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怎么了,你到底还走不走了?实在不想走就过来让我啃几口!”蛮蛮的左脑袋恶狠狠地瞪着云蕖,责怪她的去而复返,它的声音呼哧呼哧的,简直是不爽极了。这就好比一条饿了上百年的狗,终于在某天逮到一块滋滋冒油的肉,但主人非但没有把肉赏给它,还无情地当着它的面把那肉给倒了。
“我……我想起来了。你叫蛮蛮,是比翼鸟。”云蕖攥紧了裙裾,手指微微发着抖,整个人不安到了极点,她慢慢地说着,视线继而从双头鸟的方向转到了它身侧的男子身上。
云蕖的声音越发低了下去,让人几乎听不太清了,“还有你,你是凶兽穷奇。”
“哦。所以呢?”蛮蛮的两个脑袋都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它还以为她刚刚折返是想主动献身让它吃两口呢,结果她唧唧歪歪半天,居然只想说自己认出了他们的身份。真是叫它白高兴一场!
“我……我……”云蕖抬起眼睛看了一眼那男子,又立马低下头去,双手忐忑地绞着衣裙,掌心渗出的冷汗几乎把她的手掌浸湿了。
云蕖十分犹豫地嗫嚅了许久,总算鼓起胆子说道:“我想……请求你们答应我一件事。”
“说。”男子皱了皱眉。
她快速看了一眼穷奇的神情,他的神色如常,依旧十分冰冷,她于是不抱希望地补了一句,“那我说了,你可不可以保证暂时不杀我?”
“三。”
“二……”
男子没有理会她的话语,兀自开始倒数,话音中,已然带了浓浓的威胁。
“我说我说!”云蕖不敢奢求他真的能保证不杀自己,方才提起那话也不过是存了些侥幸罢了,眼下看着男子隐隐有些动怒,她再不敢有任何的犹豫,语速极快地说道“我方才想问的是,你们可不可以离开这里?”她稍作停顿,立即接着说道,“我听说,蛮蛮只要在哪里定居。就预示着此地会涌现洪灾,是大凶之兆,我的家人和朋友都住在这里,我不想……”
“你还真是不怕死啊。”
云蕖的话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说完,耳畔猝然传来男子阴冷彻骨的声音,似是寒霜一般,每一个字,都带着骇人的冰冷。
话落,云蕖的心脏登时疯狂跳动,几乎要冲破她的胸腔,就连呼吸都变得无比急促,视野中,她看见那银发男子紧紧皱着眉,眼中骤然流露出凶残的杀意,他的眼瞳闪过如血一般的赤色光芒,看上去恼怒到了极点。
云蕖此刻后悔极了,她觉得自己方才一定是被冲昏了头脑,才敢向他这样杀人不眨眼的凶兽提出要求!她竟敢向一个才放了自己一条小命的人提要求!她觉得自己简直是愚蠢至极,怎么会在觉察出那凶兽施舍给她的一点点善意后,就这样得寸进尺。
云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立刻出声求饶:“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说这些的,你别杀我!”
“我知道我这条小命不值钱!我也没有珍宝可以献给你……但你可以吩咐我替你做事!杀人放火、劫掠抢烧……什么都行!我可以做任何事!只要你开口!”
“求求你,饶了我……”男子的身形已然逼近到云蕖面前,她看见他抬起手,掌中凝聚着灵力,连指甲都化作了长而尖利的兽爪,云蕖惊恐万分地闭上了双眼,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不知为何,就在利爪将要刺向她脖颈的那一刻,男子突然收回了手,讥讽道:“愚不可及。你真以为只凭我们就能决定那些吗?”
