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鳞卫奉皇帝陛下令!”
深夜,京城安静的街道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一道深红色大门被一群腰间挎着绣春刀的人踹开。
“你们是谁?” “好大的胆子,这里是万首辅的府邸。”
“踹的就是万首辅的门。”为首的人身穿大红织金飞鱼服,目光看拦路的下人犹如草芥,手一挥,“动手。”
“你们谁敢!”自古有言宰相门前七品官,平日里这些下人也是嚣张惯了,作势就要和龙鳞卫对上。
“退下。”来人正是当今首辅万观华,他显然早已料到这一切,衣带整齐步履不急不忙好似来的不是龙鳞卫而是寻常人,“本官不劳驾段指挥使动手。”
看到万观华出来,府中下人随即慢慢退后一步,不过他们看段润的目光仍带着凶光,仿佛笃定了这些人奈不何自家主子一样。
段润嘴角勾起一抹凉薄:“万大人如此客气,那本官也不能为难。”说罢偏头对随行的人说:“好好搜,万大人屋里可都是好东西。”
“是!”其余人一拥而入,不多时后院就传来一阵吵闹尖叫。
段润手握绣春刀,身子一侧:“万大人,请吧。”
次日,整个京城炸开了锅,因为权倾朝野的当朝首辅万观华下狱了。
看着万府门上贴的封条,路过的百姓不敢多留,猫着身子飞快地跑走。不过角落里却有不少人开始下注,“我赌这位万大人下午就一根汗毛都不差地被送回来。”
“你赌下午,我赌中午不到。”
“哈哈,我赌再也回不来,你们没听说靖王殿下去了江南,嗯嗯嗯……嗯”
那人说得吐词不清,旁的人却是懂了他的意思,随即指着他笑起来:“今晚把门关严实点。”
那人眼底意味深长:“自然,自然会把门关严实。”
就在万观华下狱后不过五日,江州城的菜市口前一颗颗人头落地,一张张盖着血手印的认罪书被放到李霁案前。
“靖王你屈打成招,杀人灭口,陛下是不会信你的。”
“你会遭报应的。”
李霁坐在行刑台上,目光冷得吓人:“是么?”
话落,那人人头落地。
“王爷,京城那头来了人接替后面的事,要王爷即刻回京。”左青涯咬牙切齿,这会来不就是来抢功劳的吗。
李霁笔锋划去一个人的名字,这些人在江南吸了太多的血,死真是太便宜他们:“老四。”
左青涯听到李霁如此肯定,心里愈发替他不值,忿忿应道:“是。”
却不知李霁对自己那个父皇更加失望几分,江南如今乱局急需一位能堪大用的人来,放权如此简直昏聩:“既然来了,就让他好好来看着这些人是如何人头落地的。”
李霁是皇帝长子,当今陛下一共有七子,但活着的只有李霁,三王李序,四王李清以及七王李钰。只是七王李钰自幼腿脚不好,皇位注定与他无缘姑且不表。且说这几位,除去幼时偷跑出宫去了边境的李霁,其他几位王爷哪个不是在京城里养得金尊玉贵,眼比天高。听到李霁这么吩咐左青涯一拱手:“是。”
李清是当日下午来的,还没有到的时候就听伺候的太监说李霁正在菜市口砍人脑袋,登时白了脸,可想到临行前父皇的嘱托,他又抬起了下巴:“哼,一国之君岂是他这种莽夫坐的。走,去知府衙门。”
“什么!李霁他回京了?他真把江南的事全权交给本王?”李清刚到知府衙门坐下,就看左青涯奉命而来。
左青涯吊着眉,老神在在:“是,王爷旧伤复发,先行回京养伤,命我等等待梁王前来。”
李霁,李清在京城的时候见过,那会他刚刚收回蒙州七城,一战成名。只是当时庆功宴他因病没去,后来听那些人吹嘘着他有多厉害。母妃说他不过只是个废后之子,立了如此战功又如何。
只是后头还是要李清与李霁打好关系,以后有用处。李清不屑,可正如母妃说的,废后之子罢了。
于是那日特意去拦住李霁意要对方知道这京城谁说了算,可没想到只一眼他就被李霁周身的气势吓住,回去还做了几晚上的噩梦。母妃不知道还以为他中了邪要请护国寺的方丈来为他驱邪,只有他知道他有多害怕李霁,好在后来父皇依旧对李霁不冷不热才让他安心了许多。
有了曾经的一遭,李清是一点都不想看到李霁。心道,待他日后登上大宝定要剜除一块耻辱。如今李霁如此识趣,李清头顶连日来的阴云散开,眉眼都光亮起来:“噢,那你同本王说说眼下江南什么情况。”
来接任竟还不做任何准备!左青涯心头越发觉得皇帝眼瞎,怎么宠爱一个如此草包?敛下思绪:“江南如今无人可用,王爷来正解了燃眉之急。”
李清想到母妃的叮嘱,沉住气:“父皇命我来接任自然是要我站在最前头,说吧,本王自当担起江南如今的乱局。”
左青涯压住嘴角:“那王爷这边请。”
江州城外,宋之安和李霁在酒肆下相对而立。李霁目光从宋之安身上收回:“多谢宋家主鼎力相助。”
宋之安满身风华在龙子凤孙的李霁也不落下风,面上却是带着一点都不违和的无奈的笑:“利益所趋罢了。”
利益二字让李霁动了动一丝眸光:“不会让宋家主失望。”
酒肆外不知何时飞来几只斑鸠鸟,李霁看着它们自由自在的啄食:“天色不早,宋家主告辞。”
“恭送王爷。”
一直目送李霁一行人走远,宋岚才开口:“爹爹,如今江州城由梁王接手,后面我们?”
