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中毒的第三天段润回来了,和他一道回来的还有曾经的首辅魏懿。
魏懿,历任两代帝王首辅之位,也曾是应天书院的院长,教授帝王为君之道。可谓是权倾朝野,朝廷中有大半都是他的门生,就连前些日子落马的首辅万观华都是他一手推上位的。至于他为何卸任首辅之位,自然是他权势太过,为保家人才不得不退位。可惜表面卸任实则将自己的得意门生推上位,退居幕后操纵一切。
想当年魏懿卸任归乡,皇帝携朝廷百官送行,排场之大给足了魏懿荣宠。可如今他随段润回来,一辆只允许露出一个头的囚车,衣衫褴褛,一头稀疏白发散乱,完全不复当初权势在手的矜傲模样。
与此同时,给皇帝下毒的人也查了出来,是负责太极殿前洒扫的小太监。那日负责奉皇帝茶水的太监闹肚子,情急之下就将那洒扫的小太监拉来顶上,谁知就是这么个疏忽,皇帝就被人下了毒。
小太监在龙鳞卫大狱受刑三日,熬不住酷刑,承认这一切都是魏懿指使,还在他的住处找到了剩余的毒药以及带着魏懿私章的信,上面赫然写着指使给皇帝下毒的话。
人证物证俱全,魏懿谋害帝王,当即就被下了大狱。
“段润是半月前离开,再回来就是带着关在囚车里的魏懿,可父皇中毒是三日前,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李霁沉吟道。
一旁的左青涯也点点头:“况且魏懿的老家在鱼台县,从鱼台到京城需要来回需要七日路程。”左青涯也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段润未卜先知?”又有人问。
“恐怕不止,而且若真是魏懿指使,也不会留下那么明显的线索。”李霁开口。
“殿下的意思是?”
李霁一下一下地摩挲着手腕上的腕带,说:“不过具体缘由不论。魏懿,他若不死,本王也要送他一程。”
经过太医院全力救治,皇帝所中之毒终于缓解,只是身体还是虚弱,无法只能将朝廷事务交给安王和梁王一同打理。
“陛下,魏懿在牢中求见你。”阿福太监小声地说。
皇帝脸色发白,嘴唇还泛着中毒后的微微暗紫,听到阿福太监的话,咳了几声:“告诉他,他斩首之日朕会亲自去见他。”
“是。”
“东西段润从魏家找到了吗?”皇帝又问,显然这个东西在皇帝眼中十分重要,提到时原本混浊的眼珠都亮了几分。
阿福捧着拂尘的手抖个不停:“找到了。”
“陛下。”段润拿着一个木箱子从外面进来。
皇帝见状激动地坐起来,段润连忙将木箱子里的东西取出来送到皇帝手中:“魏懿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怕就是没有将这些密信销毁。”
段润开口:“这些信均是从魏懿书房密室搜出来,与之前匈奴王庭找到的密信能对应的上。”
“哈哈哈,这么多年过去了,朕终于找到证据,当年谋逆,勾结匈奴都是魏懿做的,就连害死灵儿都是他做的。”说到这皇帝吐出一口血,“是我无用,护不住灵儿,护不住灵儿……”
“陛下!”阿福太监大惊。
段润急忙在皇帝身上的几个穴位上一点,又探了探脉:“余毒未清,陛下还请保重身体。”
“朕没事,咳……”又一口鲜血吐出。
阿福太监顿时吓得连拂尘都拿不住:“陛下,我去寻靖王殿下,殿下府中的白术先生医术精湛,定能解陛下身上的余毒。”
“不了。”皇帝摆摆手,“我已经活够了,只要再过些日子,我就可以去寻灵儿了。”
“陛下。”阿福太监颤声唤道。
皇帝闭目缓了口气,道:“宣大理寺卿觐见。”
次日,一桩消息震惊朝野内外。皇帝命大理寺卿和龙鳞卫指挥使段润彻查当年岳家谋逆,勾结匈奴一案。
这个消息一出,经历过当年之事的人都不禁想起那日岳家一百三十二口人午门斩首,鲜血顺着朱雀大街而下,染红了护城河。
同时也有人想到那个,已经葬入皇陵又在岳家伏罪后,爆出下毒谋害帝王。帝王大怒之下将其遗骨迁出皇陵,随意葬在荒山的贤宁皇后。
消息传到靖王府,德桂公公跪地,老泪纵横:“殿下,娘娘终于蒙冤召雪了啊!”
