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6日,周日,晚十一点半过。那边难得当一回甩手掌柜的欧仲霖趁机脚底抹油,以送安老师回家为借口光明正大地开溜了;这边向义昭顶着刘副局从话筒那头传来的威严声音,带着仅剩青年劳动力的半个队伍人手,灌着浓咖啡醒神,打着断断续续的哈欠,自动隔绝市局大楼外浓厚的节日气息,正埋头查案。七天的国庆假期尚未结束,向义昭只能先抓回几个得劲的苦力提前回市局开工。向义昭带着毛威从现场刚回来,就见着萌萌和荣浩对着几张电脑屏幕,已经开始对死者的社会关系进行深入调查。文佳媛随父母回老家过国庆和中秋了,要待节后才能回粤港;而姚剑辛和罗敏娟本就被安排在明天值白班(10月7日,周一,国庆假期最后一天),这大半夜的,向义昭便充分发挥人道主义精神和伟大的同事战友爱,不必让有家室的二人再特地跑一趟市局。
10月7日凌晨,12点的钟声嗡嗡地被敲响,不知不觉时间已走到了后半夜,天高水长,月明星稀;冰冷惨白的淡淡月光下,粤港市区中心各部行政大楼群悄无声息万物寂静,匍匐沉睡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等待着被清晨的光晕唤醒。市局大办公室里恍如白昼,灯火通明,热火朝天,人潮汹涌;向义昭抬眼瞧了瞧墙上的钟表,看人都到的差不多了,准备连夜开展案情调查的初步汇报。
大办公室正中央的几张白板上已经列满信息,其中一块白板的顶端贴着张死者崔慕柏的近期证件照,那鲜艳红底的正装照上,把本就皮肤白皙且面容清秀的死者衬得更加丰神俊朗。那明艳的背景色,像极了他身下那片,一滴一滴聚集后又慢慢地晕开的浓厚血迹。照片上死者的五官端正,甚至可以称得上精致秀气又不缺开朗明媚。他的剑眉修的偏细,眉骨和眉峰分明且英挺,精心修饰过的浓密眉毛正好对冲了一下他本来有些凌厉的面部骨骼框架,颇有点刚中带柔的意味。面部的三庭五眼分布匀称,耳垂圆润,明显带着耳洞的痕迹;眉眼精神抖擞,鼻梁高挺,鼻尖小巧,鼻翼略窄,灯光下鼻梁骨投下的阴影自带修容功效,比常人不遗余力的化妆和P图来的更加自然。两旁的一双桃花眼中微波荡漾,像两颗镶嵌的明珠,又长又密的睫毛、浓厚大双眼皮加上略微上挑的眼角,让任何和他对视之人也自然而然地带上笑意。他丰润的双唇色泽饱满,嘴角上翘,堪称一张亲切诱人的樱桃小嘴;在摄影师的指点下,正对着镜头,弯着眉眼,露出一个对于常规证件照来说,有点过于灿烂的露齿笑容。这张证件照是从他近几个月投递的多份简历中获取的,看着这容貌颇为出色亮眼的精神小伙儿,换做你是HR,在匆匆翻过一叠将被遗忘丢弃的简历时,也不禁会多停留几秒吧;谁让人类本就是视觉动物,这世道也更加优待容貌出色的人呢。
向义昭又在照片下方贴上几张从案发现场各个角度拍摄的、高清诡异的死者照片,再把现场的情况给今晚值班的人员,以及临时到岗的其他组员,粗略地描述了一下;向义昭轻叹了口气,严肃地说道【想必案发前后的事你们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一些;今天傍晚,欧队临时决定带着他那位占卜师朋友,安辰,去他母亲孟伊铃女士位于江东旧使馆区的艺术工作室“明石轩”参观,之后两人于九点左右在地下一层展厅中偶然发现了这具年轻男性尸体,所以,报案的正是我们欧队。】
向义昭转身指向几张经过放大的尸体现场照片,以及尸体被从雕塑上移除后的照片,说道【江东区警队的法医在现场做了初步尸检,根据尸僵和尸冷以及周围温/湿度因素,目前可以判断死亡时间范围是10月5日,也就是前天中秋节晚上10点,到昨天10月6日凌晨2点之间;解剖后根据胃部内容物应该还能继续缩小时间范围。虽然具体死因和针对尸体的其他检验还要等后续尸检结果,但依照尸表检查,法医在死者身上没有发现明显的外伤,也没有呈现任何毒物反应,而且根据现场喷溅的血量来看,目前判断直接死因是死者被尖锐物品从后向前刺穿身体,导致体内主要脏器破裂,失血过多而亡。根据痕检对现场的勘察,他们既没有发现尸体有被搬运移动过的痕迹,也没有发现其余可以用作凶器的物件,加上尸体的伤口也没有被多次破坏,所以可以判定凶器就是这座组合雕塑摆件上的金属刺状物;而且根据现场周边地面痕迹,可以推测死者可能是突然被凶手用力向后猛推,身体直接撞击了那根又长又利的金属尖刺,才造成我们看到的凶案现场。】
