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多米诺 第53章 Case Two - Chap29

今年的第一号台风肆虐席卷了粤港市的海空陆地和大街小巷，一夜间这个明丽妩媚城市，天地间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水幕和氤氲的潮气，被滔天的雨水浸泡地晦暗且苍白，连日的干燥闷热早已不复；虽然粤港的人民极度欢迎久违的降水和狂暴的风浪，但台风带来的更多是生活的不便和对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威胁。作为一个海滨城市与生俱来的特色，奔腾的海浪拍打着防护堤，溅起白花花的巨浪；连夜的暴雨让粤江的水位暴涨，市内的河道恨不得当晚就地把自己拓宽个几倍，才能堪堪赶上水位急速上涨的速度。一些区域内老小区和老街道的下水道显然已经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降水量，天微亮，城市各个不知名的角落就开始内涝，河水海水叫嚣着倒灌，吞噬着它们原本无法触及的陆地；不少生活在低洼地势和楼房低层的居民，早晨一觉醒来，都被漂浮在屋内各处的拖鞋和杂物打断了一天的计划。在大自然的怒意面前，人类所有的梦想和**都是个笑话。

呼呼地刮了一夜的狂风，配上把夜幕点燃如白昼的闪电、阵阵轰隆的刺耳雷鸣、以及倾倒了大半个天池的雨水，这些远在窗外又近在耳边、搭配合理又不和谐的重金属摇滚，伴随了市局刑警队大部分队员的后半夜生活。成箱的物证在大家手里交换流转，被一一贴上标签，归类整理，查证分析，到岗的队员们都如流水线上的机械齿轮般，默契且熟练地运作着。鉴于人手有限，时间空间也有限，大家都舍不得跑去仅仅隔了一个路口的宿舍楼，只能轮流去值班室不安稳地眯上一会儿，直到那松动的窗户把被横向冲过来的劲风撞上，猛地发出“邦邦”的声响，才惊醒那窄窄的行军床上的人；只见他/她打滚起身，揉搓着打架的上下眼皮挪去办公室里换班。

被台风奇袭的粤港市，今天连清晨的天光都是冷淡的深灰色；但在市局刑警队的众人眼中，通宵加班后的天明信号永远都是金灿灿红彤彤的，这预示着畅快的热水澡以及食堂丰盛的早餐，还有马上就可以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去的、软乎乎的被窝。

感谢技术组“周老板”的手下大将给力，通宵全力支持；也所幸除了一开始的开机密码，那台主机上的文件没有任何复杂的加密技术；所以后半夜，警队众人都对着那台电脑上数百个或长或短、令人反胃作呕、又咬碎后槽牙的色情视频原件，进行分类检查，逐一辨别视频中的女孩子和嫖客的面容特征，并在警方查询系统中进行面部识别匹配。历经数小时的努力，警方最终确认，那台电脑中最早能追溯到三年多前的巨大视频储量中，除了俞佑熙原宿舍的八名女孩以及任祺，还有其他20来名女孩和个别男孩的面容身影；大家初略估计下来，田广博和孔立武控制的这个强迫未成年□□的小团伙，在任一特定段时间内，他们手上都能固定掌握着大约15~18件各种类型和口味的“货物”，以供客人随心所欲地挑选享用。而那栋位于“明秀园”一期“竹河区”的豪华欧式别墅107号，则在粤港市的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充当了至少三年的酒池肉林，滋生了无穷无尽的贪念和**。

那台电脑里发现的后续内容才是真正潘多拉魔盒释放出来的恶魔，原来田广博和孔立武还专门设立了自己的“商品”网站，将女孩和男孩放在网站上分门别类明码标价，且交易都是用加密电子货币完成，既无从追查其客户和收入源头，也无法掌握那一笔笔嫖资的最终资金流向。不过根据大家的保守估计，这场“围剿”下来，其背后将要挖出来的嫖客规模，说不定都能赶上之前港南区和下湾特别区的联合行动成果了。昨晚欧、向二人误打误撞碰上的一屋子证据，让杨局和刘副局都这把岁数了，也一同熬了个通宵，一刻不离地守在各自的办公室，就靠着躺椅盖着小薄毯微眯一会儿，随时接受最新的速报。

