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苑,云静知的住处。
“公子,这边请。”
清风苑里种了不少的竹子,顺着蜿蜒的碎石小道往前,几间用茅草搭的屋子出现在眼前,是和外面应天书院恢宏的建筑俨然不同的风格。
“院长,人来了。”带路的仆人站在门口说了一句。
“让他进来。”
“是。”仆人朝云微示意,“公子请。”
云微垂下眸子,自他出生,阿爹阿娘从未提过关于云家的其他人。如今这位院长要见自己,云微也并不会认为真如杨遄所说那般是自己的亲戚,就算是,想来也是没有多大干系的人。
“院长只让云公子一人进去。”云微的思绪被打断,原来是带路的仆人拦住玄十一,不让他跟着进去。
“公子?”出府时,李霁吩咐玄十一出门在外一切听从云微的安排,自然眼下的事他要得云微的首肯。
云微摇摇头:“没关系,我很快出来。”
“是。”玄十一拱拱手。
屋里点着蜡烛,云微进去的时候云静知正坐在炉子前煮茶。
“来了,坐。”云静知头也不抬,慢悠悠地往茶壶里添了些水,“云斐可还好?”
云微坐在云静知对面,目光从他脸上收回,杨遄那张嘴还真是开了光。他当真从这位云院长的脸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只是听到云静知的话,云微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
“怎么?”云静知看着云微,一双眸子淡然从容。
“家父已不在人世。”
一瞬间,云静知眼里的淡然分崩离析,就连手中的茶杯也拿不住滚落在地,斑驳的胡须颤抖:“不在了……”
想到离去的双亲,云微鼻子涌上一股酸涩:“阿爹,三年前因病去了。”
“三年前”云静知喃喃,一滴泪悄然滑落,“还真是脾性大,如此也不愿……咳咳咳……”
“院长,你没事吧?”云静知的脸色难看得吓人,云微也顾不得那么多,赶紧上前倒了一杯水送到他手边。
云静知咳了好一阵,才将目光放在云微身上好似要透过他去看另外的人,沙哑道:“说起来你该唤我一声祖父。”
云微一惊。
“罢了!罢了!”云静知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你父亲恨我,恨不得将他的血肉斩下也要和我划清界限。”
这句话让云微想起,他曾在阿爹的手臂上看到一道十分狰狞的伤疤。那时他还小,阿爹告诉他那是摔的,可现在想想,摔怎么能摔出那样整齐的伤痕。
没有听到云微的回答,云静知混浊的眼里不知想到了什么:“你祖母因我而死,所以你爹恨我,他说若不是我袖手旁观,他的娘亲就不会死。”
“四十年,他恨了我整整四十年,就连最后他也不肯原谅我。”云静知再也没有了平日的仪态,伏在案上泣不成声。
云斐在云微面前一贯是温和的,可云微知道自己的阿爹骨子里是十分执拗的。听着云静知的悲痛,云微沉默,毕竟他不是阿爹,他没有资格去替阿爹原谅:“院长,逝者已逝,还请节哀。”
“节哀…哈哈哈哈……”云静知眼中全是血丝,“倒是和你爹一模一样的性子。”
云微不语。
“罢了!罢了!”云静知踉跄起身,拒绝了云微的搀扶:“京中要不太平了,你且留心些,若是有麻烦随时来应天书院寻我,我……”好歹是你祖父……
到底,云静知还是没有说出来。
“回去吧。”
“是。”云微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转身出去。
回到王府时,宋南和宋北不在,说是京城附近的一处铺子出了一点事,他们急着赶去处置。
李霁这些日子常呆在水云居,美名其曰待客之道。因而云微进到屋子,就看到他正坐在书桌前处理事物。皇帝将京中守卫交给他,说起来明日就该去走马上任了。
“行安。”
李霁连忙放下笔起身:“云微你怎么了,脸色不是很好。”不客气的探探云微额头,见没有异样,又朝外喊道:“玄十一。”
“我没事,不用叫十一,今天他也跟着奔波了一天。”云微趴在桌子上,“我只是……行安,你知道吗?我阿爹竟是云院长的孩子。”
“云院长。”李霁显然也是意料之外,随即蹙眉:“这些年他一直独身一人,没想到…”
听到这话,云微一怔:“一人…他没有再娶也没有其他的孩子吗?”