向义昭的手指最后停在那张证件照上,顿了顿,说道【现经“明石轩”艺术工作室相关人员辨认,死者的身份已经明确,他是“明石轩”艺术工作室的兼职人体模特,崔慕柏。】大家听后都明白,欧仲霖近期大概率是不能接触本次案件,直到孟伊铃的嫌疑洗清之前,本案都由向义昭在刘副局的指导下进行侦查。加之今晚在现场附近,向义昭等人自然也发现已有网络媒体闻风而动,目前压力就来到了市局这边;虽然按当前的侦查进度来看,在10月8日早展览开幕前破案并将嫌疑人捉拿归案肯定有巨大困难,但总得硬着头皮试试不是。
萌萌一手拨弄着桌面上一叠厚厚的资料,一手托腮半仰着脑袋,嘟着小嘴望着正滔滔不绝地介绍案情的向义昭,她一脸郁闷地小声和身边的荣浩嘟囔道【哎,自打我来市局起,这还是头一次欧队没在镇场子,真的好不习惯啊,破案好没信心啊;向队,他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吧?】荣浩看向义昭的眼神瞟过,连忙用胳膊肘捅捅萌萌让她端正态度,给新进的小年轻做个榜样,又低声回道【慌什么,那不是还有刘局在么;用不着我们操这个心,你我专心搞侦查就是了;再说了,这就一具尸体,说不定这案子没那么复杂,理理家庭社会关系,查查W信和通话记录,捋捋钱财往来,再翻翻他的近期行踪,搞不好凶手过两天就水落石出了呢。】萌萌见常年搭档的浩子哥那么淡定,自然也放松下来,转而打了个哈欠,抿了一口奶茶,集中精力投入案情汇报中去。
今晚刚好也轮到刚转正不久的毛威值班,接到电话后,向义昭便拉着他一同往返于现场;好一阵忙前忙后,毛威才把先后到位的几名相关人员笔录收集齐全。待向义昭的开场白告一段落,毛威受到向义昭的指示,紧接着说道【接警民警和江东区刑警队在现场询问了到场人员与死者的关系,每人在案发推测时间段的行动轨迹,以及他们的不在场证明。接下来江东区警队和街道民警都将会配合我们,对崔慕柏的周边人员,比如辅导员和课程导师、舍友、本科和研究生同学、兼职工作的同事等等,进行深入走访;我也会及时跟进汇总最新走访进度和关键信息。】随后毛威先捡了些重点,把从现场获取的信息给大家概括地叙述了一遍。
孟伊铃(明石轩工作室所有人):
根据现场警员的记录,孟伊铃的笔录是在其先生欧绍霆的陪同下做的,欧绍霆作为粤港市最大的律师事务所 - 宏泰沣律师事务所的创始人和高级合伙人之一,自然就担任起了孟老师的代理律师一职,这当然也是欧仲霖提前通知他父亲到场的原因之一。欧仲霖的父母二人各自经营着自己的事业,还都是各自领域中的佼佼者,在粤港上流社会混得风生水起;但夫妻二人常年保持着互不干扰对方事业的基本相处原则,比如,孟伊铃工作室的法律顾问就是从其他律师事务所请的,而不是让她丈夫从手下的事务所里委派一个。同样,欧绍霆基本不过问任何孟伊铃的工作室业务和经营情况,就更不可能认识工作室里一名小小的兼职模特;之前工作室每逢有展览开幕,欧绍霆会带一些律所的合伙人以及年轻律师来自己的夫人捧个场,除此之外,他已经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没有到访过他夫人这间位于江东区的工作室了。
民警照例与先到场的欧绍霆询问了一些例行问题,包括他与死者的关系,以及他在中秋节当天的具体行程和不在场证明等等。据欧绍霆所述,他私下里并不认识死者、也完全没有接触过,只不过之前在孟伊铃工作室的艺术展览开幕式中,他作为大艺术家孟老师的伴侣自然也受邀在列、经常出席,可能期间偶尔与死者打过一两次照面,所以崔慕柏的照片他仅是看着有点眼熟而已,至于他姓甚名谁、师从何处、平日里做什么工作等等,欧大律师自然是一无所知。而据他口述回忆,昨天上午欧绍霆与律所几名高级合伙人在龙中新区CBD的律师事务所里开季度总结会议,中午大家一同吃了商务餐并简单地庆祝了中秋节,午饭后他与合伙人给员工发了节日祝福和福利,结束后便在自己办公室整理复盘近期经手的重大案件资料、审核上一季度律所的收支情况以及本季度的各项预算、给研究生修改论文、回复学生邮件等等,一直呆到四点一刻左右才离开律所,并由随行秘书方琪开车送去港南区的沧海楼赴约,与孟伊铃一起吃晚饭,而饭后的行踪与以下孟伊铃表述一致,基本佐证了孟伊铃在中秋节晚上的行程和不在场证明,一旁欧绍霆的随行秘书方琪自然也是附和了他叙述的所有细节和关键时间点;再加上目前欧绍霆身上也没看出什么明显的作案动机,所以在询问完例行问题并初步核对不在场证明后,警方目前暂时排除了他的作案嫌疑。