关于在别墅内部各处收集到的毛发等细小物证和其他相关物品，痕检组连夜做了全套DNA和指纹比对；特别是对于别墅客厅地板缝儿里获取的血迹和沙发里的毛发等做了加急处理，小芳于今天清晨五点不到，怀揣着初检报告敲开了欧仲霖办公室的门，浓重的黑眼圈也遮不住她眼底的兴奋，用极快的语速告知欧仲霖和其他队员，客厅的血迹和毛发经DNA检验，证实都属于俞佑熙，加上垃圾桶底些许没有彻底清理干净的水晶烟灰缸碎片，可以确认那里定是西陵区警队连边儿都没摸着的第一案发现场，这下可跑不了了。

而之后不到半个小时，杨浙宏主任又亲自来了大办公室一趟；原来杨主任在第二批人员到达之前，让小芳等人在那酒窖中隐藏着的机房监控室提取了能找到的所有毛发和指纹，而刚刚的比对结果显示，那密室一般的房间应该只有田广博、孔立武，和另一名人员，统共三人出入过；而这第三名人员，本以为会是大海捞针，但幸运的是他们竟然很快在系统中找到了匹配，是一名有赌博和□□前科在身的技术人员，现居住于港南区和下湾特别区交界处附近的一个老小区内，估计这位就是给田广博打下手，负责处理色情视频、网站运营，以及虚拟资金转移的狗腿子了。鉴于这名人员的重要性，目前警方无法判断他在得知田广博和孔立武的死讯之后，到底偷偷跑路没有；所以在众人浏览第二份报告的同时，姚剑辛和毛威已经组织好了市局的外勤人员，并联系了港南区的街道派出所配合行动；只要一旦确认了他人还在粤港市内，就出其不意，立即进行布控抓捕。

只不过那台被整个儿拖回来的密码保险箱，真难为了痕检组，虽然他们可以强力破壳，但为了保持证物完整性，杨浙宏还是决定今天早上第一件事情就是联系保险柜品牌商，以力求获取更加温和的打开方式。不过欧仲霖倒是对保险箱里的内容不好奇了，他掐指一算，言之凿凿，里面一定是类似于账本一类的东西。但无论有没有账本，从那些视频中能清晰辨认出来的嫖客面容，已是铁证如山，那些人渣肯定无从抵赖。还有，那名即将落在警方手里的、掌握着关键证据的技术人员，不一定拥有能打开这保险箱的密码。

随着姚剑辛得到派出所那边的确认信息，带着一对人马顶着无休止的暴风雨就出动了。带头和大家一起熬了一夜的欧仲霖，随后在值班室蒙头呼呼大睡了两个小时不到，早上八点就自动醒了过来。他竟然还精神抖擞地去健身房打了一会儿拳，果然案情的突破才是他最好的兴奋剂，待欧仲霖冲了澡出来迈进大办公室时，以及快九点了；他接过向义昭递来的鸡蛋培根三明治，看着天光大亮才收到消息，冒着早高峰和风雨天气，还比平时都早了一个小时到罗敏娟和文佳媛，对她们道了声辛苦；他见两人已经在短时间内跟上大部队的节奏，且浏览完最新获取的证物，便让她们都稍微准备下，等会儿借着送早饭的时机，轮流先去和三名女孩子随意聊聊，顺带展示些□□视频片段，看她们现在是否愿意主动交代；毕竟这样敏感的话题，还是由女同志去开□□涉更适合些。

早上九点半，罗敏娟、萌萌和文佳媛三人，分别端着一份市局食堂标准的早餐（鲜肉小笼包加甜豆浆），一脸痛惜又同情地坐在了三名女孩的对面；今天她们都换上一副较之前更为温和的语气态度，默默看着对面的女孩以各种心情和姿态吃完了顿漫长无比的早餐；收拾妥当之后，罗敏娟清清嗓子开了个头，她先是将风雨飘摇的夜幕下，那栋被警用灯、路灯和闪电，共同照射得惨白的别墅正面照片放在了三人的面前，以及那些她们再熟悉不过的室内结构和陈设照片；不等女孩子们有何反应，她又无声播放了几段长度仅十几秒但分别含有三人的□□色情视频，其中女孩子们的动作面容和不情愿的表情，都清晰可见。

