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深璇,高的,帅的,清冷的。
他白发蓝瞳,是很多人抢破了头都想要得的白月光。
但他只属于竹浅歌一人,是竹浅歌人尽皆知的男朋友。
可是他,消失很久了。
所有人都告诉竹浅歌他已经死了,都问他:“你不是亲眼看见他被火化了吗?”
是啊,竹浅歌亲眼看见他的遗体被送进火化场,最后变成一盒小小的骨灰,被人撒进了大海。
竹浅歌接受这个事实了吗?
完全没有。
他想站在制高点,用事实来抨击所有人,净深璇并没有像他们想的那样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
可惜没人理他。
昏沉,疼痛,失重。
竹浅歌摔了一跤,狼狈地站起身来,动作缓慢轻柔,竟带出一阵气泡。
目光逐渐聚焦,他望着那个散发出熟悉声音的地方,终于找回了理智。
不是净深璇,那里只有一堆早已经长满青苔的石头。
竹浅歌呼出一口气,坐到地上掀开裤腿,望了眼摔出来的擦痕——他只是来旅个游,没想到船只居然出意外坠海了。
竹浅歌目测这片深海,要不是船只上装有防水四射的光,恐怕早已伸手不见五指。
所有人都发现了端倪,他们落入这片荒海,居然什么事都没有。
人类是无法在深海之中存活的,但这片海域仿佛是有魔力一般,不仅能像在陆地上那样正常走动,呼吸还畅通无阻。
这已经不是灵异事件了,根本不符合科学常理。
身后还有游客叽叽喳喳的讨论声,竹浅歌又望望刚刚那堆石头。
就是在那个方向,落地时,他竟然听见了净深璇的声音。
他太想念净深璇了,想到出现过无数次幻觉。
“浅歌?浅歌?!”
竹浅歌一惊,忙扭头向后看去。
那是他在海洋生物研发基地里认识的“朋友”,一个名叫连漾椿的实习女大学生。
竹浅歌淡淡问她:“怎么了?”
“你是不是摔跤了?疼不疼啊?摔哪了?给我看看严不严重啊?”
连漾椿朝他蹦出一堆问题大炮,换作别人可能会觉得烦,竹浅歌却早就习以为常。
“我没事,就擦破了点皮。”竹浅歌说。
“擦破了皮?!”连漾椿咋咋呼呼的,出游前精心打扮的满头黑色卷发现如今像疯婆子一样乱七八糟的散在胸前,随着水流缓缓飘动。
“都擦破皮了你还说没事?来我看看,给你擦点酒精!”
说着她就要去掀竹浅歌的裤腿,竹浅歌连忙后退,在她快要扑在自己胸口前礼貌地伸出右手阻挡:“我说了我没事,不用操心,谢谢。”
连漾椿撅起嘴,还打算说什么,竹浅歌马上抢先她一步:“我先去找船长看看。”
留下连漾椿在后面嘟着嘴,她转过身,目视竹浅歌的背影淹没在人群中。
沉船叫冥研号,本来在海上缓慢行驶,却不知怎么被不明物体极速撞击沉海,速度快得连是什么东西都没有看出来。
竹浅歌相信不止自己一个人觉得蹊跷,他在紧张的人群中四处望了望,在船头底部找到了靠在岩石上的船长,他貌似眉头紧皱,一脸忧郁。
“沈船长。”竹浅歌走到他面前,眉眼深邃淡漠,问他:“你们有通讯器吗?”
沈惊雷往边上靠靠:“有,但这里没有信号,根本联系不到大陆。”
沈惊雷是Z国里比较年轻的一位船长,今年29,刚刚他带人去寻找信号,通讯器一点反应也没有。
闻言,竹浅歌绕着船只走了一半,左手放在铁皮上,露出手腕上那块表。
那其实是个定位器。
定位器在Z国海洋生物研发基地内可谓是人手一个,因为要经常入海探查,所以基地才申请制造。
现在好像只有这块表能救他们了。
竹浅歌的大拇指和食指按住表两边的按键,每隔五秒就按下去一次,表不断发出“滴滴滴”的声音,在这种充满恐惧的环境下听得人心里慌慌的。
按了大概三十下左右,竹浅歌才停下手中的动作。
定位器连接海洋生物研发基地的系统,只要有人发出求救信号,系统就会响起警报声并且快速定位,救援队也会尽最快的速度到达指定地点。
倒霉的是他们处在深海,竹浅歌也不确定基地是否能收到。
“我刚刚给海洋生物研发基地发去了求救信号,但我不确定他们能不能收到,”竹浅歌坐到沈惊雷旁边,拉下衬衣的袖子遮挡住那块表:“通常信号发出去后的两三个小时基地就会派人进行营救,如果三小时后还没见到人的话,就只能靠你组织一下纪律,商讨一下怎么样才能在这里活下去。”
沈惊雷轻轻“哼”了一声。
要想在这深海里存活下来,何谈容易?
现在也别无他法,只能照竹浅歌说的做了。
沈惊雷问他:“你是海洋生物研发基地的人?”