宋之安笑得神秘莫测:“无碍。”
整个江南动荡了大半月,终于随着菜市口那些人的人头落地而静下来,书院也终于放了人,只是还是三番勒令学生不准在外面多言,否则后果自负。
这一次不消云微送几个孩子回去,村里的人就早早地等在外面接,终于见到日思夜想的家人,书院前不免多了一阵抽噎。
“终于可以回家了,阿翁阿母在家里炖了鸡,就等着回去吃啦。”
“真的吗?太好了。”
哭过后又是一片温馨的场面,云微在一旁看得眼角微湿,低下头踢了一块小石子才对踏雪说:“走吧,我们也回家。”
云微这些日子住在书院,家里养的鸡鸭都是托隔壁乡里帮忙照看。乡里帮忙照顾得很好,云微觉得比自己养的时候还胖了许多。
简单煮了一碗面,云微形单影只的点燃蜡烛坐在桌前,不禁想起自己幼时每每回家阿娘都会做一大桌好吃的。可现在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了。
“阿爹阿娘,我把自己照顾得挺好的……”都能自己做饭了。
“不知我来得合不合适。”云微正欲动手拿筷子门外就传来说话声。
云微听起来有些熟悉,就见说话的人一步一步走进来,手里还拎了个食盒。是李霁,忙的站起来:“王爷。”
“这会来可打扰了云微?”
云微摇摇头,又想起自己还没有见礼,就要跪下:“云微又忘了我上次说的。”李霁自顾自的将食盒中的菜取出来,“来得匆忙,只是简单在城里打包了几样菜,云微莫嫌弃。”
云微哪里敢嫌弃,目光却在看到菜的时候愣住,自父母去后自己每日餐食都用的极为简单,骤然看到如此丰盛的菜有些反应不过来。
“上几次见你都是瘦的只有一把骨头,旁的那些人守孝哪里有你这样实诚的。”李霁端出最后一碗豉油蒸鱼,“我同宋家主闲聊过几句,知道令尊灵堂生前极为疼爱你,要是知道你这样苛待自己定会不安心。”
宋家主,云微又是一愣才反应过来说的是宋叔叔,又听李霁这么说,眸光透着笑意:“正因为他们疼爱,我才……”
“你才该对自己好些。”李霁将筷子塞云微手里,“孝顺父母,最重要的就是顺父母心意,你顺着他们的心意过好才是孝。”
想起这几年梦中见到阿爹阿娘都是匆匆一面,醒来也记不住大概,或许是自己真没有顺到父母的心意:“多谢王,行安。”
行安二字第二次从云微口中出来,李霁心尖一颤,好像深潭死水滴入一滴晨露,手慌忙地往前推推碗:“用饭。”
“好。”
用过饭后李霁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云微只好将自己的屋子收拾出来,换上了新的被褥。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李霁弯着腰将院子里的石台砌起,泥灰染上他玄色的衣摆。听到脚步声,李霁道:“我记得之前这里有石台,是那天弄坏了。”
“嗯。”云微走过去帮忙递砖,这些日子他没在家也没有去管这个石台,就任它狼藉的堆在这里。
“本想后来帮你修补房屋,一直耽搁到现在。”李霁将石板放好,“用了多少花销我加倍补上。”
“没关系。”云微心里还挂念着其他的事,有些迟疑:“听说江州城发生了一点事,行安就这样离开好吗?”江州主管整个江南事务,四府十一城,每日知府衙门进出的人无数,如今少了那么多人手,没有一个能压住场子的人,江南官场岂不是乱了套。
李霁试了试石台是否稳固,才看到云微脸上担忧的神色,失笑:“乱不起来。”
云微一下子就放心了:“那就好。”
李霁低下头,他从未信过神佛鬼怪,可是自他遇到云微。他曾让白术给他诊过脉,也查过云微的生平,的确不是会中什么蛊的样子。可一次又一次……难道真是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作祟?
“行安,王爷?”云微唤了几声,才见李霁有反应,“时辰不早了,行安可要歇下?”
“嗯,就叨扰云微了。”罢了,不管是什么,最后总要有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