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客栈[基建] 第18章 第 18 章

事实证明，罗伊的那点儿预感全部点对了地方。

因为飓风虎的牙齿和指甲里都藏着毒素，它伤到了凯恩后，凯恩又流了那么多血，本来就是必死的命。

不仅是因为失血过多，还因为飓风虎的毒素已经侵入他骨髓和内脏，哪怕巫女奥丽莎的草药再好，也只能起到表面上的止血效果罢了。

对于凯恩的生命，根本无力回天。

然而罗伊就在这种情况下，让命悬一线的凯恩重新被拉回了人间。

在场的那些暗夜精灵如今都看到了那个神奇瞬间，这也就导致，罗伊作为“人类”，能够与长生种结契的能力，被传得愈发神乎其神。

小塔丽天天都定时定点的过来，软乎乎喊罗伊大人，明明什么都没说，但那双亮晶晶水汪汪的眼睛，却诉尽了她的憧憬。

“罗伊大人，他们都说凯恩叔叔现在变得比以前都要厉害了。你看到了吗，他的翅膀返祖了，也变得好漂亮呀。”

说到这里，小塔丽纤细的小手没忍住，摸了摸自己背后垂下来的蝙蝠翅膀。

她眼神透露出几丝黯然。

但还是乖巧的什么都没说，从来没有和罗伊开口要求过一次结契。

大概她也知道，罗伊不会轻易同意这件事，所以也从来不提。

罗伊其实有点被小塔丽磨得心软。

怎么说呢，她可能真的有点儿圣母心吧，对老弱病残幼总是会多出几丝无法抵抗的怜悯。明明自己都过得朝不保夕了，也就在这暗鲁世界，靠着安全屋和金手指，稍微有了点立足的信心。

除此以外，她一个外来的人类，孤孤单单在这里待着，其实每到夜深人静，都会觉得寂寞和消沉。这应该是人类特有的复杂心理吧。

虽然很喜欢小塔丽，也知道结契的确是在一定程度上，能对暗夜精灵带来好处。

可罗伊依然不想轻易与太多暗夜精灵产生羁绊。

这些都是活生生的生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结契在某种程度，对罗伊来说，就是一种责任。

意味着，从今以后，从生到死，她不再是简简单单一条自己的狗命，她的肩膀上多出了身后结契者的性命，这多可怕。

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啊。

罗伊负担不起。

如果、如果她是个不择手段的利己主义者，反倒是没有这些压力了，她就能心安理得去做一切有利于自己的事情了。

可惜她不是。

违背了道德准则，或者自己内心原则的事情，做了会睡不着，会内心自我谴责，会难受。

所以为了这份心里的踏实，她宁愿当个不知道谋取好处的笨蛋。

现在这个笨蛋，看着泪汪汪的塔丽，选择了温声去解释。

“小塔丽，我问你，你怎么看待与人类结契这件事情？”

这还是罗伊第一次提到结契，小塔丽立刻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

“结契，和人类结契，长生种就能变得强大。典籍上都是这么记载的。”

小塔丽糯糯的开口，软萌的小脸一本正经。

罗伊沉默半晌：“可是代价是什么呢？”

