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给我出来!”
来者是个尖嘴猴腮,声音刺耳的男人。只见他身后还跟了三五大汉,各个抄着家伙,俨然一副来店闹事的模样。无论如何,听风亭这桌桌坐得都是江湖好汉,此人张嘴一吼,所有人顿时搁了筷子,手上无声摸刀,气氛瞬间肃杀起来。
那领头的有些紧张,咽了咽口水,又吼一声:“掌柜的!”
“啧,吵什么吵,”座下很快有人嫌烦,“你这厮还让不让人吃酒喝肉了!”
“就是。”“是啊!”应和声一片。
尖嘴男泼猴似地阴阳怪气起来:“你吃你的酒,我找我的东西,老子的宝贝丢在这店里了,怎么着,大侠你来赔?”
老李再三吩咐谢观止不要出去,以免乱中再引祸上身。接着钻出灶房,连忙赔笑为各位客人道歉:“哎哟,不好意思……叨扰各位贵客雅兴,方才后厨忙活出来慢了。晚些咱听风亭为各位,都送个赔礼的小菜!”
多好的说辞,多好的态度!谢观止藏在幕帘后头看着,心中深感赞许,这听风亭的生意,可不是区区一个好位置好景色能换来的,当掌柜的怎么待客怎么做人更是关键。
“这位客官,可是有事寻我?”
“呵,少装什么不清楚!”眼见尖嘴男早酝酿好似地,朝着招牌啐口水,“前几日我来你这破店吃饭,口味还行,酒倒是劲儿大。哥几个喝蒙圈不知事了,醒来一摸身上?好家伙,我孙家的传家宝丢了!”
“传家宝?”老李听来也不是头一回遇这种闹事的,问得冷静也仔细,“客官可是几日前,什么时辰来咱小店吃的?都点了什么菜,喝了哪些酒?我这就给咱查查。”
尖嘴男两眼咕噜一转,分明早预料到这问题,看来诬陷不成便要撒泼,演技倒还真不错,竟猛一抽泣,哭了起来:“我怎的还能记清?那是我娘唯一剩下的…丢了它这几天,我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呜呜呜……娘……”
……
这不哭还好,一见落泪,满桌的江湖人变作中立态度,纷纷都把这闹事当做下酒菜,准备看谁能吵赢了谁。谢观止在后厨看得头疼,虽然的确不了解老李,但人是有所谓直觉、第六感的,看着那一脸慈眉善目的和蔼样子,就觉得他绝不像什么趁客酒醉偷鸡摸狗之人。
老李沉默一会,先遣另外小二为那尖嘴男送去几张擦泪纸,才笑道:“客官莫不是记错了酒栈?老李虽然糊涂,但咱这小店的各个贵客都记得清清楚楚,谁家爱吃茴香、不要葱花,我都拿小本记着。怎会记不清几位大侠,还拿了您的宝物……”
“少说这些有的没的,让哥几个亲自找找才见真假!”
只见几个壮汉走进店里,粗暴地来回翻找起来。只是翻找还好,这群人架势却好像砸店,扔书砸缸,好不粗鲁。谢观止看得眉头紧皱,一股无名火直窜脑门,几次忍不住要掀帘出去,却被炒菜的厨子拦住:“兄弟别急,咱店生意好,总有这种想讹钱的。他们真敢找就最好,顶多砸点烂缸,没东西就走了!”
“……好,也是。”
谢观止深叹口气,担忧地望着老李巍然不动的背影,不禁心想。这老李年事也不小了,怎的不见妻女儿孙,听风亭生意这样好,可树大招风,难道过去多少年里也都是一把老骨头独自挡着这些乱事吗?
“找见了!”
什么?!
老李猛然转头,那壮汉真从柜台找出一块白玉雕龙佩。这佩白玉质地,周镶金丝,其上龙身缠绕盘桓,在日光下发出细腻柔和的光辉,看起来的确是个宝物。然而那光……谢观止只看见一瞬,心中不由得起疑。怎么会如此巧,就算是哪个小二偷的,又怎么会当真放在这么明显的地方,好像偏偏等人现在发现?再傻的人,偷了东西也知道藏才对。
“好家伙!”尖嘴男接话更快,几滴眼泪早就干透,“你个老不死的东西,开个生意这么好的店还不满足,竟然还偷客人东西!”
“诸位,小心点吧,当心喝多就被这听风亭偷个精光了!”
只见老李额头冒汗,面色并不好看。这会就是被诬陷也理亏,只好连连弯腰道歉:“客官…客官恕罪,可能是店里哪位小孩贪玩,不知宝物贵重,竟何时拿来耍了。现在原物奉还,还请客官息怒……”
“一句息怒就够?”尖嘴男声音更大,引得街坊邻里驻足观看,整座听风亭只有老李成为众矢之的,“赔钱!精神损失费,宝物修理费!”
……
“赔钱?”
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谢观止撩开布帘,站在老李身旁。刹那间,无数双视线箭矢般射来,一般此情此景,普通人都会紧张,然而谢观止不是普通人,此人深知自己现在有张八十分的俊脸。
“你这小子又是哪来的,快滚,没你的事。”
被骂倒是小事,谢观止觍着一张笑眯眯的俊脸,仿佛骂字耳中过,两手一伸:“仁兄所道的宝物玉佩,可否借谢某把玩。只需稍稍一看,如果没有问题,听风亭就赔偿近一个月的营业额,如何?”