此后便是一段长长的静默，几个女孩子都低着头不说话，仅有低低的抽泣声时不时传来，转而渐渐变成一声高过一声的嚎啕大哭；隔壁监控室里，刘菁，欧仲霖和向义昭，围着监控显示器坐着，盯着画面里女孩子们大幅度耸动的肩膀和怎么都摸不完的泪水，眼神更加深沉。萌萌和小媛给她们每人送上一盒抽纸，而罗敏娟也不催她们，只等待她们将近两年来胸中积压的情绪全部发泄完；随着她们的哭声放缓变弱，气息终于通畅，坐在中间的高怜左右瞄了眼身边的吕筱薇和叶织葭，三人默默地交换了眼神后，最终还是高怜用她那虚弱沙哑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我们，说、说不清楚；来、来之前阿玥已经再三交待了，她、她说只要你们能找到那些视频原件，就直接去找她；她、她会和你们详谈的。。。】

另外两个女孩闻言也一个劲地点头附和高怜的说法；众人都奇怪她们的态度转变，文佳媛不解地追问她们为何只有在看到这些视频后才愿意和警方交流；如果她们能一早就把事情统统说清楚，警方肯定会尽全力找出这些物证，对田广博三人和那些嫖客的行为追查到底，也不用和她们浪费时间来回兜圈子；高怜听着文佳媛责怪的语气，把头埋得更低了，摸着泪水一抽一抽地补充道【阿玥、不让，她说，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你们警方，和田广博他们不是蛇鼠一窝，不是黑保护伞。】看来正如大家讨论推断的一样，对于解开田广博等三人的凶杀案，一切的开端最终还是得回到策划者江清玥的身上找答案。

罗敏娟跟着萌萌和小媛后面，起身准备离开审讯室，把房间留给三名女孩相互舔舐疗伤；高怜突然抬头叫停她们离去的脚步，弱弱地请求警方能不能不要把这些事情告诉她们的家长；罗敏娟在门口止住动作，转身同情也严肃地回道【丫头，你们都是未成年人，现在除了三名死者的凶杀案本身，还有社会性质恶劣的组织□□案。我们警方发现并缴获这些证据，于情于理都有告知你们家长的责任和义务；还有，先不说你们作为连环凶案嫌疑人，之前遇到性侵和被迫□□那么严重的事情，你们只是一再地向犯罪分子妥协，没有向学校和班主任反映，也没能及时地向自己父母和警方求助，才一错再错，最终自己也走向犯罪，把情况推向今天这样无可挽回的田地。】罗敏娟看着她们红彤彤的双眼和颤抖的双唇，也是不忍心继续说教，末了只淡淡地安慰道【可以了，我们自是会找江清玥好好聊聊的。现在你们各自冷静清醒一下，想清楚要怎么面对父母，怎么向我们交代犯案经过和事实细节；这次希望你们能抓住最后的机会，实事求是地坦白，之后警方也好帮助你们争取从宽处理，从轻发落；丫头啊，你们今后的人生还很长，不要一错再错了，好好珍惜自己吧。】罗敏娟轻轻地一声叹息，带上了审讯室的门。

这边偌大的办公室里，众人围成一团看着欧仲霖；按三名女生说的，他打开免提，按下江清玥的手机号，没响两声就立即被接起，好像对方一直都在等待这通电话，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不同于上次与欧仲霖和向义昭二人接触时那样不耐烦，江清玥更为轻柔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来，欧仲霖这次也不和她废话了，直接把警方掌握的别墅和色情视频情况大致说了一下，并传达了从高怜那里受到的“指示”，随后便“客气”地询问江清玥，她是愿意和乌倩两个人，自己来市局配合调查呢，还是想警方亲自上门去请她们呢。

