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触手和他的月光 第6章 第 6 章

幽微的光线，忽明忽灭，那是海底自给自足的小灯塔在游动。不知名的鱼类的悠长叫声，让闻硕自睡梦中清醒了过来。随着他的醒来，硕大的夜明珠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带来了一室光明。

不知是何材质制作的流苏，稍微遮挡了闻硕的视线，但这不妨碍他意识到，阿比斯此刻不在他身边。

“阿比斯大人？”他试着呼唤，毕竟他动不了，想干什么都需要他人的帮助。

流苏被自下拨开了。闻硕没看到人，眨眨眼，下一刻，床沿却是窜上来好几根触手。

那不该是什么美景。漆黑的几乎快要看不出纹理的触手，覆盖着不能细看的成百上千的吸盘。它们柔韧但滑腻，泛着让人看了会毛骨悚然的光泽。先前只是虚影还好，这次看到了实体，不得不说，是一般人看了会恐惧与颤栗的存在。

闻硕却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他看着床边小心翼翼的触手，是的，它们给他的，就是“小心翼翼”的感觉：一动不动，紧紧地贴在床垫上，紧张得肥硕的身躯都要僵硬起来。

于是等阿比斯带着战利品回来之时，卧室内传来的，便是闻硕被逗乐的笑声。

只见房间内，闻硕靠坐在床头，怀里抱着一根幸福得几乎软塌成水的触手，床下更是热闹，打滚的，打结的，以及在阿比斯到来的那一刻，成功把自己打成麻花，解不开了的。

闻硕简直觉得这些小家伙不要太可爱了，又软又萌，不对，这应该是傻萌吧？

傻萌的团成一团的触手们委屈地靠近闻硕，下一刻，便被忽然出现的阿比斯无情地推了开去。

闻硕眼泪都要笑出来了：“它们没事吧？”话毕，却是略微一愣。

“怎么了？”阿比斯问道。

怀中的触手碰了碰闻硕的脸颊，让他回了神：“没什么，就是，您看着有些不一样。”

“能看清一点了？”

“嗯。”闻硕点点头。烟雾消散了一些，依稀能看到五官的形状。

怀中的触手同样被无情地扔了出去，换成闻硕被阿比斯抱在怀中：“是好事，你的身体在恢复。”

闻硕眼睛一亮：“真的？”

“你说呢？”

闻硕想了想，身体虽然还是不能动，不过的确比之前轻盈了一些。他不由得既好奇又崇拜地看着阿比斯：“您怎么做到的？是我吃的那些东西吗？”

阿比斯自然乐意闻硕这么想：“嗯。”

“谢谢您，阿比斯大人，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

头被温柔地抚摸，伴随着让闻硕沉醉的低语：“你快点好起来，就是最好的感谢了。”

这就是恋爱？多像是天使的私语，又或者，是恶魔的诱惑呢？闻硕这一刻只觉得，哪怕是恶魔的诱惑也无所谓了，他只想沉浸在与阿比斯相伴的氛围中，沉醉不醒。

不过二人世界没有继续下去，阿比斯带着闻硕，去看了他意想不到的一个人——赵辰阳。

依旧是那个极为恢弘的大厅，但是再见面的两人，却是各自惊讶。

闻硕惊讶于赵辰阳的狼狈，汗湿的脸颊，蜡黄的脸色。他一顿，上下打量着赵辰阳，又仔细看了一番才发现自己真的没看错，这个赵辰阳，竟然莫名其妙难看了很多。原本记忆中白皙的面庞是没有了的，恰到好处的眉眼也是莫名多了点平庸的味道。总之，如果说之前的赵辰阳是带水的竹，那现在的赵辰阳，就是枯萎在地的叶。

赵辰阳也是一脸不敢置信，或者说，他的目光很快就变得充满了恨意。这根本无法遮掩的嫉妒，在看着闻硕身后不可名状之人后，变成了极为复杂的神色。

先是毫不掩饰的恐惧，瑟瑟发抖，但不知为何，下一刻，却完全变了模样。嫉妒？羡慕？觊觎？闻硕皱起眉，这个人真的是，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

面对这样**裸的打量，阿比斯倒也不在意：“怎么处理，要杀了他吗？”他问闻硕。

闻硕一惊：“什么？”

阿比斯这才想起，他忘记说明了，便将先前得到的光球塞给了闻硕，当然，此刻这颗光球，是表面碎裂了的模样。

赵辰阳看清了那团光球，忍不住尖叫起来：“那是我的系统！还给……”不过下一刻，他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在那边停滞不动了。

闻硕盯着这团玻璃球一样的东西：“这是什么？”他并不能看到，他指尖有和它相连的丝线。

“天外来客。”阿比斯言简意赅道，他扶着闻硕的手，插入了那颗光球之中。

在听到了碎裂的尖啸声的同时，闻硕眼前，霎时间浮现出了许多的记忆。

孤儿院时，踉踉跄跄跟在他身后的赵辰阳，紧贴着自己安睡的赵辰阳，背地里笑得阴郁的赵辰阳，期待地向他讨要礼物的赵辰阳。闻硕看着这些记忆，恍如隔世，他几乎都要忘了，他小时候，曾经是真的把赵晨阳当做弟弟看待的。

