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林间充斥着雨声,几道身影走在其中,似乎拖着什么,时不时发出沉重的响声。
他们是来抛尸的。
漆黑的林间,几人沉默着前进。
这林子地势很复杂,藤蔓与植物缠绕着,沼泽与泥潭交错其中,淅淅沥沥的下着雨,雾蒙蒙的,像是阴霾缠绕着,看不清前路,一不小心就会迷失其中。
在不知摔过多少次后,负责搬尸体的短发女人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老...老大,可以了吧?扔这...他们应该发现不了吧?”
有了短发女人开头,一旁的金发男人立刻附和道:“就是!这可是‘深渊’附近的恶化地带,他们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到这儿来找人!”
被称之为老大的人头也不回:“闭嘴!那是你们觉得,这种东西还是藏的越深越好。”说完,又小声咕哝,“别说这了,‘深渊’里他们都进过,照你这么说,还不如随便找条河把他扔了!”
“真的?我怎么没听说过?什么时候的事?”金发男人刚闭嘴又叫了起来“老大?老大!”
“闭嘴!”
“怎么了嘛?这又没其他人……”金发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们的面前有一个人。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穿着雨衣,垂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此刻,他正目不斜视的走了过来。
三人警惕的看着他,默默退了几步。
男人却一脸坦然的从一旁走了过去,声音懒散:“不好意思啊,借过。”
带头的人皱了皱眉,示意一旁的人拦住这个人。
但那年轻男人却像有所察觉一样,停住了脚步:“我说,几位啊,你们抛你们的尸,我走我的路,你们为何非要找事呢?”
几人脸色微微一变,为首的人说到:“杀了他。”
男人瞬间便被包围了。
奇怪的是,他似乎并不打算反抗,他歪着头,笑嘻嘻的说:“几位是要杀我灭口吗?”
一只手从他身后伸出,捏住了他的脖颈,是那个金发男人。
感受到脖颈间的压力,年轻男人的眸中却依旧不见惊慌,笑盈盈的,像是盛着一汪清潭,他微微回眸,笑了一声,宛若一个优雅的绅士:“这位先生,请问……你要拧断我的脖子吗?”
回答他的,是喉骨断裂时清脆的响声。
金发男人松开了手,男人的身体倒了下去,发出闷沉的响声,浅浅的水洼中倒映出几人的身影,溅起来的水滴扑腾几下,又没了声响。
短发女人蹲下身,摸了摸他的脖子,皱起眉,抬起头看向其他人:“老大……死了。”
金发男人撇撇嘴:“这就没了?还以为有多牛逼呢。”
那位老大皱了皱眉,低声喃喃道:“这不合理……”
这当然不合理,深渊裂缝一带是众所周知的高危地区,虽然这里只是裂缝最外处,但危险程度依旧不是普通人能涉及的。
更何况这人一看就是从裂缝深处出来的,还是独自一人!
退一万步来讲,他们也没见过哪一个人能死的这么快。
但是很显然,金发男人没想这么多,“都死了,还有什么不合理的?行了,老大,赶紧再往前走几步,找个沼泽什么的,把那玩意儿扔了咱们回去!这地方呆久了慎得慌!”
“哇哦~原来你也这么想啊!”
几人同时缩了缩瞳孔,只见刚刚“死去”的男人缓缓坐了起来,笑嘻嘻的对着他们摊开了手,喜剧演员一般耸了耸肩:“Surprise~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
没有人回答,或许是还没反应过来。
“那我当你们默认了喽!”
就在一瞬间,年轻男人跳了起来,将手搭在了面前人的脖子上:“先生,该我了哦。”
而后者瞳孔缩了缩,甚至连叫嚣的神情还没褪去,他后撤一步,低骂了一声,但他们的老大反应更快,一脚踹了过来!
年轻男人回头撇了他一眼,身形一闪,松开了手中的人。
金发男人后退几步,转头向短发女人吼道:“你不说他死了吗?”