当年一案,李霁这些年不是没有怀疑。岳家当初作为皇后母家,皇后那时又怀有身孕,与皇帝感情甚笃。况且岳家是世代忠君,就更不可能去谋逆,去勾结外敌。为此李霁特意派暗卫多次追查当年之事,可得到的消息都是直指岳家。
越是如此李霁就越觉得奇怪,终于前些日子李霁查到些蛛丝马迹,可还未等他有所进展时,皇帝已经下令重审当年岳家一案。
“是魏懿。”李霁肯定的说。
德桂听到魏懿的名字,眼睛里就是明晃晃的恨意:“当年先皇察觉到魏懿有问题,所以打算让岳家家主任内阁首辅,但家主碍于娘娘与太子成婚,为了避嫌,辞了内阁大臣之职。可那魏懿恨家主压在他头上多年,竟然设计栽赃陷害,害死了岳家一百三十二口,就连娘娘他们也没有放过。娘娘与陛下感情那么好,怎么会对陛下下手。”
“可父皇还不是信了魏懿,掘了母亲的墓。”李霁道。
德桂摇摇头:“陛下也是不得已,朝堂大半都是魏懿的人,就连那些世家也是唯魏懿马首是瞻。他们都在逼陛下,陛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出事过后,陛下为了护住殿下,才不得不疏远,其实……”
“其实公公是奉命来照顾我的。”李霁问。
德桂默了一瞬:“是,老奴受娘娘恩惠,所以陛下找到了老奴。老奴能照顾殿下是我荣幸。能照顾殿下长大,看着娘娘昭雪,老奴死也瞑目了。”
“后来为何魏懿会卸任?别说什么他怕权势太过之类的幌子。”
德桂摇摇头:“老奴也不知,许是以退为进。”
李霁垂下眸子:“我出去一趟。”
“殿下。”德桂唤了一声李霁,“陛下身体不好,若是殿下进宫见见皇上,或许能好上一二。”
“本王不是大夫。”李霁推门出去。
既然能卧薪筹谋多年,想来先前中毒也是算计,是为彻底将魏懿从背后拉到前面来。
那自己又何必去见他。
京城,在光鲜亮丽的皮囊下隐藏着说不完的秘密,同时又是没有秘密的地方。重审岳家谋逆一案。当初岳家和贤宁皇后可能都是被魏懿陷害的消息,像平静湖面落入一块石头一般向周围扩散开来,一时间曾经沦落为禁忌的岳家,又成为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下京城可热闹了,就是也不知道春闱会拖到什么时候重开。”杨遄拖着下巴,心情十分郁卒。
窗边,一盆白兰幽幽散发着馥郁花香。不知道溜出去多久的小狐狸汤圆调皮地扒拉着白兰花枝,眼瞅着它要将花枝上的花朵抓下来,云微这才伸手将它抱了下来。
“云微你这狐狸哪来的,还挺乖。”田乐远问。
云微顺顺汤圆的皮毛,这狐狸不愧是山林里出生的,在外那么久也没见瘦,反而还圆润了不少:“是靖王殿下送的。”
“哦,原来是靖王殿下。”田乐远砸吧砸吧嘴,忽然,脑子像有什么一闪而过,“话说这位靖王殿下对云微还挺好的。”
“靖王殿下和云微是朋友,这有什么奇怪。”江淮州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过多走动一会还是会牵扯到伤口,无法只好和云微一道下棋打发时间。
田乐远的话让云微晃神,但江淮州的话又如当头一棒,云微勉强扯扯嘴角:“是啊,难道我们对你不够好?”
“好啊!”田乐远嘿嘿一笑,“我就说说。”
“哎呀淮州,你棋放错位置了,这里。”一边一直不说话的杨遄突然嚷嚷。
江淮州看了一眼棋子落下的位置,再面对杨遄自信的模样,无奈道:“我已经输了,棋子放哪个位置都一样。”
“输了?”杨遄往前挪挪,目光落在棋盘上,看了又一遍,“好像是真输了。”
“嗯,输了。”田乐远道。
江淮州摇摇头,看向云微:“可还要再来一局?”
云微正欲点头,就看到不远处的廊下站了一个人,“不了,我突然想起还有事。”
“有事。那我来,淮州我们下一盘。”杨遄跃跃欲试。
“我也要来一局,上回输了淮州,这次我要赢回来。”
江淮州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曾经的记忆回笼,脸唰黑下来:“我不和你们两个臭棋篓子下棋,要下你们自个下。”说完,抄起手边的书翻看起来。
“行安。”廊下之人正是李霁,云微见他脸色不大好看,上前几步,“你……”
“我没事。”李霁眉眼萦绕着低落,只是在面对云微时还是勉强扯出一抹笑“我很高兴,母亲还有外祖他们能沉冤昭雪。”
“行安。”云微的心也跟着牵扯,泛起隐隐痛意。
“只是可恨我自己没有早些找到证据,害他们背了那么久的污名。”
“不怪你,魏懿老谋深算,况且你在京中本就艰难,我想只要你好好的,岳姨他们就很欣慰了。”云微宽慰道。
李霁闻言,许久脸上才露出些许松快:“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