紧接着，记忆一阵跳跃，变成了他和江亭在争吵，他一度在向江亭解释，对方却是极不耐烦地甩手就走，在他去拉住对方的时候，被对方一拳打倒在地。这一幅画面，却也有着闻硕不知道的后续发展，那就是江亭在甩开了自己后，把满脸委屈的赵辰阳抱在怀里小心安慰的画面。

后来呢？闻硕忍不住想，紧接着，他便看到了后来的自己，被造谣私生活混乱，大学奖学金是靠爬导师床得来的自己。在被同学异样眼光环绕的自己之外，在江亭指责的背后，在孟非凡当众给他难堪之时，满意地欣赏这一切的，笑得灿烂的赵辰阳。

他去找学校解释，他去找导师求情，他被一次次冷脸相对。他挫败地只能去找江亭求助，却被对方指责带坏了赵辰阳的名声。他去找孟非凡希望对方不要再造势，结果，也不过是过梁小丑。

闻硕已经不想看这些过去的记忆了，但偏偏，这些记忆碎片一个个地在往他身前冲。

于是，他再次重温了孟非凡颐指气使的模样，对方主人一样坐在他办公室的椅子上，搂着赵辰阳，用看小丑的目光，通知自己卷铺盖走人。至于赵辰阳委委屈屈地说一切都是误会，孟非凡别为了过去的事为难自己这个小时候的哥哥时，闻硕觉得，还好当时自己先走一步没有看到，否则，当场是吐定了。

不过，他这是挖了赵辰阳的祖坟吗？闻硕忍不住想，还是上辈子结了仇？怎么对方这么和自己过不去？

手中的光球肉眼可见又多了好几道裂纹，闻硕试着深入，他能感觉到，在这颗球体的最深处，会有他要的答案。但很可惜，伴随着清脆的“咔嚓”声，也伴着赵辰阳虽然不能动但依然显示出了不敢置信的目光中，那颗球体，碎裂了。

一瞬间，冰裂纹布满了整个球体，再接着，便是如齑粉一般散开来。这看似清澈透明的球体留下的，是带着恶臭的污泥般的渣滓。

在这些渣滓落到闻硕手心前，也不知阿比斯怎么做的，只是一眨眼，这些污泥便消失了踪影。

而被停滞不动的的赵辰阳，身形却是扭曲起来，像是被无色的烈火焚烧，又像是被吸入了旋涡，他的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形状蜷曲着。他的手臂，他的皮肤，更是肉眼可见地皱缩起来。等火焰熄灭，倒在地上的，已经是一个脸上满是褶子的“老人”了。

这戏法变得，虽然看着很痛快，但莫名，还是有些惊悚的。

“他这是怎么了？”闻硕问道。

“把从别人身上抢来的东西扒下来，露出了真面目而已。”阿比斯道。

“真面目？”闻硕目露惊讶，“不是吧，他几岁？”说话间，却是兴致勃□□来。

阿比斯不明所以：“虽然比不过我，百岁是不止的。”

一个足够当闻硕曾祖父的男人，闻硕也不去管他是怎么变小变年轻的——定然和刚才那个光球有关。一想到这个年纪的赵辰阳和孟非凡谈恋爱，闻硕都想吹口哨了：“了不起，老牛吃嫩草，没脸没皮啊。不，这哪里是老牛，这都要成骨头了哈哈哈。”

闻硕笑得开心，阿比斯却是没有接话。

闻硕笑了一会儿，等这空旷的大厅仅有他一人的声音后，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停了笑：“阿比斯大人，您怎么了？”

阿比斯有些犹豫：“你……不喜欢年纪大的？”

虽然看不到阿比斯的模样，但听声音，竟有些委屈？闻硕只怪自己光顾着吃瓜了：“怎么会呢？年纪大的好，我就喜欢年纪大的。”天杀的，阿比斯的年龄，只大不小啊。

“真的？”阿比斯问道。

“当然是真的，”闻硕一副发自肺腑的模样，“年纪大的才知道疼人，对吧？”

阿比斯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他转而问道：“这个人，你准备怎么办？”

那边厢，赵辰阳无知无觉地躺倒在地，时不时抽搐的手脚，显示他还活着。

闻硕看着赵辰阳，一时间没有说话。

看出闻硕的犹豫，阿比斯问道：“要放了他吗？”

闻硕一愣，继而摇摇头：“我还没这么大度。”只是，看着如今的耄耋老人，即使他不做什么，对方的日子也不好过了吧。

阿比斯静静地看着闻硕，极有耐心地等着他做决定。

“就……让他一直以这个样子生活把，别祸害他人，去祸害他自己吧。”闻硕道，他想起赵辰阳对外貌的在乎，“对他而言，这样子活一辈子，也许比死了更难受。”

阿比斯道：“可以。”他伸出手，黑色的雾气随之从地面升起，不过片刻便包裹了赵辰阳。

“等一下，阿比斯大人。”闻硕突然又阻止了阿比斯，他拉住对方的手臂，“我想，我还是有些话想和他和说的，可以吗？”

看着自家爱人犹犹豫豫的眼光，阿比斯满是包容：“当然，你想杀了他，我都是赞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