李霁摇摇头:“曾听闻早些年云院长的岳家卷入夺嫡之争,云夫人因母家被抄家郁郁寡欢,再后来云院长的孩子也丢了。”
“是这样…”云微垂下眸子,纤长睫毛掩住思绪。云院长是当今陛下的老师,从一开始他就站定了位置。
家和忠义,无法两全。
“云微?”李霁点点云微眉心,“可是有什么为难的?说给我听听,或许我可以帮你。”
“没有。”云微嘴角微动,云院长有无可奈何又如何,可爹爹还是无法释怀啊。
“对了行安,我听闻段指挥使很不好相与,这次你从他手上拿走了京城守卫的权利,他会不会从中作梗?”
“云微这是关心我吗?”李霁连日来的烦闷瞬间烟消云散,他嘴角压不住的上扬,“放心,皇帝下旨,他再不甘愿,表面也会配合的。”
龙鳞卫指挥司衙门。
李霁到时段润正在指挥司门前的校场练刀,看到李霁来,段润动作一换,直指李霁而去。
“王爷。”赵毅大惊,段润好大的胆子。
“无事。”李霁反手操起架子上的剑迎上段润的攻击,“听闻段大人武艺了得,今日就来领教。”
段润眉眼俱是冷意:“下官也听闻王爷武艺超群。”说罢,不留情地朝李霁出手。
段润,龙鳞卫指挥使。这些年他为皇帝鞍前马后,同时他的武功也是有目共睹。而李霁收复蒙州七城,在边境摸爬滚打多年,从不受宠皇子逆风翻盘成为皇帝及几位皇子的眼中钉,实力自然也不容小觑。
两人交手,周围很快就围拢了人。不过这是段润的地盘,李霁又是来段润手中分权的,自然而然围观的人都一边倒,“指挥使好样的!”
“指挥使厉害!”
“指挥使……”
而李霁这边只有赵毅一人,听着周围的起哄赵毅青筋直跳,这些莽夫简直欺人太甚:“王爷厉害!”
“锵!”刀剑相接,火光四溅。
“段大人你输了。”最后,段润以后退半步败北。
段润缓缓收刀入鞘,面上看不出他的喜怒:“靖王请。”说罢,转身进了指挥司大门。
赵毅站在李霁身侧,气愤不已:“这厮好生狂妄。”
李霁背着手:“他是陛下的人。”
“可……”赵毅欲言又止摘。
李霁无所谓道:“进去吧。”
靖王府。
昨日从应天书院回来。虽说云静知的身份出乎意外,但不得不说这人的学识,听他一堂课,云微先前许多不通之处都豁然开朗来。
“云公子,府外有人找。”宋南宋北不在,李霁则让玄十一暂时跟在云微左右照顾。
玄十一是习武之人,进来的悄无声息,陡然听他说话,云微着实吓了一跳:“是谁?”
玄十一道:“来人说是江淮州。”
“淮州。”云微连忙将书合上,“我去见他。”
今日江淮州穿了一身白青色衣裳,长袍玉立,远远的还以为是与心上人有约的郎君。尤其是翘首以盼的模样,连王府的护卫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淮州,你怎么来了。”云微穿过垂花门,一眼就看到等在门口的江淮州。
江淮州含笑上前:“昨日说带云微去买糖,今早观砚出门看见那摊贩又来摆摊了,所以我来寻你,云微可有时间?”
“自然有的,就是…”云微低下头看看自己,再寻常不过的家居常服,再看看淮州,道:“那淮州且等等我,我回去换身衣裳。”
江淮州点点头:“好,不急。”
“那人是谁?”云微离开后不久,德桂公公就看到等在门口的江淮州,眼睛微眯。
身旁的下人连忙招来侍卫询问:“那位白衣公子是?”
“是云公子的朋友。云公子刚刚来过,两人像是要出门去。”侍卫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德桂公公眸光若有所思:“既是云公子的朋友,自然也是王爷的朋友。王爷的朋友哪里能让在门口吹风,请到花厅奉茶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