女人一脸不可置信,口中喃喃着:“不可能啊,他的喉骨已经被你捏断了,他刚才……他刚才身上根本就没有任何活着的迹象啊!”
金发男人不依不饶地叫出了声,“那这是怎么回事?诈尸了?”
迷雾之中,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什么。
“彭!”
一个人影狠狠撞在树上,发出一声巨响。
两人同时转头:“老大!”
“……他不见了。”
男人靠在树上,正喘着粗气。他的声音低沉,还有点沙哑,就在刚刚顷刻间,他已经与那人过了数招,但结果显而易见,
——他根本就不是那人的对手。
几人脸色一变,金发男人冲上前去:“怎么可能!老大,你怎么样?”
男人身上被捅了好几刀,但都避开了要害,他正扶着树,平复着呼吸:“我的肋骨被他踹断了……”
黑夜中,雨声淙淙,植物交错着,任何一处都可能藏着那个黑影。
金发男人环顾着四周,咽了咽口水——他们当中最强的就是老大,却这么轻易的被打成这样,那换成他的话……
“该你咯。”
一只冰凉的手覆上了他的脖颈,徒然收紧!
金发男人这次没来得及说话,因为他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那是喉骨断裂的声音!
“不好意思,没有留给你说遗言的机会,”年轻男人松开手,任由金发男人软下来的身子倒下去,他依旧笑嘻嘻的,“我下次注意哦。”
年轻人踢了踢地上的尸体,依旧笑嘻嘻的:“喂,还不起来吗?死了?”
“嗯……但这个力道跟你刚刚应该差不多啊。”
“算了,看来你很倒霉,不像我,永生不死。”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年轻男人脱掉雨衣,露出了一头黑发。
沾满泥水的雨衣被他嫌弃的扔到了一旁,接着,他看向了另一边。
短发女人扶着他们老大,靠在一旁的树上,警惕的看着他。
年轻的男人打了个哈欠,“我说了,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们为什么都非要来找事呢?”
女人没说话。
“你走吧,放心,你没对我动手,我也没兴趣招惹你。哦,对了,把这玩意带走,”他踢了踢地上不知生死的家伙,“记得把这位不长眼的先生带回去……你们是朋友吧?”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拎起脚边不知生死的“尸体”,直接扔了过去,若是平时,他的行为应该不会这么失礼——
“很抱歉,今天我的状态有点不太好,在为了保证我的时间与精力充足,以保证我的人身安的情况下,委屈你们几个一下。”
他揉着脖子,活动着脖颈,语气懒懒的,似乎说着些什么平常话,“啧,喉骨断掉的感受真不好,下次还是直接躲开吧……”
蒙蒙雾气中,对面早就没了身影,也不知道到底如何。
“喂——你们的尸还没抛呢,确定不要了吗?”
回应自然是不可能有的。
“无趣。”男人耸了耸肩,靠在了一旁的树上,歪着头,把玩着手中的刀。
这是他刚刚用的刀。
手指搭在沾满鲜血的刀刃上,轻轻摩挲着,锋利的刀刃瞬间就割破了男人的手指,伤口露出了鲜红的皮肉组织,一点点血红渗了出来,但没等鲜血流出,他手上的伤口竟然已经好了。
他叫楚南之,一个怪物,一个永生不死的怪物。
至于刚刚那几个人,到底能不能活着回去,回去之后会怎么样,跟他没关系。
楚南之将刀擦干净,收了起来。
接着,他径直走向面前的裹尸袋——他有点好奇,是什么样的人物,让这群家伙不惜来到深渊地带,也要毁尸灭迹。
解开袋子,露出了里面的尸体,浓浓尸臭散发了出来,看样子,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不过依稀还能看出样貌。
楚南之把尸体从袋子里扒拉了出来,这是一个白人,穿了一件灰色大衣——尽管已经看不出灰色了。他扯开这个白人的衣兜翻了翻,却只找出了一张工作证和一个智能机。
智能机俨然已经坏了,楚南之没有能力也没有兴趣去修它。
工作证上面印着一个抽象的、形似于虚拟货币的logo。
楚南之“啧”了一声,“果然是那群家伙,看看这标志性的Logo,啧啧啧,可真是看着就令人头疼。”
工作证的背面印着白人的身份信息——沃克·艾伦,34岁,数据库管理员……
剩下的信息繁琐又无用,楚南之也没有再看下去,把工作证擦干净,也丢到了包里——数据库管理员的工作证,万一以后有用呢?