他冷眼看着云蕖,薄唇紧抿,浅褐色的眼眸中尽是对她的嘲讽,片刻,他退回到先前站立的地方,不屑地嗤笑,“呵。别怕,我会如你所愿的。好好睁着你那双眼睛看着吧,你口中所谓的凶兆,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记好你对我的承诺,等我需要你时,自会要你偿还。”
转瞬之间,云蕖眼前的那两道身影就这样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死亡的威胁在一瞬消散,云蕖的身体顿时瘫软了下来,她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望着眼前这个黑漆漆的山洞,与外面越来越暗的天色,她再也不敢多做停留,只稍稍休息了片刻便立即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
所幸,在穷奇与比翼鸟离去后,云蕖觉察出此地的禁制同样随之不见了,她马上调动起体内的灵力,脚尖一点,腾空而起,向着崖壁上方而去。
“阿蕖……阿蕖……”
就在云蕖到达崖顶之时,她听见了琅轩一遍又一遍焦急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他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十分嘶哑,想来早已找了她许久。
“哥哥!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云蕖赶忙大声回应道,不过片刻,她就看见琅轩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
琅轩三步并作两步地飞奔到云蕖面前,然后,他牵住她的手,将她往自己的方向带去,顺势将她揽进了怀中,他的下巴轻轻地抵住她的头顶,拥抱着她的双手却在用力,将她紧紧禁锢在他的臂弯里,像是生怕她像一阵雾气般散开,又一次消失不见。
云蕖感到了某种久违的安全感,方才在山洞中一切的恐惧与不安都在见到哥哥的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安心。好像哪怕这世间就将要分崩离析,只要她与哥哥在一起,她就什么也不怕。
接着,云蕖听见琅轩的声音带着些微的哭腔,就连呼吸都在发颤,“阿蕖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云蕖同样也回抱住琅轩,她在他的怀中蹭了蹭,感受着哥哥身上的温暖,她突然就觉得无比愧疚,都怪她不听他们的劝,她今天是侥幸才捡了条命回来,她不敢想象自己如果那时真的死在了山洞中,琅轩会有多么绝望。他再也等不到自己的小妹妹回家了。
“对不起……”云蕖闷闷地开口道,语气满是自责,“是我没有听你和黄祖的话,我去摘穿心草了,然后不小心掉下了悬崖。”
说着说着,云蕖忍不住地回忆起今天那九死一生的经历,一切都仿佛做梦一般,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真的差点死在了那里。此刻见到了哥哥,她突然就觉得万般委屈涌上心头,不由得啜泣出声,话也断断续续的不成句子,“我……我…对不……呜……”
琅轩抚摸着云蕖的背脊,又安抚性地拍了拍,像小时候那样一遍遍地对她说着:“没事的,没事的。阿蕖别怕,哥哥在呢。”
他们就这样抱了彼此很久,等到云蕖的心情稍微平复下去一些后,琅轩才牵起她的手,带着她慢慢下山走去。
天色早已入夜,各家各户却仍点着灯,整个村庄灯火通明,许多人都举着火把在村口等着,不远处还有几个村民在到处巡视,直到看见了琅轩与云蕖的身影后大家才放下心来,“他们回来了!云蕖找到了!”
云蕖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姜绾,她站在陈闻谨的身边,他正用帕子帮她擦着眼泪,她连眼睛都哭肿了。黄祖同样也站在村民之间的最前面,这个平日里总是对云蕖嚷嚷来嚷嚷去的老伯此刻看起来眼睛也颇有些红,甚至整个人看上去都苍老了一些。
“人找到了就好……走吧,回屋里早些歇下,好好地睡一觉吧。”黄祖无疑看见了云蕖衣衫以及额角渗出的血迹,他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放软了话音,怜惜地对云蕖说道。
琅轩揽着云蕖的肩膀,带她回了房间,又出了门,打来一盆清水,用帕子轻轻地擦去她脸上和手上的脏污与血迹,看着她的那些伤痕,他的眼里满是心疼。
直到坐在了床榻后,云蕖却仍像是一个木偶般定定地盯着前方,久久缓不过神来,琅轩能够觉察出她此刻神情的异常,他最是了解自己的妹妹,他与妹妹很早便一同在这世间闯荡,尤其是被拐进赌场里的那些年,他们都曾见过泥潭,也见过这世间最为纯粹的“恶”。所以他深知,寻常的事情,根本不足以吓到他的妹妹。倘若她只是失足掉入悬崖,更不可能会这样害怕,甚至害怕到一直到现在都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一定是中间还发生了别的什么。
但看着妹妹眼下这般受到惊吓的样子,琅轩不愿在此时逼问于她。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好好地睡一觉,暂时将那些让她恐惧的回忆都抛之脑后。
妹妹从小就与他无话不谈,也许她今日只是太过恐惧,琅轩相信只要到了时机,云蕖自然就会把一切都告知于他。
替云蕖擦洗完后,琅轩扶着她慢慢躺下,然后替她掖了掖被角。又过了一会,他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房间,可就在他抬脚的那一刻,他感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拽住了。
“哥哥……”床榻上的少女轻声地唤着他,她可怜巴巴地望向他的眼睛,又央求似的地摇了摇他的衣袖,声音里带着微弱的哭腔。
“我好害怕……你可不可以,今晚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