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红色花海。
傲狠将月霁竹和舒雨丢在地下,大放厥词:“韩柷杌你快点养好,大爷等不起你!”
月霁竹环顾四周,将舒雨抱着站了起来。
傲狠后退一步,满是吃惊:“你不是伤重又冷得都不能站起来了吗?”
月霁竹站在他面前,蓝雾忽起又瞬间灭,不过一俯仰的时间已是换了一身白衣裳,浅蓝色银线缠着半寸霜色衣边。
舒雨扭动屁股,爬上些许将石头脸贴上月霁竹无甚欢喜也无甚悲伤的脸。
月霁竹无奈地卡住舒雨的下巴将石头脑袋推远些:“这位公子,你一路飞至此地已经过了一顿饭的时间,我若不恢复就显得忒无能。”
傲狠噎了一下,有些伸张虚实地道:“好!那我们开打吧!为显公平,我让你三招!”
月霁竹举手,周边红花瞬间就离了茎干,飞围成一团,想一张床,他将舒雨安置在上面,轻轻拍拍石头脑袋,安慰:“乖乖在这里等我。”
月霁竹手中忽现三尺剑,掌宽,花纹古朴,一个深凹贯彻剑身,剑穗子猩红一簇,下面坠着颗珠子、蓝色,剑上刻“勾云”二字。
“我法术灵力尚未恢复,今天就姑且只比武功招式。我善剑。”
话罢,月霁竹挥剑在空中挽一圈直取傲狠面门,那“勾云”居然在空中左右剧烈颤抖,快得傲狠眼花缭乱,连连后退。
被挡开后,以剑弹地跃起,月霁竹从傲狠上方挥剑而下,剑指傲狠头顶。傲狠施力挡住,惊觉月霁竹力气之大自己无法抵挡。
他忆起自己初衷,嗷嚎一声就地翻了个跟斗,跪地抱拳:“晓帝与我说,我吃了烛龙一脉的族长必死无疑,当今之计只能求你收留我。我怀疑你本事差,是我不对,从今以后,若你能保我不被烛龙一脉围杀,我便鞍前马后听你差遣!”
月霁竹闭眼,无边无际的红色花海竟片片被夺离绿色茎干,一齐跃上,飞旋着将傲狠裹成一个大球。
四散的花与天边红云相接,映得月霁竹衣成红色。白石头人觉得喜庆欢呼雀跃地不停拍手。
月霁竹将剑掷出,飞剑穿越千里花海回旋而过,最后将花球一劈为二。
花球中停着一枚梼杌玉佩,古朴十分。
月霁竹将其取出:“听晓帝说你自幼失怙、无依无靠,被他收入门下,你也凭兽身自称龙族。还资质颇高,以一身单挑了烛龙一脉。我为紫莱界新神,今后你便是我座下第一。”
“但若你放不下晓帝、龙族,我亦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死生不能。”
勾云剑过,顷刻间,这无尽花海悉数化为灰烬,滚入天际红云,人在其中,瞬间仿若置身血海。
月霁竹使出的那一剑,正是月霁竹君父毁天之剑——吞时。
他以千万生灵给傲狠打下了认主印,此后性命同忧。
韩柷杌摸摸双眸上罩着的萧筠的腰带,道:“当时我伤重,‘吞时’一剑威力小了许多,记得当时君父一剑就取一神性命,一剑就叫一个世界化为混沌一片。”
萧筠偎坐在他旁边,无声点头。
梼杌玉佩自己在红海云天中摇了摇,飞挂到月霁竹腰间。
月霁竹将呆愣愣的白石头人抱起,以风雷之势将原地化作无间深渊。
转瞬消失在韩柷杌与萧筠眼前。
萧筠与韩柷杌也开始骤然下坠,萧筠受惊抱住韩柷杌的腰身。
韩柷杌只能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抚,道:“莫怕,我们去紫莱界。”
到了地方,萧筠彻底知道紫莱界为什么叫“紫”莱界了,因为目之所及大部分尽为紫色。
他一时间有些不适:“一直这样?”