她试图引导小塔丽去思考。

她发现整个暗鲁世界的思绪，似乎都有些扭曲，为什么会理所当然的认为，只有人类带领的世界才能奔赴光明呢。

那些存在于传说和神圣年代的故事里，许多许多次提及了围绕人类，长生种们变得多么强大而生机勃勃。

但事实上，这样的繁荣场面，是建立在人类存在的基础上，才得以实现的。

所以一旦人类黯淡退场，千年过去了，暗鲁世界至今生存在毫无希望的黑暗中。

罗伊敏锐的察觉到了这其中的不平等和不平衡之处，这大概也是因为她本来就不是那些人所期待的“人类同族”吧。

她只是个来自于暗鲁世界之外的玩家，无意间误入了这片真实世界，从而不得不在荒诞中寻找自己的立足之地。

罗伊似乎难得这么严肃，所以小塔丽本来迷惘的神情里，也不由多了几分认真思考。

她想了一会儿，才小心开口道。

“代价是…变成追随者？”有点儿不敢说这个答案。

这些最近几十年才出生的暗鲁精灵们，距离神圣年代的距离更远，以至于缺少对于过去辉煌的认同，对许多事情都存在着透明的隔膜，对于人类的代入感也少。

所以当罗伊从侧面去点拨和询问时，小塔丽一点就通，立刻想到了关键。

罗伊鼓励地看着她，摸了摸她脑袋。

“变成追随者的代价是什么？”她就是想让小塔丽自己去想明白，说出来答案。

不能因为她是既得利益者，就让一切理所当然的发生。

世界不该是这样。

长生种们也不该理所当然的牺牲自由和生命，将一切绑定在不知未来的其他人类身上。

命运是该永远掌握在自己手里才对。

这样当通过自己的力量奋斗得来战果时，一切都能被保留。而不至于像是千年前神圣年代里描绘的那样，因为人类放弃了这片土地，剩下的长生种们就此失去所有希望和力量。

暗鲁世界已经因此得到了教训，不该再陷入这样的循环。

在罗伊温柔的注视下，原本就聪慧的小塔丽，嘴唇颤了颤，缓缓吐出几个字。

“变成追随者的代价是…会死，不知道哪一天就失去生命。”

她说完这句话，自己也低下了头，有点不敢看罗伊的表情。

小塔丽显然陷入了迷惘，一时间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了。

众所周知，长生种们拥有天然的悠久寿命，所以哪怕不和人类结契，也能在漫长的生命中，通过自己修炼慢慢提升实力。

而人类如果不与长生种结契，在变得强大到无可睥睨时，就会先被岁月吞噬。

说不清到底是谁更需要谁。

也许起初是人类更需要长生种，但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变成了约定俗成的惯例——长生种们要去追求更强更快的路，追随人类，以求获得更好更多的实力。

在一片静谧里，罗伊笑了。

她摸了摸小塔丽的头发，鼓励她道。

“为什么不敢看我呢，你说的是对的呀。事实就是这样，追随人类结契，可以短时间之内得到更强大的力量，但也因此，你们会失去自由。生命是多么宝贵的呀，如果连生死都要绑定在其他人身上，小塔丽，你不觉得这样很可悲吗？”

因为当结契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主契约的人类，一旦死亡，就会牵连到追随的长生种们。

以前从来没有人主动在小塔丽面前说起过这些。

以至于所有暗夜精灵们都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是正常的应该的。

唯一一个告诉她“将生命交到别人身上，是可悲的”人，却是那个被所有人寄托了希望的人类罗伊大人。

小塔丽心里被一种复杂的感受充满了，她还不知道怎么去描述这种心情，只觉得仿佛明白了什么，心神有些震颤，世界恍惚间朝她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让她觉得天地都豁然开朗，似乎依稀和从前不同了。

“罗伊大人…可是…可是别人都觉得，结契是好的事情。”

小塔丽有些结巴，因为大脑里的思绪很乱，她被新的观念冲击到了。

罗伊冲她微笑：“他们当然可以这样觉得。但是你呢，小塔丽，你真的也这样以为吗？当我告诉了你，生命和自由最最宝贵重要，告诉了你将力量绑定到别人身上之后，失去的就是生命和自由，你还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吗？”

小塔丽沉默，半晌，才眨着大眼睛道。

“这…这是交易。”

过去的几十年里，小塔丽一直在暗夜精灵的族群里生活着，所有长辈告诉她的，都是神圣年代是多么的辉煌。

那时候有人类在，万物和平共处，所有长生种都追随着最强大的人类，一切都是最繁荣和好的样子。

所有人都追忆那个传说里一切最美好的景致。

小塔丽也曾经疑惑过，既然曾经那么好，人类那么好，那为什么这片土地会被抛弃，会荒凉成这样？

他们几乎从来没有走出过中央森林，因为除了这片地方，其他的土地都几乎已经荒芜干枯。

精灵无法离开绿色植物生存的地方太久，他们需要生命力和生机。

小塔丽陷入了沉默。

她忍不住去想和罗伊大人的这番对话，她感觉害怕和迷惘。

因为了解到了这个从来没有人提出来过的真相——原来追随人类，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罗伊悄悄将一个糖葫芦递给小塔丽，对她温柔道。

“你可以用一段时间好好想想这个问题，仔细思考。如果小塔丽，你想清楚了以后，还是想要与我结契，获得更强大的力量，想要追随我。好，当你彻底想明白了以后，我给你这个机会。”

明明这番话听了，小塔丽是应该高兴的，因为她终于让罗伊大人松口与自己结契了。

可是她却不敢高兴，因为被罗伊大人温柔的黑眸注视着，她感觉到了一股被信任的力量。

——仿佛她如果选择了这条迅速得到力量的捷径，就会从此失去罗伊大人此刻的信任一般。

——她那样做，会让罗伊大人真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