后来到场的孟伊铃,她的举手投足间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文雅得体的大家淑女风范,又糅合着点事业女强人才有的精明强干,一眼看上去就是位温婉谦和但骨子里的强势却不输男性的女士,浑身上下都有一股沉稳古典的端庄美感和高贵典雅。孟伊铃不愧是出入粤港上流社会的艺术家和女商人,稍稍缓过神后,她已理清了思路,恢复了面色,开始慢悠悠地,不温不火地,像做艺术人生访谈一般,认真地回答警方的问题。
问:孟女士和死者之间是什么关系?对死者的家庭、性格、学业工作,平时生活等,有何了解?
答:诶,警察同志,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出事的还是我们工作室的兼职模特,这一下子啊,我心里还真不好接受;我记得小崔好像是他家的独子吧,他这一走,家里父母可怎么办呀。虽说小崔这孩子在我这儿工作了也好一段时间,但平时我和他接触不多;他吧,性格安静温和,上课守时,很有耐心。之前把他招进来就是看他外形条件不错,白净清秀的男孩子,清瘦但又不十分妖媚,整体干净爽朗帅气,而平时言行举止和神态中又带点柔美和忧郁,气质很符合作为我绘画班上一些题材人体模特的要求。我们工作室辅助教学的有好几位兼职模特,男女老少皆有,每人都各有特色;我们有个排课表,每周每人都轮着来,像小崔这个类型的模特,大都是附近几所高校的学生,首先他们性情品格过得去,时间上也比较灵活充裕,上课要价也不贵;有的人呆的时间长一些,有的就只来个寒暑假;小崔他嘛,就属于比较长性的那种孩子。哦,我跑题了,再说到小崔吧,他平时看起来和其他模特没什么差别,只要有人体绘画课我们都会提前通知,来了课前和他说些动作体态和表情的要求,然后课上他都是安安静静地完成人体模特的本职工作,反正我没什么好挑他的;一般下课了我都要留下来回答学生问题,做些额外指导,而模特基本到点直接就走了,他们有的要回学校上课,有的可能还去其他地方打工。所以小崔来这边两年了,其实我们私下也没真正说过几句话,交流也仅限于工作范围内的事务,其他方面我就更不了解他了。
问:昨天(10月5号)孟女士行程安排如何?特别是晚上10点后,有人可以证明你的行程吗?
答:哦,让我想想啊,昨天就是过中秋节呀;因为我们这里每次正式展览开幕前,一般都要闭馆个两三日,现在手上这个展览原定是8号开幕,所以昨天早上我也在展厅里和大家一起忙着收拾,中午大家一起吃的工作餐;下午大概三点吧,我们工作人员就已经把展厅内部布置和卫生保洁等事项全部完成了,我楼上楼下仔细看了一圈,给他们提了一些局部微调的要求;当时地下一楼展厅已经验收完毕了,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只剩一楼还有些作品要调整;然后我和策展人、项目经理、还有小妍确认了8号早上的开幕流程和一些活动细节,就先离开了;那时候好像才四点二十?反正肯定不到四点半吧。之后小妍和其他人留下来做了最后的扫尾工作,我还让他们快点弄完了早点回家过节呢。从工作室出来,我就直接到旧使馆区南入口打车走了,和我先生去吃中秋团圆饭,地点就在港南区码头音乐公园旁边的“沧海楼”,我们定的是海景1号雅间。本来今年双节同庆,是想在家里过的,但家里阿姨自己回乡下过节去了,我家本来就一个儿子,哎,这大过节的,晚上他还要替人值班,家里冷冷清清的,我们两口子自己做饭吃得也没意思,所以提前就在外面定餐了。我们两个这把年纪了晚饭也吃不多,大概吃了一个小时不到吧,吃完饭我们顺道就在音乐公园附近散步消食,接着就直接打车回家了;到家已经8点一刻过了,之后我们看了会儿中秋晚会就洗漱睡了,昨晚没有再出过门。
问:孟女士,你最后一次见到或联系死者是什么时候?当时发现他有什么异常吗?