韩柷杌:“永生牢解,原神界的云就是这种颜色,云照彻之下,其他事物也就这般了。”
他看萧筠震惊模样,补充,“只是傍晚黄昏这样。后来——也就是现在的紫莱界已经不这样了。”
韩柷杌没说,那时紫莱界的水是红的,很刺眼。
“紫莱界人神鬼怪皆少,树木草虫繁多,飞鸟陆离怪异。孤冷幽邃,寂寞清静。”
萧筠看着月霁竹怀里的白石头人,对韩柷杌道:“那……舒雨长得一团可爱,甚是讨人喜欢。”
梼杌玉佩一荡化为人形,大叫出声:“老子的天啊!这里就是紫莱界!为何从未有谁和我说过这里这么美?!”
月霁竹将白石头人抛下地,自己坐下歇息:“我离开紫莱界时动了手脚,只有我同意才能进入……甚至于找到紫莱界。”
白石头人一着地就踩了傲狠几大脚,傲狠不与它一般见识,兴致冲冲跑到月霁竹面前,半弯下腰,满脸放光:“你打算做什么?杀回神界一洗暗算囚/禁凌/虐之仇?!”
“主人,我会帮你!”
月霁竹眼底一闪,好似石子落入深潭惊起一片涟漪,口气还是淡淡,道:“不急。”
白石头人急冲冲对着傲狠的脚又踩了几脚,傲狠怒目而视:“你这小鬼怎么回事?老子就认个主子而已!再说了,以后还有个我疼你,有什么不好?!!啊?!!”
傲狠眼珠子漆黑,又瞪得大,将白石头人吓得躲到月霁竹身后。
韩柷杌抿嘴一笑。
萧筠旁观着,问韩柷杌:“那时你多少岁?”
韩柷杌默了默,答他:“我……不知。”
萧筠默了默,又问:“现在呢?”
这次韩柷杌沉默了更长时间,答他:“我……也不知。”
萧筠这次问得快:“你自幼就是这副高深莫测,讨打模样?”
韩柷杌又是沉默了许久:“永生牢关太久了不记得怎么和别人相处了,神界地心太冷冻得我热不起来。后来……性子养成了,难改。”
萧筠无语,道:“皇上会不会早已下朝?”
韩柷杌敲他额头:“要问就直说,不然别人怎么知道你要什么,一日两日的让人猜,这是什么毛病,我可没有惯你。你看出这一戏,回去时就是你在睡中醒来见我时。”
“再说,其实你一直都在皇帝偏殿。”
那厢,傲狠已经在东紫莱界的泥土东崖上建造来一座极为清贵荣华的宫殿,宫殿高耸入袅袅云,占地极大。
萧筠坐在殿瓦之上,只觉山岚滋漫,光气朦胧,若只是一时半会儿的,会叫人神清气爽,但是时间长了就心生寡淡了。
可一想到韩柷杌那“单调”人生,又觉得自己是万分想陪他在这种地方呆到地老天荒。
月霁竹就在韩萧二人不远处,四平八稳地躺着晒暖——臂弯里坐着一个白石头人,正聚精会神地高提茶壶给它的草冠浇“茶”,一滴一滴地浇,原本无精打采的叶、草与花竟然飞扬起来。
韩柷杌:“当时就是择了枯木孤花环成几个圈,光秃秃的就一朵花,怎么就长了叶子……居然还有草,真是奇也怪哉。”
萧筠一惊:“你能看见?!”
韩柷杌勾起嘴角:“不能,本尊只是记得罢了。你不用担心。”
傲狠在下面嚎:“那个,你下来!你在这儿我可不想在这里待,我去山林里住!”
月霁竹在云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好”字,傲狠咧嘴,一跃进入密不透阳的深林里了。
韩柷杌诡异一笑:“后来本尊才知晓那山林里,傲狠捣鼓了几万年捣鼓了些什么。自然,现在东紫莱界的宫殿不是这座。”
“扶韩大帝后来重新派玄九一司来翻修过……说是按照我的性子弄的。”
萧筠:“你以前有过那些自称?”
