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她出现。
这并非我第一次梦见她了,但我也并不常梦见她,因她总跟随黑夜到来,我在白天睡觉,总不如在黑夜里睡觉那样舒服,也就梦不见什么好场面。
这回梦里,我大概变成了敬仰她的万千毛神其中一个,躲在茫茫的人海中,只朝她投去爱慕的眼光。她依然身着那件黑色纱裙,银色长发像水流倾泻,她在月下起舞,或者并未起舞,她就站在那里,便已然像是舞蹈。
我听见人群中熙熙攘攘的叹息,听见一些神鸟扇动翅膀,扰散那些遮挡视线的阴云,它们朝高空飞去,但与她背道而驰,它们可不敢明目张胆的飞近去看她,我们也不敢,只能躲在这里,远远的,听风吹动她衣裙的沙沙声响。
但她越来越近了,月亮也越来越近,变得比一座宫殿还要大,我们得以更清晰的看见她,看见她的眼睛,但要想从她眼睛里读懂些什么,那是很艰难的事情,她隐藏得很好,从不用眼睛透露心事,于是我们只能猜想,漫长的黑夜是否会让她的眼睛生长出落寞,或者悲悯。
那时我多希望她能看我一眼,在这一万双看向她的眼睛中,她能只朝我看一眼,要是她能落在我身边,对我说,是否有兴致与她下一盘棋,或者逛一逛别处的山头,我一定会很开心。
我就这样开心的幻想,期盼着。可她并没有落在我身边,她落在了别处,她携了别人的手,那人显得尤为出众,模样却是我说不上来的熟悉。我听见他们叫他的名字,叫他“龙衣”。我不认识什么龙衣,但似乎听说过,也不知是从哪里听说,或许是在凡间说书先生的故事里。
我想追上去,却无法靠近,只得见他们离我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茫茫月色中,那月亮也与原来的不同,它不再有灰暗的斑点,它变得更明亮,更洁净,有时还会散发出紫色的光。
至我醒来,可称艰难的从梦境中醒来,我躺在自己的床上,什么魔族的入侵,打斗,阴谋,仿佛都变成了很遥远的事情,需要我用力去想起,它们才能拨开记忆的迷雾出现在我的脑子里。
茯琴就在我身边,见我醒来,问我状况,我先问她时辰,她说黎明大开,我想起袭默确实来过,斩魂刀也来了,新月之刃也在,她做出了选择,一个谈不上是好是坏的选择。
我知道辰黄会来,他带着蔺炎,以及在上一场战争中并未伤损太多的神族天将,他们会在没有袭默的白昼里到来,目的毋庸置疑,或许那是他一直着手所策划的大事,即铲除太洛宫。
我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至少在我有记忆以来便是这样。
没有什么好低头的,不过是又一场新的战争罢了。
辰黄的目的达到了,但至少我知道,袭默并不在这个计划内,虽然她有她的计划,但绝不会是这一个计划。
我尚且有些体力,得力于袭默在离开时传与我的真气,虽然这不足以让我避免失败,但至少能撑一会儿。
总该是要撑一会儿的。
我带着三个徒弟来到太洛宫前,渊虹不在,蒲灵儿不在,我猜想他们被困住了,这是一定的,辰黄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
但是紫苮也不在,他们不知她去了哪里,小金牛虽能护她周全,可我还是担心她。
不过眼下有更为棘手的事情,辰黄发号施令,甚至没有像布丹那样与我交谈哪怕半句,我知道他的决心,我也知道他该是说不出什么话来,他不敢来见我,只好用刀剑说话。
就这样吧,我唤出斩魂刀,就让我们结束这场没完没了的战争,无论结果如何。
太阳升起,太阳每日都在升起,但太洛宫前并不是每日都有这样的盛况,前夜被魔族围得水泄不通,今日被神族围得水泄不通,杀一只魔和杀一只神大概没有什么区别,斩魂刀也丝毫不会软弱,他和我一样,是个暴脾气,只是苦了我如今身负重伤,总是拖累他,需要他时刻照料我的处境。
辰黄和蔺炎联手攻我,怪不得布丹敢打上九重天来,他二人加起来的确不如布丹一个。
可如今我遍身残损,要想打过他二人也是极为困难的事情,我需要想些法子,再往下一个黑夜拖一拖,我有些难堪,眼下的确沦落到需要靠女人来救援的局面了。但这大概也不算什么丢脸的事,这是我与她共同的劫难,在命数当中已然注定。就是这样,活得越久,越容易相信命数,只是有的时候想要看看有什么新的东西会出现在漫长又无趣的生命里,她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可我们的确是拖不到下一个黑夜来临了,我无法撑下去,我的徒儿们一一被辰黄的将领拿获,但他们顾不得自己,在刀刃架到脖子上时仍然喊叫着“师尊”,因蔺炎的暗剑已向我刺来。
这次我大概真的会死去吧,我这样想着。届时命运会带给我什么呢?如果我能知道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