楚南之又翻了翻,没有身份卡。
身份卡,在这个时代,无论在任何地方,做任何事,都需要这种东西。它类似于身份证明,但又不仅仅是身份证明。
每个人出生时便会绑定,这东西记载他们从小到大每一次违法违纪,每一次升职,甚至每一次购物。
它储存着人们的一切信息。是这个时代,每个人想要在这个社会上生存的必需品。
但楚南之没有这玩意儿。
没错,楚南之是个黑户,切确的说,大约200多年前,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唔……”想到这里,楚南之顿了一下“或许死胎更贴切一些?”
但这不重要,至少现在对他来说不重要。
楚南之耸了耸肩,站起身来,慢条斯理的擦掉了手上的污渍。
虽然他在这个新型社会里已经待了几年有余,但依旧和顶级通缉犯一个待遇——全球缉捕。
所幸,为了不引起所谓的“民众恐慌”,所以不是每个人都知道他的存在,只有高层才见过他的通缉令。
这应该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算啦算啦,大度的人总是不屑与那些恶心的家伙置气。”
——毕竟他们有一半以上都已经烂掉了呢。
楚南之自言自语着,没有在去管那位艾伦先生的尸体。
他像原来一样,慢悠悠的走向深渊外,就好像刚刚的一切都从未发生。
……
当楚南之进入市区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他不紧不慢的走着,眼中不见一丝疲倦。
这时候的街上很是冷清,没几个人,按照楚南之的性子,应该会觉得很无聊。
但楚南之却突然笑了,他向身后撇了一眼,眼珠子转了转,像有了主意似的,转身走进了巷子。
在楚南之的身后,有一个戴着兜帽的男人,见楚南之走进巷子,立刻便跟了上去。
巷子很暗,那个戴着兜帽的男人紧跟着楚南之向里走去,但当他跟到死胡同时,楚南之竟然已经不见了!
突然,身后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没等他转头,脖颈便感到一阵冰凉——那是一把刀。
懒洋洋的声音从男人身后传了出来:“这位跟了我一路的先生,我抓到你了。”
男人的眉舒展开,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好玩吗?”
“怎么不好玩?”
从某些角度来讲,两人此时的动作极为暧昧,楚南之从背后伸出手,像拥抱一般轻轻环着男人的后背,一手握着刀,另一手指尖随意的戳着身前人的胸膛,他微微低头,下巴搭在他肩上,轻吻着抵着他脖子的刀刃。
“你杀了我那么多次,我回馈一次不行吗?”
“嗯?我亲爱的……时长官?”
或许是因为那句“亲爱的”,男人终于有了反应,他抬手抓住楚南之握着刀柄的手,转身就一拳。
楚南之“哎呀”了一声,偏身躲开这一拳,愣生生把手从他的手里抽了出去,刀尖堪堪擦着男人的手腕划过。
“先生,您这打招呼的方式似乎不太友好呢。”说罢,又鬼魅般的闪身消失了。
“鉴于你我多次交往情况来看,还是你干你的事,我走我的路……OK?”而这一次的声音,来源于墙头上。
楚南之坐在墙上,说完,便从墙的另一边翻了过去。
男人抬起头,静静的看着墙头,半晌,低笑了一声。
“这家伙……怎么还跟以前一样。”
“窜的比兔子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