此话一出,连老李都倒吸一口冷气,不确定地望着他。眼见筹码越来越高,座下食客纷纷大笑,酣然饮酒。就连街坊邻里都来回奔走,互相喊告:“快来看——听风亭闹事了!”“说是偷了东西,有个宝贝!”“还出了个没见过的俊男,快!”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店门前已经人肩接踵,前后好几层人墙探头探脑。谢观止脸上看似带笑,实则也心下无奈,他并非什么爱闹爱现的角,倒也不是偏要如此声张……只是这事如果不能在大庭广众眼下反转,恐怕听风亭的生意,之后要冷清大半。
尖嘴男当然乐意,将玉佩凭空扔来:“看,尽管看!你就是看到天黑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那可不一定,谢观止笑着接来玉佩。握在手中一摸,润的,但手感生硬;再对灯眯眼一看,亮的,但只有些微弱光;这一套颇有名堂的手法看得路人好奇不已,就连老李也耳语问道:“小谢,你难道懂这些?”
谢观止淡淡一笑:“我何止懂啊,李叔,我太懂了。”
尖嘴男:“?”
“诸位!”
“在场如此多的侠人仙客,可有谁会火术?要旺的,需得越烈越好。”谢观止大声招呼,神秘地问道,话音刚落,就有一侠客起身,抽刀竟骤然出火,烈焰于刀身蒸腾不息,烧得空气都扭曲不已。这一架势看得群众啧啧称奇,纷纷鼓掌。
“厉害!” “好!”
谢观止走到火旁,又笑而背手,问道:“客官家这宝佩如此名贵,又是传家至宝,请问是何材质?”
“那可是上上品的白玉!”尖嘴男抱臂,不满地撇着嘴,“就是细说你这穷酸小子也不懂!”
“好,白玉确好!”谢观止陡然大声,把那尖嘴男吓得一抖,“要说咱大唐现有的白玉,品类更多。诸位姑娘们做簪用的高冰玉,咱官家刻牌会用的青白玉,再说和田中的极品田黄白玉——当然了,不是您这个,还有做大件儿总有的大理石玉,还有边疆供来的软玉……”
这报菜名的架势更让所有人目瞪口呆,他再一笑:“我就当您这是最常见的和田玉吧。那么其一,上品好玉遇火纹丝不变,诸位请看。”
只见玉佩略微接近火舌,通盈火光闪烁片刻,佩上受热最集中的区域竟然出现裂纹,开始变色!围观人群睁大了眼,纷纷发出惊叹的声音:
“这人是真懂啊?” “原是假货!”
尖嘴男神情一变,叫道:“还给我!”
“别急,”谢观止又从某桌上拿来小碗醋碟,“稍后咱给您再上一碗,我借用下。”
“其二,上品好玉遇酸不融不变,玉质稳定,表面丝毫不损,诸位请看。”
尖嘴男已经急得扑身要来夺佩,却被同行汉子拦下,几人窃窃耳语,满头冷汗。
“老大…别,咱快走吧。”“是啊……这佩说到底也是咱自己藏在这儿的,败露可不就理亏完了!”
在他心急火燎的视线里,谢观止不紧不慢,将半碗醋倒上玉佩。
仅仅几秒的功夫,只听那玉佩竟然嘟嘟冒泡,气泡声经久不绝,甚至在佩身留下了腐蚀的痕迹。待到化学反应结束,抽纸将其擦干时,玉佩已经面目全非,再无方才细腻白润的光泽。
“你,你竟敢这样对我的玉佩!”
“得了吧,”谢观止冷冷,“你管这叫玉?从哪挖了块石英岩着人磨的,手艺倒是不错,介绍我认识认识。”
“…………”没想到竟然全被看破,尖嘴男吓得面色苍白,浑身冷汗,“不……不是这样的…这是我娘…”
“你娘,你娘……”谢观止翻了个白眼,把那玉佩挂上尖嘴男的脖子,“一块好佩不在原料,不在价值,就算这当真是你娘给的石佩,你珍惜爱护,它就永远无价。”
“而被你拿来讹钱诬陷,血口喷人?就算是举国上下仅有一块的最上品玉,也再没有半分价值。”
……
“好!”
短暂的沉默后,第一个人猛然起身鼓掌。
“好啊!” “厉害!” “快哉…快哉!” “少年人真是能人辈出!” “今晚这壶酒,值了!”
满店的江湖好汉纷纷起身,碰杯称赞。梨花畔的街坊邻里更是人人赞叹,村中何时来了这样一位奇才少侠。逐渐人群热切地簇拥起来,这个问可否看看我家的花瓶,那个问能否验验书画的真假。
等到尽兴的食客散尽,父老乡亲们也都看够热闹时,天色已经接近黄昏了。几只叽喳小雀归巢,谢观止帮忙收拾着满地残羹碎碗,老李端两碗热气腾腾的汤面走来:“小谢啊,先不收拾了。来吧,咱吃了晚饭再打扫。”
黄昏落日,两只小凳两双碗筷,谢观止吸溜着面条,抬头却见老李不知何时已然落泪,泪珠掉进面条再卷进嘴,哭得很安静。他想起方才所见,老李柜台的佛龛中,立了一李姓男儿的牌,祈愿不是望子成龙……而是九泉之下,灵魂安息。
“孩子,今天,李叔谢谢你了。”
“李叔跟我客气什么!那明晚咱下面多加两片肉。”
“哈哈哈,行,行。”
……
夜晚,谢观止躺在床上将要入梦时,系统的提示突然逐条出现。
【您已完成梨花畔·随机事件一】
【知名度 5】
说到底的…这知名度能有什么用处?昏昏沉沉间,他一翻身就进入梦乡。
然而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仅仅5点的知名度,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