黎越高中的女生旧宿舍里，江清玥的手机躺在俞佑熙的书桌上，也开着免提，江清玥坐在俞佑熙床位下方的书桌旁，看着空荡荡的书桌书架和抽屉，身后坐着同样一言不发的乌倩；江清玥安静地听完欧仲霖那威严的声音和平直的语调中传达出的意思，侧头望向窗外的一片迷蒙的白幕，微微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框底投下一片阴影，和她不带妆容的脸上那浓浓的黑眼圈相重合。末了，江清玥空洞的声音仿佛从无底的深渊中传来，冷清又轻薄，飘入众人耳中；江清玥同样礼貌底提出，今天就不劳烦警察同志们大老远地来回跑动了，她们二人将自己来到市局投案自首；此外，江清玥还拒绝了任何律师或者监护人在场，解释道【你们大概也查到了，我是被江家收养的；小时候入学年龄晚一点，所以我比她们几个都大了半岁，上个月初我的生日刚过，满18了；我不需要任何人的陪同或同意，就可以接受警方问话。倩倩嘛，她会自己打电话通知她父母的去市局的，也不用麻烦你们了。】

随着江清玥挂断电话，众人瞪大了一双双眼睛看着欧仲霖不说话，而后向义昭带头问道【欧队，那高怜说啥你就信了，不怕她又满嘴跑火车，扯谎么？还有啊，你这样直接打电话给江清玥，也不怕她跑了？还同意让她自己投案自首？】欧仲霖环顾众人一眼，胸有成竹地回道【你们把心放在肚子里，这回肯定稳了，人准跑不；要是人真跑了，我自己去逮回来，绝不劳烦大家，行了吧。嘿，整整熬了一周了，我们的手上的三条命案，连带俞佑熙的命案，终于算是能了结喽！】

欧仲霖抻个懒腰，从萌萌的手里接过一叠整理好的资料，一边慢慢走向自己的办公室，一边回头朝众人传达了一下上面的意思，道【还有啊，这回背后扯出来的嫖宿未成年少男少女案，性质极其恶劣；那些视频里的人渣你们都看清楚了吧，其中不少可都是有头有脸的衣冠禽兽啊；昨晚我们上报之后，省公安厅于今早研究讨论，已经成立了专案组，他们要亲自下来接手彻查田广博的□□团伙和背后的金主、嫖客、以及保护伞；田广博和孔立武是死有余辜，但他们身后的人也一个不能放过；现在杨局已经做出指示了，你们赶紧整理我们手上的物证，列出目前为止在视频里发现的、并可以确认身份的受害者名单，开始联系这些人，准备给她/他们录口供。荣浩，让杨主任和小周两边，都加紧着点，视频和账本一样都不能少。等过两天专案组一到，这些资料可就要移交给他们；所以大家再辛苦辛苦，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刚才刘局跟我说了，等命案和□□案一移交，就给我们放大假！】

接受了欧仲霖的打气鼓舞，众人该去补觉的就抓紧时间补觉，该交班的就交班，纷纷回到自己的岗位；明明是其他一些行业最为放松愉快的周五，对市局刑警队的警员们来说，却比平日里更要忙碌上数倍。

有了欧仲霖信誓旦旦的保证，众人也放下心来全身心投入手头的工作，耐心等待江清玥和乌倩的到来；专心致志的时光总是流逝地飞快，轮到向义昭再次离开座位去倒水时，已经将近中午了；他听到萌萌桌上的时钟报时，刚想问问欧仲霖中午准备吃什么，值班室的小警员就敲开了大办公室的门，用夸张的手势指指地下，说楼下有两名女孩，叫江清玥和乌倩，一进来就说要见欧队，现正在接待室里等着。听到这里向义昭也顾不得午饭不午饭的了，朝着队长办公室的方向喊了一声，连忙亲自下楼，把二人带上楼，并登记安排进了审讯室。

欧仲霖和萌萌踏进审讯室，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江清玥翘着二郎腿，双手捧着一次性水杯，挺直地坐着，直直地盯着前方的监视器，脸上竟挂着点淡淡的笑；听到开门的响动，抬头用眼角斜着看向来人，瞧不出情绪喜怒；她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比上次相见时，她戴着更长的眼睫毛、更厚的修容和高光，更浓重的眼影眼线，口红的颜色也更加饱满艳丽，简直是审讯室里，甚至是这栋楼里，最靓丽的一抹色彩。其招摇的动作姿态和神色，也一点不像个高中女生该有的样子，而更趋近于她的班主任和任课老师在走访时，用来形容俞佑熙的那个不堪词语，活生生的一副“出台小姐”的样儿。