竹浅歌浅浅点了点头。
Z国海洋生物研发基地,专门负责研究与探寻新物种,处于大海离地面一千五百米的深处。
因为要深入海内,基地人员的危险隐患很大,所以它是Z国所有基地中人数最少的,能在那工作的人都是些汉子。
沈惊雷没再问他什么,淡淡说了一句:“我先去组织一下纪律。”
游客不止在恐慌,连开始构思遗书的人都有了。
沈惊雷伸手还算敏捷,跳到一块岩石上,双手扶住旁边的石块站稳,大声喊:“所有人,我是冥研号的船长沈惊雷,都安静一下,过来集合听我说!”
沈惊雷嗓门挺大,隐隐约约听见有些许回声。
游客们都恐惧于现状,在沈惊雷喊话时也不会在继续闹下去,他们当中有人面如死灰,有人死咬嘴唇,还有襁褓之中的婴儿嗷嗷乱哭。
他们安静下来聚集在沈惊雷面前,竹浅歌扫了一眼在第一排紧张得抠手指的连漾椿,站起身缓缓朝人群走过去。
“各位暂时不用害怕,你们面前这位先生是海洋生物研发基地的工作人员,他刚刚给基地发去了求救信号,我们需要等,如果等到了救援就可以安全回大陆了,如果等不到的话,也请各位稍安勿躁,静下心来一起想想办法。”
他说话吐字清晰,把事情说的很清楚。
众人盯着竹浅歌,有人站出来问他:“意思是你也不确定救援人员能不能来吗?”
竹浅歌面无表情:“是。”
不确定,这对于已经濒临崩溃的游客们是一个不小的打击,没有人会往好处想,七嘴八舌的都说救援人员不会来,他们只能在这里等死。
可同时每个人心里又极度渴望着有一丝希望出现,互相矛盾,纠缠不清。
竹浅歌在嘈杂声中离去,随便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连漾椿见状,提着个小包走向他。
他们坐的很近,很容易让人误会成是一对。
她依旧不死心于竹浅歌小腿上擦破皮的地方,特别想伸手上去掀开看看。
他俩其实也不是朋友,甚至连朋友一词用的都有些勉强。
全基地的人都知道,连漾椿在追竹浅歌。
在她的朋友看来,她是为爱冲锋的纯爱战士,在路人看来,她只是一只小舔狗。
舔狗舔狗,出钱出力,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他们拥有上帝视角,都心知肚明竹浅歌不会喜欢她,她一定会放弃,还经常对着她贴脸开大。
竹浅歌的确不会喜欢她,但也给了她足够的尊重。
比方遇到有人说她舔狗时,上去提醒别人不要乱说话,她问他有没有喜欢过自己时,没有用过任何过激的词汇。
他明确表明过自己的态度,但她从来不闻不问,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面前的竹浅歌闭着双眼靠在冰凉的岩石壁上,呼吸使得胸膛隔会儿就微微浮起,侧面脸庞线条流畅自然,鼻翼微微煽动,眼尾出现几条皮肤正常纹路,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疲惫。
即使是在氛围如此紧张的现在,连漾椿还是按耐不住心中那股冲动,凑上前去问他:“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你给我一个答复我就不纠缠你了。”
竹浅歌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瞳孔在沉船的灯光下隐隐泛光。他扭过头,说:“我不是已经和你说过了吗?”
“我不信!”连漾椿一昂头,恍若一个很能闹腾的三岁小孩。
竹浅歌:“……”
他伸出右手扶了下额头,只触碰了两秒就分开了。
那是个很细节的动作,并不明显,却包含着无尽的无奈。
“我知道你喜欢谁。”连漾椿把小包放在一旁,小包落地,震起了一圈细沙。
“你喜欢净深璇,我知道,但他已经不在了啊,你亲眼看见过的。”连漾椿双手覆住竹浅歌的小臂,仰头直愣愣地望着他:“你真的就不能考虑一下我吗?”
竹浅歌:“……”
他天生骨子里头就冷清,父母从小就告诉他要以礼待人,所以他也不容易发火,就这场面,换作别人可能就是一通吼了。
“漾椿,你听我说,”竹浅歌身体坐直,按住旁边的岩石壁,面不改色地回答她:“我们从认识到现在也快八个月了吧,虽然没好好相处过,但同事们都说你是个很好的姑娘,我想你应该适合更好的人,所以……”
“可没有比你更好是人啊。”
面对连漾椿的再次打搅,竹浅歌也没恼,停顿了一下,淡淡道:“可我也不喜欢强迫来的感情。”
连漾椿一愣,瞳孔缩了一下。
“比我好的人多的是,只是你还没发现而已,”竹浅歌浅浅笑一下:“不用对我有滤镜,你要是不喜欢我,自然也就会发现我的缺点。”
这是竹浅歌对自己的评价,他自觉自己不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人,也不想白白浪费任何一个人的青春。
“更何况……”竹浅歌的眼眸底下忽然闪出一抹柔情:“我相信净深璇没有死,他走前没和我说过分手的话,所以无论过去多少年,我都是他的人。”
被拒绝后的连漾椿还是那副样子,只不过看上去难过了许多。她瘫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没再说话。
竹浅歌长长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别难过,你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