答:我最后一次见到小崔啊,对了,正好是前天,10月4号上午。我们过节当天肯定不会让学生来上课,而且楼下布置展厅也在收尾,学生上上下下的不方便,所以4号上午是这间工作室开展前,最后一节排在白天的课。4号当天我这里二楼有两个班在上课,一边是人体结构深化,一边是人物速写,都是从早上8点到12点。期间除了休息放松和上卫生间,小崔一直呆在二楼速写教室里,他除了精神好像有点萎靡,四个来小时他都和平时上课表现一样呀,配合我的要求摆了几种造型姿势;我猜他应该就是节假日玩累了吧,也没多问。中午我还点了外送,特地留小崔和另一位兼职模特,加上两个班的学生,一起在工作室里吃了个便饭,算是提前祝他们节日快乐;期间小崔就是安安静静地吃饭,偶尔和大家闲聊几句,开个小玩笑,没什么异常的地方;饭后他和其他人一样,和我打了个招呼,就自己离开工作室了,走的时候应该是两点一刻过了吧,反正不到两点半。对了,昨天中午我忙完一楼展厅的布置,还抽空给小崔挂了个电话,也没什么特别急的事,就是告诉他节后的课程安排;本来这次展览为期一月,江东区工作室白天的课程部分调整到4点闭馆后,5点到9点,剩下课程调整到我在西陵区的工作室里,所以我让小崔自己安排,是晚上来这边当模特,还是白天去西陵区那边兼职,或者都可以;他当时在电话里听起来好像不怎么积极,就只是说自己会考虑一下,等节后再答复我;但没想到,今天他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问:孟女士,您工作室的出入钥匙都在谁手里保管?之前有分享给工作室之外的人员吗?
答:我和小妍、还有我儿子,我们手里都有一份;首先我儿子肯定不会把钥匙拿给别人呀,除了小昭、哦,就是他的副队,他一个干警察的难道不比别人更注意出入安全么;小妍嘛、这孩子在我这里呆得时间也不短了,做事积极踏实,接人待物懂规矩,性格也喜人,我觉得她信得过;诶,虽然我觉得自个儿这真没什么东西好偷的,但我平时也没有随便和别人交流钥匙的爱好。
问:孟女士知道死者和他人平时有无过节?特别是在事发前,他有没有提过与什么人有过不快?
答:哟,警察同志啊,这种事情我就真的不知道了。刚才也说了嘛,我和小崔私下里不太熟,只有工作上的些许交流。我平时呢,自己开班上课、三所学校里的课程、加上艺术创作都很忙的,除了三间工作室里的大事小事,也有自己的圈子要经营;除了偶尔开开玩笑说给他介绍个女朋友,其实我和小崔这样年纪的孩子,也根本聊不到一块儿去。小崔在我这里一向都是很守规矩的,礼貌懂事,安安分分地工作赚钱,在我看来就是个努力的好孩子;至于出了我这大门,小崔他平时和什么人相处,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我真是一点儿也说不上来;不过你们可以去问问小妍,还有我工作室里的其他学生;有些个小丫头,我看她们一下课啊,就喜欢围着小崔转悠,说不定还一起出去玩过,她们有可能知道点什么。
问:孟女士,现在这情况,您有怀疑谁对您以及工作室抱有敌意,想故意破坏这次展览吗?