江清玥不愧是这小团伙的主心骨，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有心情在出门前不紧不慢地从头到脚地掇拾了自己：她今天里面穿着酒红色的亚麻质地短袖，松垮地披着件黑色的长袖短款皮外套遮挡有些阴冷的风雨，下身那条藏蓝色紧身九分牛仔裤，完美地展现了她修长匀称的双腿，而高帮帆布鞋盖住了若隐若现的白皙脚踝，但米白色的鞋面上此时却溅满了看不清颜色的污泥，与她全身上下精致洁净的装扮相去甚远。

萌萌在电脑后坐下开始记录口供，欧仲霖也在江清玥面前站定，他颇具优势的身高和体格，借着审讯室的灯光，在江清玥的周身投下大面积阴影。江清玥显然是不舒服任何陌生男性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即使对方没有任何恶意或其他想法；她不自然地侧过脸，稍稍挪动了坐姿朝后靠了靠，向来敏锐的欧仲霖这时仿佛没有察觉到江清玥的不适，进一步靠近桌椅和座位，他把平板放在桌面上推向江清玥的方向，一张张呈现早上已经给高怜等三人看过的物证，全面展示了警方的诚意。

江清玥伸长了脖子盯着屏幕，闪动的微光倒影在她如墨的眼底，她突然叫住欧仲霖还在继续划动的手指，冷硬地喊了声“够了”，狠狠地靠向椅背，胸部微微起伏，大口喘息了几次，这是她今天走进这栋楼后，第一次表现出了点情绪波动。江清玥在欧仲霖和萌萌无声的注视下，慢慢地调整好了情绪，开始叙述她们五个女孩子和任祺如此大费周章的举措背后的前因后果，以及他们如何计划并实施了对于田广博等三人的谋杀案。伴随着江清玥冷漠的口吻，从她的口中一句一句地流出与其年龄和身份完全不搭嘎的词句，审讯室里的二人和隔壁监控室里旁听的众人，都紧皱着眉头静静地熬完这场审讯，“重温”对那些未成年少男少女来说，最不愿意被人扒开窥视的伤痕。

接下来的时间基本就是江清玥的单口秀，期间偶尔穿插着萌萌好奇的打断和欧仲霖简短的提问。

高一国庆节的合宿噩梦：

一切的噩梦开始都源于两年前那个秋风送爽但依旧炎热的国庆节。那时候俞佑熙她们还住在江东区的老校区，从九月份开学第一天起就和段淳铭有点眉来眼去的俞佑熙，国庆节放假前一天的晚课后，难得兴高采烈地回到宿舍，一向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竟然主动开口询问她的另外七名舍友们，这个国庆节假期的最后三天，有没有兴趣和同班的两个男生一起去西陵区附近的别墅区合宿。作为和俞佑熙在分配宿舍时就成了一见如故的死党，江清玥和乌倩二人立马就答应了，也不管到底是和谁去哪里合宿；吕筱薇和叶织葭放假期间都没有别的安排，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顺口问了问具体细节，当得知两名向她们发出邀请的男生是新生中颇受欢迎的段淳铭和任祺，而用于合宿的别墅所有人是段淳铭的某个远房亲戚，并且还有两名学校的男性教职工（既保安处的田广博和体育组老师孔立武）给这次男女生出行合宿“保驾护航”时，她们也毫不犹豫地点头了；平时都是低着头缩着肩膀不怎么出声，说起话来也细声细气、颤音中带着哭腔的高怜，这回倒是比剩下另外两人更加积极，随着吕筱薇和叶织葭的加入，也提出自己从没去附近的别墅区玩过，想一起去看看，而在听到俞佑熙解释说合宿中还有自制烧烤、试胆游戏等活动时，也跃跃欲试地同意了；最后两人看这情形，难得俞佑熙屈尊降贵地开口了，所以也不想扫大家的兴或在大好的节日里表现得特别不合群，加上确实没有其他的出游计划，大家一起出去走走还能促进下宿舍里的感情，也就随大流地答应了。

