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刺绣大赛迫在眉睫,走这一遭伤了右手,却做成了一单生意,福祸参半。
在所有人心疼她受伤,为她的右手殚心竭虑的时候。
谭暮莘已经开始练习用左手使用筷子了。
她先是让阿笙帮她准备一碟花生米,每日练上两个时辰,其余时辰用来配合青儿染布匹。
渐渐地,夹花生米对她来说不成问题,她又换成绿豆。
绿豆比花生米小了数倍,表皮圆圆的,又滑溜,像条鱼似的。
从前用右手穿针引线都不成问题,如今夹个小小的绿豆,谭暮莘额角出了一层细汗。
尚未暮春,夏季离的恒远,她却觉得浑身炽热,不到小半天,便夹了一身汗。
出汗便罢了,她看见空碟子中一个绿豆都没夹过去,登时像被抽掉了所有力气。
她揉着早已酸涩的手,愤愤地眼神看着碟子中的绿豆,却更像是在对自己左手无能控诉。
“为何会这般难。”她喃喃道。
绿胭目露关心,手下的织布依旧在不能忙碌着,“你先歇一会儿吧,练久了左手也会累。累了更夹不住。”
望着绿胭手下织得飞快,谭暮莘心生羡慕,她右手好的时候也能这般,当时却不知道完好无损竟是件幸福事。
她揉着左手手腕,牵扯到右手的伤口,疼得立马放弃揉手的动作,转而甩了甩,试图缓解酸痛。
冬桑见状,起身走向她,伸手帮她轻轻揉着。
指尖触及的经络肌肉已然僵硬,冬桑心里担心道:“不能图一时的,也得注意点别过度劳累,否则等右手好了,左手又得疼
了。”
谭暮莘笑笑,“过两天便是刺绣大赛了,我如今连颗绿豆都夹不起来,如何能拿的起针。”
说罢,她感觉手腕处的酸痛有所缓解,重新握紧筷子,再次将目标对准了碟子中的绿豆。
她练了几日,虎口处被筷子磨得通红,隐隐有破皮的样子。
绿胭停下织机,“大道理谁都懂,可是冬桑说的也不假,不如,你先换成红豆?这绿豆实在是太小了,饶是你右手完好,夹起来也得费会功夫。”
冬桑顺势蹲在谭暮莘旁边,说出了与绿胭相悖的想法。
“比赛近在眼前,她若是不多加练习,后面没时间练针法了。刺绣大赛绿胭姐早年间也是参加过的,大赛上都是些什么样的绣娘,绿胭姐也该知道,掌柜她用右手尚且有的一比,何况现在用的是左手。”
“我这不是担心她吗!”
绿胭有些不服气,感觉自己的关心到了冬桑口中,怎么听着反到是像在拖累谭暮莘的脚步。
谭暮莘拉着冬桑的手,又望向绿胭,“别吵别吵,二位都是为了我好,我知道,可眼下这不是比赛在即了嘛,我连绿豆都夹
不起,更别说拿绣花针了。”
她在二人之间周旋,调和矛盾。
“要不这样,等我夹完这碟绿豆,咱们比比谁夹花生米最快好不好。我允许你们用右手和我比。”
绿胭噗嗤一声笑出来,“谁要和你比。”
“就是,”冬桑也笑了,懊恼地看向绿胭,眼神中有些歉意,她方才说的话太重了,“我和绿胭姐还要去街上采买食材,你
自己先夹着吧。”
冬桑起身,绿胭放下织机,自然地绕过她手臂。
两人手挽着手出去了。
谭暮莘托着脸,有些向往,“哎……好吧,留我一个人在后院慢慢挑。”
感慨完,她继续在碟子中挑着绿豆,头也未抬一下。
她平心静气的用筷子尖端夹住一粒绿豆,稳妥的感觉顺着木质筷子延伸到她虎口。
感觉十拿九稳了,她慢慢夹起,刚离开碟子一点距离,又掉了下去。
她一脸的惋惜,随后揉揉干涩的眼睛,重新拿起筷子,再一次在碟子中和绿豆追逐。
圆溜的豆子在碟子里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她不急不躁地慢慢将豆子逼至边缘。
两根筷子快准狠,再度把绿豆夹在中间。
她不徐不慢地夹起,眼见着到了方才没能成功的高度,不由得心下一沉,手部将筷子捏得更紧了。
不过这枚绿豆却好似放弃抵抗了,任由谭暮莘将自己夹起。
直到她把绿豆放进旁边的盘子里,才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笑着擦掉额头上的汗水。
成功一颗!