答:哟,小伙子,你这问题问的呀;我这么和你说吧,每年国内外各大美院招多少人啊?那些半路出家追梦的、蹭热度的、又有多少人呀?还有自学成才的也不在少数;混在这圈子里啊,谁想出头都难的很呐。人红是非多,自己没什么本事还眼红别人的、背地里放冷枪暗箭的,我这些年见的多得去了;你说我做人再够意思再谦和,再怎么提携后辈,也挡不住个别人心黑啊。就说这回出了这事儿,我真没有一点头绪,业界和我不对付的人不是没有,背后说得难听的也不在少数,但我不觉得有谁会极端到跑来杀人。我也在这行业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了,想要破坏一次艺术展览的方式其实挺多的,就非得在我这里见血么?退一步说,如果真是冲着我来的,那不是得先来伤害我么;要是冲着这次展览来的,人都能悄咪咪地摸进来了,那不是得把这里的作品都给砸了么?但现在这叫什么事儿啊,除了那座组合雕塑,其他大大小小的作品都没事儿、那凶手干什么不成,好好地为何非得杀一个我们工作室的兼职模特呢?人家一小伙儿才多大岁数呀,平时老老实实的,还是家里独子,这、这不是作孽么?!
问:死者在今年春,也就是研二下开学不久就退学了,孟女士知道其中有什么缘由吗?
答:哟,这件事儿啊,我当时知道后非常惊讶,也确实有问过小崔,但具体是为什么,他到底有没有和我说实话,现在看来还真是不清楚了。就记得那天傍晚小崔给我挂电话,临时通知我要改一下第二天来这儿上课的时间,从上午改成下午,这种情况挺少见的,我就顺便多问了一句,他才支支吾吾地说上午要去学校办理退学手续,他被安排在那个时段和系主任还有辅导员谈话什么的;我追问他好好的这是怎么了,都到研二下了,毕业在望,还一定要退学,那不可惜了付出的时间精力么;他就不说话了。第二天他到了工作室,我和小妍还轮着问了几回,他有点急了,才说什么,呃,学校教的东西没什么用处,教授导师都是老古董,讲的东西都过时了,不如自己读书查资料自学,和校外的同业交流等,得来的更加透彻,也不如他在外面好好编排几场戏剧学到东西的多,所以不想继续浪费时间和学费。哎,我当时也没多想,本来呀,这学艺术的孩子大都心思细腻敏感,想法多、性子强,我这里也不是没有考进了顶级美院后,还中途退学,自己跑出去追求艺术发展和创新的学生。所以当时小崔他都那么说了,我也就没再啰嗦什么,毕竟人各有志嘛。那之后没几天他又恢复和平常一样的状态,还是每周来我这里几次做人体模特,其他时间忙自己的事情。警察同志啊,不过现在想起来,小崔他退学,也不是一点征兆没有;大概就是他春季开学前的寒假吧,我这边有给参加艺考的学生开展短期集训,他来的课时比较多,不过都是带着黑眼圈来,摆造型的时候心不在焉,容易走神;我觉得可能是放假了年轻孩子都玩得比较迟,就没多想也没多问;现在想来他是不是那时候出了啥事在学校呆不住了,才想着要退学。
接着民警又顺便询问了些关于工作室此次展览的具体事项安排,孟伊铃放缓了语速,轻声说道【其实这次主题展览只是以我和工作室的名义牵个头,特地选用了我的一些近期作品和这个画廊的场地罢了,下面具体工作都是小妍和我们长期合作的几名策展人一起协商安排的,还聘请了中介和设计公司进行内部布置和外围宣传,我主要就是给他们指导一下展览布置和宣传的大方向,给其中的重点决策和筛选作品把把关,帮他们联系了一些同业的朋友和合作伙伴;我下湾区的新工作室才刚刚搞起来,从夏天开始还一直都在忙创作,展览中我真正着手参与和负责的内容并不多。至于最近能自由进出这栋楼的工作人员名单,还有门口监控什么的,你们直接找小妍吧,这些活儿一直都是她在打理,她会把这些材料转给你们。】把以上杂七杂八的事项交待完毕,孟伊铃用修剪的一丝不苟的手指按了按有点刺痛的额角,缓声说道【警察同志呀,我刚才来之前还在省艺协的慈善晚会上喝了点红酒,接到儿子的电话就着急跑出来又吹了些风,现在头有点疼;而且我工作室出了这么大事,原定于8号的展览肯定无法顺利开幕了,我还要联系策展人和中介,安排退票,发布工作室声明,各种事情多的是;你要是没什么其他问题的话,我能先走了吗?】
面前的民警看着满满几页纸的笔录,留下孟伊铃与欧绍霆的联系方式和住所地址,告知他们近期不要离开粤港市并保持和警方的联络通畅,便让她与欧绍霆和方琪,一同驱车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