起先事事都如大家所设想的那样，当天早上9点左右，田广博和孔立武开着两辆七座商务车在黎越高中江东校区正门外的公交站附近接上她们，而段淳铭和任祺早已在车上等候了，大家一上车便放下随身的简易行李，相互打了个招呼，因为都是同龄人，加上还是同班同学，很快熟络起来，一路有说有笑的，分食了事前买好的饮料和零食，哼着歌儿做着游戏聊着八卦开着小玩笑，连给她们充当司机的田广博和孔立武，都时不时说上几句打趣儿的话增加一下氛围，没想到平时看起来老严肃的体育老师和凶神恶煞的校园安保人员，竟然也有“亲和”的一面。今天的路况也十分配合，前后两个小时不到的车程几乎是畅通无阻，不知不觉中很快就接近了别墅区“明秀园”的地界，两旁路边的景致都变得华贵精致又富有情调来，打开车窗，连拂过的微风都有了馨香；女生们都想着这次集体出行真是来对了，对后续的合宿活动充满了期待。

随后见着“明秀园”门口的安保小哥与田广博和孔立武非常熟悉，二人带着两车十名男男女女学生进入别墅区，连身份登记都用不着，大家就更加放下了心防。而后田广博和孔立武带着两车人在明秀园内大致逛了一圈，熟悉了一下环境，告诉她们接下来两天有兴趣也可以自己出来溜溜，最后才把车停在了竹河区其中一栋别墅107号的门口。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在前院里瞧来瞧去，俞佑熙笑靥如花地拉着江清玥和乌倩，并招呼其余几名女孩子，兴高采烈地提出要来一张宿舍集体照，就此留下那张到此一游的合照。

美好的时光和甜蜜的记忆总是转瞬即逝且容易遗忘的，时光荏苒，回忆的相册终会被蒙上厚厚的灰尘，只有深入骨髓的痛苦和仇恨才能如影随形地伴随我们终生，铭刻进我们的灵魂。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入别墅后，田广博与孔立武立即提出他们要去后院准备一下烧烤炉和碳烤架等设备以及午饭的食材，让作为半个“主人”的段淳铭，带着任祺，领着八名女孩子参观别墅的内部结构和设施装潢，并且给她们两两各分配一间房间，放置行李等等。待大家绕了一圈下来路过大厅望向后院，露天宴会厅旁边已升起了袅袅炊烟，碳烤架上偶尔踊跃跳动的明火苗儿，旁边的长桌上已经摆好了一盘盘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预制生食和酱汁，都在阳光下反射着诱人的光芒。

习习秋风中飘来果实成熟和花叶凋萎混合着的舒爽气息，午饭按计划大家聚在一起动手烧烤，一桌的食物被一群身强体健的高中生们一扫而光，他们喝着冰凉甜腻的调制果饮，啃着浸满辛辣酸甜酱料的烤肉，随着震动的音乐扭动着饱含青春活力的身体。饭后田广博和孔立武则借口早上开车和准备食物有些疲惫，便上楼休息，留下孩子们自己在别墅内更加自在地活动；午后的活动就如之前安排好的一样，大家在大厅里柔软洁净的金红色地毯上坐成一圈，一边打牌玩真心话大冒险，一边分出点注意力偶尔瞄几眼巨大的液晶显示屏中循环播放着的老电影。期间并无什么异常的事发生，高中男女生正是情意懵懂的时候，小小的游戏仅是媒介，提供了他们能光明正大地相互接触、互生暧昧的机会；段淳铭全程都很兴奋，是个挑起气氛的来事儿小能手，任祺显得更腼腆且沉默，但对女生们提出的各种要求也是有求必应，耐性爽快地配合。

晚饭他们叫了别墅区外面一家高档私房菜的招牌必点，因为区内不允许送外卖员进出，孔立武便开着车去取回来，而田广博提出要为晚上的试胆大会稍微做些准备，后脚跟着孔立武也出门了。等孔立武带着香气四溢的晚餐回来时，别墅外面也同时停了三五辆高档私家车，田广博领着一位大腹便便满面油光但衣着光鲜的中年男人走进来，非常合理地解释，是因为隔壁别墅106号今晚在搞派对，但他们的车库不够用了，而区内的道路两边又不允许停车，所以就想借用一下107号别墅的车库和前院停三辆车，并在知道了这里也是多人聚会后，带来两瓶名贵的葡萄酒作为谢礼。因为对大家接下来的活动并无影响，满屋子的男生女生们自然没有什么异议，看了两眼来人后，就随着孔立武去车里取餐，或者去餐厅里布置餐具。