凡事开了头,后面的便好做多了。
到午时,碟子里的绿豆被夹走大半。
她今天的任务就是要将这些绿豆统统夹进另一个碟子,到了太阳落下,碟子里的绿豆才全部清光。
谭暮莘日复一日地练习着,终于将左手锻炼的像右手那般灵活,才重新拿起绣花针。
银针细短,与筷子不同,捏在手中仿佛无物。
她右手指尖掐着线,对准针孔穿了过去,然后展平绷架上的裁片。
苏绣讲究针脚细密、色彩雅致。
有几十种绣法,她从最简单的树叶子开始练习。
齐针是最简单的,她冷静地下了第一针,稍微和她想要的位置有些偏差。
她重新抽回绣花针,在裁布上留下一个针孔。重新下针后,她用小指在裁布上抵了一下,减缓了针尖落下的速度,很好地控
制住了落点。
不到一会儿功夫,一朵齐针直缠的花便绣了出来。
好难写啊,我的妈啊。能不能直接比赛啊。
她有刺绣功底在,饶是用左手,只要找准点位,落针后也绣的格外漂亮。
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抵是针脚不够平整。
而苏绣得以闻名,正是因为针脚平整。
她指腹在绣好的花朵上摩挲,感受到丝线的凸起,心中微微不满。
门口的光照在她身上,阿笙一边拨着算盘帮客人结账,一边安慰她。
“小姐,你这左手绣得比我右手绣的还要好呢!瞧这栩栩如生的花,我要是只蜜蜂一定会误以为是朵真花!”
“你要是只蜜蜂,一定要替我狠狠扎那个纵火的人!”
提起那场大火,她便气不打一处来。
否则她也不会临近比赛,还在锻炼左手。
阿笙将算盘珠子拨的响声不断,她不急不慢地开口,“可是,你想想啊,那场火连客栈都烧光了,小姐你能逃出生天,说明
老天爷都在帮你,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
“若是平时,我肯定觉得幸运,”谭暮莘摇着头,继续在裁布上落针,“现在要比赛啊,京城的绣娘可不是吃素的。”
“属实是难为你了,该死的纵火者,等我变成蜜蜂了,第一个蛰他!”阿笙愤怒地说完,傻呵呵地笑着。
谭暮莘被逗笑了。
人怎么可能变成蜜蜂呢,不过也不知道那个纵火犯有没有被抓到。
她去襄州那一路上光顾着生意买卖了,竟忘了问三爷。
而且……
那个纵火之人为何是冲三爷去的?
那三爷暂时回不来,难道是因为货物全被烧了?
可是她逃出火场的时候,看见的分明是一群穿着铠甲的官兵,再后来也没看见三爷的货车。
她突然脑内涌现出一大堆事情,全是没头没尾的事。
另一边,宋策一路北上治理瘟疫,在晏城与杨千汇合。
原先杨千与他一块到达浔城,但在看见浔城的灾难后寻了个由头逃了。离开前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说要沿路治理,防患于未然。
料想杨千也不是什么能够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宋策便由着他去了。
来这一趟,本就没想过杨千是真心想治理此事,幸而他有些良心,未将朝廷安排的人全部带走。
浔城内的瘟疫严重,全城死伤无数,放火烧了几天几夜才彻底断了传染,又追了一些药贩子。
在客栈的那场大火,便是因为他动了药贩子们的利益,才导致被报复。
药贩子们跟了他一路伺机报复。
他其实早就发现了,设置好了一切却还是没料到收网时,被人丢进来一把火。
大火烧的很快,蔓延到了马棚,还伤及谭暮莘。
宋策拧眉。
她的手也不知好了多少,若是耽误后续的刺绣大赛,以她睚眦必报的性格,必定是要以此为把柄,好生拿捏拿捏他的。
想及此,他揉着眉心。
这位掌柜,办事情太不按常理出牌,早晚会吃大苦头。
治疫队伍一路向北,杨千同宋策骑在马上先行。
杨千见他忽然揉着眉心,料想是治理浔城累的,赶忙关怀道:“贤侄,等我回去好好向皇上轻功,必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我能为百姓做这些也是因叔父给了机会,叔父的功劳最大。”宋策双手作揖。
杨千被捧得笑呵呵的,“贤侄说哪里话,只是你父亲的职务至今空着,你若是肯的话,我借此机会向皇上提一提。我家小女平日里在我耳旁总是念叨你,哎呀,这个成天念叨着,你今儿什么年岁?”
“今年二十三。”
“啧。家中竟无人替你张罗,你那个娘啊,不是个懂事的人。”
“无妨,我的商人身份虽然看似光鲜亮丽,实则您也知道,衙门随便一个卒子都能拿下我,再说了我从商,每月时长外出,不稳定。”
“是啊,从商不太行。”
宋策没搭话,兀自低头牵着马。
忽然感觉头顶有疾风盘旋,他伸出手,任由飞来的信鸽落在他的手臂上。
他从信鸽的竹筒中拿出小纸,展开后看见一行字,眉头微挑。
“秀秀要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