩面色苍白，只有眼角那滴泪痣红得刺目。

"振作点，"她对着镜子小声打气，"接下来好好表现就行了。"

政治学教室比想象中小很多，呈扇形排列的座位大约能容纳三十人。石依选了中间偏后的位置——既不会太显眼，又不至于被忽视。她刚放下镶金边的笔记本，就感到一道锐利的目光刺在背上。

转头看去，是那个戴金丝眼镜的高挑男生，他独自坐在教室角落，面前摊开的笔记本已经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当发现石依在看他时，他冷淡地移开视线，仿佛她是什么令人不快的存在。

"那是学生会长程霖，"一个甜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出了名的冰山学霸，据说已经收到普林斯顿的提前录取了。"

石依转头，看到一个栗色卷发的女生正对她微笑。女生伸出手："凛冬·冯·克莱斯特，你可以叫我凛冬。我是你的室友。"

"石安娜，不过你可以叫我石依。"她感激地握住对方的手。终于有个友善的面孔了！

"我知道你是谁，"凛冬眨眨眼，"整个学校都在谈论今早你那惊艳的一摔。"

石依的脸又红了。凛冬见状赶紧补充："我是说，你那头传奇的长发！据说有珠宝商想花百万买你的一缕头发做研究呢！"

正当石依不知如何回应时，教室突然安静下来。那位高老师——现在她知道他叫高桦——走进了教室。与早上不同，他手里拿着一本看起来翻过无数次的《政治学基础》，封皮已经起毛边了。

"翻开第一章，"他没有废话，"今天我们讨论什么是正义。"

石依手忙脚乱地翻书，却发现这本"基础"教材对她来说如同天书。高桦的声音不疾不徐，却每个字都掷地有声。他讲到柏拉图时，石依勉强能跟上；讲到罗尔斯时，她已经开始神游；等到讨论诺齐克的持有正义理论时，她完全迷失了。

"石安娜同学，"高桦突然点名，"你怎么看诺齐克对再分配正义的批判？"

石依僵在座位上。什么诺齐克？什么批判？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教室里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灼烧着她。

"我...我认为..."她结结巴巴地说，突然灵光一现，"安洁丽娜家族历代都相信，贵族的责任就是..."

"这里不问你的家族，"高桦平静地打断，"问的是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石依茫然了。从来没有人问过她的想法。在原来的世界，她只是个透明人；在这个世界，她连假装贵族都漏洞百出。

"我不知道。"她最终小声承认。

教室里响起几声嗤笑。高桦却只是点点头："诚实的回答比虚假的聪明更有价值。下课后留一下。"

下课铃响后，同学们鱼贯而出。莉莎给了她一个同情的眼神，而那个学生会长程霖经过她身边时，丢下一句："浪费名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她听见。

等教室空下来，石依低着头走到讲台前："对不起，高老师。"

出乎意料，高桦没有训斥她。他推了推眼镜："你的入学档案显示你在政治理论上很有见解。"

石依心头一跳。那是原主，不是我！

"最近...撞到头后，有些东西记不清了。"她半真半假地解释。

高桦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校医提到过。如果你需要，每周三下午我都在办公室，可以补课。"

石依惊讶地抬头。这是第一个主动提出帮助她的人。

"谢、谢谢您！"她激动得差点咬到舌头。

"不用敬称，"他收拾着教案，"课堂上我是老师，课后可以当我是学长——我去年才从圣罗兰毕业。"

石依抱着教材离开政治学楼时，心情稍微轻松了些。至少有一位老师愿意帮她。接下来是——她查看课表——化学实验课，在主楼的顶层。

化学教室比政治学教室现代化得多，全透明的玻璃墙内摆放着锃亮的实验设备。石依刚推门进去，就感到一阵不自在——所有人都在看她，而且眼神很奇怪。

"啊，我们的大明星来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是那个邪气的男生，他懒洋洋地靠在实验台边，手里把玩着一支试管，"听说你在政治课上大放异彩？"

石依假装没听见，找了个空位坐下。实验课老师还没到，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聊天。她注意到凛冬正和一群女生热络地交谈，不时朝她这边瞥一眼。

突然，教室门被推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进来。石依倒吸一口气——是她在礼堂二楼瞥见的那个人！他看起来不超过三十岁，却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周教授今天有事，我来代课。"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我是萧文裴，化学系主任，也是校董会成员。"

校董！石依缩了缩脖子，希望自己不要太显眼。但命运似乎偏要和她作对。

"新同学，"萧文裴的目光准确无误地锁定了她，"来做个示范如何？"

石依硬着头皮走上前台。周临川递给她一支试管和几瓶试剂："演示一下这几个物质如何反应。"

试管在她手中颤抖。化学？她连元素周期表都背不全！石依凭着模糊的记忆，将几种液体倒入试管——然后惊恐地看着混合物开始冒泡，颜色变成诡异的紫黑色。

"有趣的选择，"萧文裴挑眉，"不过我想你混淆了硫酸和酚酞。"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大笑。石依恨不得钻到地下去。就在这时，萧文裴突然接过她手中的试管。

"但有时候，错误能带来惊喜。"他将试管举到光线下，"这种非常规反应产生的化合物，恰好是我最近研究的催化剂。安洁丽娜同学，下课后到我办公室来，我想详细记录这个'意外'。"

石依懵懂地点头，不明白这是惩罚还是奖励。她没注意到身后男生阴沉下来的表情，也没看到莉莎眼中闪过的嫉妒。

下课回到宿舍——一个堪比五星级酒店套间的豪华双人间——石依终于松了口气。凛冬还没回来，她扑到四柱床上，把脸埋进丝绸枕头里。

"这比被欺负还累..."她喃喃自语。

床头柜上放着一本皮质日记本，锁是打开的。石依好奇地拿起来，发现是原主的日记。最新一页写着：

"终于要进入圣罗兰了。蔷薇会的考验即将开始，我必须证明自己配得上安洁丽娜的名字。那个秘密，只有最顶尖的学生才能..."

后面的内容被一道墨迹涂掉了。石依皱眉。蔷薇会？秘密？她正想翻看前面的内容，门外传来脚步声，她赶紧把日记放回原处。

凛冬推门而入，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适应得怎么样？哦，你在看那个啊。"她的目光落在日记本上，"蔷薇会的事？"

"你知道蔷薇会？"石依忍不住问。

"全校都知道，"凛冬坐在化妆台前开始卸妆，"最神秘的学生社团，只有各科最优秀的学生才能收到邀请。据说成员掌握着学校的真正权力。"她透过镜子看着石依，"你想加入？"

石依没有回答。她突然意识到，原主可能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而这个看似友好的室友，眼神中有种让她不安的东西。

当晚，石依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她在一条黑暗的走廊奔跑，身后有东西在追她。走廊尽头是五扇门，每扇门前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她拼命想看清他们的脸，却怎么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