中年男人在慢吞吞地转身挪步离开前，他那双被肥肉挤得只剩一条缝的倒三角小眼睛，贪婪且性奋地来回打量着八名女生露在衣服外面白嫩细腻的□□和丰满的身躯，毫无遮掩的打量引得对这种目光更为熟悉敏锐的江清玥，心里一阵隐隐不安和不适，但看大家都各忙各的没有什么反应，而且那男人随即也就跟着田广博身后离开了别墅，她只觉得是自己多心了，甩甩脑袋除去多余的心思，重新加入俞佑熙和乌倩的行列，帮着一起清洗摆放起了十二人晚饭要用的餐具。

大家美美地品尝着私房菜的美味，在田广博和段淳铭的怂恿下，平时一般只喝低度甜果酒的几名女生，都试着喝了那“热情”的隔壁邻居慷慨赠送的高档红酒；果然红酒这种玩意儿，贵的就是好的，几杯红艳艳的液体下肚，她们双颊都带上了点粉红，头有点晕乎乎的，脚底下轻飘飘的；本就不胜酒力的高怜，已经没什么力气地瘫坐在椅子里，嘴里还轻轻地念叨着一会儿要参加试胆大会，而一旁也没少喝酒的四名男性，看起来还是颇为清醒的模样。此刻田广博、孔立武和段淳铭一改之前的热情和气，已经换上了另一副嘴脸，坐在各种的座位上，满脸邪笑地盯着八名女生一一昏迷倒下；孤独地站在长桌另一边的任祺，此时却根本不敢抬头，只是盯着脚趾头，纠结地扯着自己的衣角，表现出“无辜”孩童般的无措和愧疚。

几名女生再次醒来，已经天光大亮了，各自躺在陌生的床铺上，四肢无力头疼欲裂，但身体上的疼痛却比太阳穴的刺痛来得更加猛烈清晰；女孩子们看着自己□□青青紫紫还带着伤痕血污的身体，如果现在还不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那也就太不符合当代早熟青少年的身份设定了，虽然记忆依旧是模糊不清的，震惊之余肯定也恍然大悟了。她们看着地上被撕扯得破烂衣服，只能摸索着找到自己行李包，从中拿出换洗的衣服哆哆嗦嗦地穿好，然后几人抱团在一块儿，苦着脸哭哭啼啼，对接下会发生什么都毫无头绪；她们不知道当下是应该蒙着头偷偷离开此地咽下这个天大的哑巴亏，还是找到肯定还在这别墅里某处的田广博等四人当面问个清楚讨个说法。“所幸”的是不需要她们做单项选择题，而田广博等人也不留给她们任何做选择的余地。几个女生相顾无言，终于，她们从相互的眼神中理会了到了各自的决定，接着便紧紧地搂着自己怀中的背包，像攥着最后一把救命稻草，扶着楼梯扶着墙壁，相互搀扶着准备悄声离开；不过还没等她们的手指尖儿碰到前门的门把，就在大厅里被豪横地坐在沙发上，神清气爽且一脸魇足的田广博拦下了。