光阴慢慢划过,树下韩柷杌啃着萝卜在淙淙溪水旁看傲狠洗萝卜。光曦透过繁茂枝桠打下斑驳树影,一片阳光在月霁竹脸上停留,他忽然起身,穿过弓腰看他的萧筠,走向傲狠。
萧筠摸了摸自身,无碍,无声叹口气,提摆向上翻爬了几步到韩柷杌身边。
月霁竹:“今日吃些什么?”
傲狠转了个方向不理他。
月霁竹蹲下,拿起一个萝卜,不满道:“白萝卜、红萝卜、黄萝卜……我们这要吃几年萝卜啊?”
傲狠嚎嚎:“吃到你坐不住为止!”
傲狠自来到紫莱界就再也没有出去过,他自己闲得蛋疼就为韩柷杌盖宫殿,盖好了宫殿就修房子,修好了房子就种花草,种好了花草就酿酒……
他俨然成为紫莱界掌事!紫莱界一花一草都在他眼皮子底下。
那边树下,韩柷杌晒着暖,拍拍身边绿草示意萧筠坐下:“我记得我吃了几千年萝卜吧,也不知道傲狠有没有给自己加菜找野味。”
萧筠:“你们为什么不出去?”
韩柷杌淡淡:“永生牢余力尚在,我第一次出紫莱界时化永生牢为护罩,还加了自身万年修为加持给紫莱界做了结界,外面进不来。我们也是不能出去的,傲狠有烛龙一脉围杀,我有原神界无上灵力遭惦记,而且我活着对他们是一种威胁。”
萧筠学他躺下,好奇问:“你不是说它们被你君父用来创世了吗?”
韩柷杌用手支起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原神界是万万年灵力聚集而成,又经过万万年的百万神仙熏染法力修为,几个世界撑起来还余……再者,我为永生牢囚万年,重伤不灭……”
韩柷杌自嘲一笑,“这满身的窟窿正是好滋养的时候。原神界无上灵力除却永生牢耗去一些,其余的都在我身上了。所以说我于那无上洞天福地修养万万年,自此我为无上圣尊,随无边孤寂。”
溪边,月霁竹剥着白萝卜的皮:“不是和你说了么,我在等时机。”
傲狠:“你等时机要等几千年?”
“……”萧筠吃惊地张大嘴,“几千年?都吃萝卜了?”
韩柷杌:“你为看戏人,自是感觉不到时光流逝。我还可以不吃东西过活,萝卜嘛还是一如既往不腻味的。”
月霁竹望天,口中喃喃:“快了,快了。”
月霁竹忽又笑起,他向溪心招手:“舒雨吃萝卜不吃,又白又大又圆又滚。只是不知甜不甜。”
白石头人正了正头上草冠,水下小腿迈腾得极快,拿起月霁竹手中挂着螺旋长皮的白萝卜直直往脸上戳,也许是太过用力,它整个石头身体直直躺进溪水里。
溪边、树下,月霁竹和韩柷杌一般笑容——笑得眼中含泪,大力拍腿。
韩柷杌向萧筠解释:“我看不见……看不见……就是还记得,哈哈哈……”
萧筠握住腰带猛地一拉,气哼哼:“我早就知道你看得见了,蒙了也是白蒙。”
月霁竹指间蓝光一现,随水漂远的草冠回到气呼呼的白石头人头上,它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又欢喜地蹦蹦跳跳。
傲狠:“没出息!被韩柷杌卧了这么多年也只是一个白石头人,除了重若万石就没点用处。”
白石头人气极了,湿漉漉出水飞腿直踏傲狠双脚,傲狠躲过右脚躲不过左脚,屁股着地疼得直嗷嗷。
便在岁月静好时风云忽变,白色的云霎时变成浅紫又瞬间变成深紫,等萧筠作色站起后,已是漫天黑云压地。
韩柷杌掩了嘴角那一抹总是不变的淡笑:“紫莱界在受到重创时云也会变色。”
黑云滚滚,劲风冷冽,萧筠玉冠着地,发丝倾舞,色如冷玉,腰身藏在衫中,隐约可见。
韩柷杌扶住他不堪站立的腰肢,似叹似诉:“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