田广博正坐在沙发的正中间，一脸凶相地邪笑着，两旁侧边的沙发上坐着悠哉游哉看热闹的孔立武，而任祺和段淳铭则是歪着身子靠在客厅的墙边，都埋着脑袋不敢看向任何人。田广博拉长着他那粗犷的声音，叫停她们离开的脚步，让她们都坐下，好好聊聊。轻蔑地看着抱成一团的女孩们，田广博嚣张地对她们进行了一番冷嘲热讽，直接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他靠着弹性极佳的进口真皮沙发，抬着头，微眯着下垂的三角眼，粗糙的手指来回摸着厚厚的嘴唇，并用毫不掩饰的眼神扫过女孩们的身体，好像还在咂摸回味昨晚享受的极乐之滋。俞佑熙应该是被田广博这种态度彻底激怒了，她挺起气势，支起还酸痛不已的身体，扬言离开了这里立马就去报警。田广博对于她们小猫咪般的虚张声势毫不在意，哼笑几声，那粗粝的声音如恶魔的低语，从那时起就一直日日夜夜萦绕在女孩们的心头，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昨晚的当季“新品”被反复尝试过后，“高贵”的客人们都表示很满意，乘兴而来尽情而归，由衷地称赞田广博和孔立武他们的提供服务还是一向的“贴心周到”；田广博接下来就顺理成章地把八名女孩都登记入库，列入了自己的上架货物清单中，毫不客气地告知她们，第一，客人们已经把相应的“报酬”放入了她们各自的钱包里，既然收了钱，那就是出来卖的了，所以也不必在意自己那不值钱的清白了；第二，如果她们执意要报警的话，那也不要紧，因为药物和酒精的作用，她们没人记得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加上提前采取的安全和清理措施，根本没有留下能指向任何人的证据，警察来了也只能不了了之；第三，她们昨晚“极速成长”的全部过程都被拍下了视频，田广博手里还有她们每个人的家庭住址和家里人的工作单位，要是到时候有谁真的不听话想讨个公道，他不介意先把那些高清□□堪比电影时长的的爱情动作片发到她们家人手里和网上去，让她们全家人都在单位里和社会上出出名，再红刀子进白刀子出，和她们全体来个鱼死网破。

田广博这通“三连击”让未经世事且法律知识并不健全的高中女生都瑟瑟发抖，气愤不已又无可奈何，从妥协的那一刻开始，她们就已经被田广博和孔立武死死拿捏住了。其中除了看起来有点惊魂未定，其实内心已经冷静下来的江清玥，打算搏上一搏，其他七人就算不管自己，也不能不顾家里人的脸面和死活，躁动了一番又都沉默下来，暂且算是被迫认命了。江清玥还想反抗一下争取些什么，就被靠在身边的俞佑熙拉住了衣角，她看着俞佑熙自责又恐惧的表情，也只能先忍下来。最后田广博看她们好像都明白了其中厉害关系和双方目前的优劣势，便命令她们乖乖地上楼去洗澡，并把昨天穿的衣服都拿去扔了。

从那之后，八名女生便成了田广博和孔立武的敛财工具，时不时就在课后或周末，被安排去接待那些对未成年女孩有特殊癖好的客人；直到高一下学期结束，暑假期间两名女生终于以某种理由转学离开，逃离两人的魔爪；而高二上学期结束时，她们剩下六人一同搬入西陵区的校舍，那对她们身心的双重摧残和折磨又成为了她们在离市区近两个小时车程的偏远校园内，学习和生活之外孤立无援的一部分。

江清玥的叙述声变得越来越低，但她一直都是那么平静，好像仅仅在闲聊，分享一个与自己无关的茶余饭后故事以娱众人；隔壁监控室里的刘副局等人都握紧了拳头，向义昭拍着桌子发泄心中的怒气，萌萌现在连打字的手都在颤抖，把后槽牙咬的吱嘎作响，她露出稍微不忍的表情，还是咽下愤怒，有些小心翼翼地询问了俞佑熙怀孕和堕胎的事情；江清玥把脑袋偏向一边，好像在尽力回避这个问题，随后她还是气息不稳地清了清嗓子，简单描述了俞佑熙怎样发现自己意外怀孕，她如何陪着俞佑熙、背着田广博和孔立武翘课跑去江东区的医院就医；正在两个女孩子不知如何是好，考虑偷偷筹钱去私立医院做人流时，俞佑熙怀孕的情况不幸被段淳铭发现，她还是被田广博逼着去港南区和下湾特别区交界附近的一家黑诊所堕了胎。

靠在墙边始终沉默地听着的欧仲霖面色黑沉，他并无其他外露的情绪，待萌萌键盘上的敲击声减弱，他接着让江清玥再仔细说说，既然她们宿舍和田广博等人都相安无事这么久了，几周前俞佑熙的突然被害又是怎么回事儿。当“俞佑熙被害”几个字灌入江清玥的耳中时，是她今天以来第二次露出一点不一样的表情和姿态，不再是那么冷漠和死寂，而是满怀不舍和怀念，有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又带着惋惜和爱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