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食堂X中国 第53章 【X原创】肉丝跑蛋

据说现在的餐馆都不大喜欢做肉丝跑蛋这个菜，大家对此各有各的说法。有一说是因为这个菜十分考验火候，因为是清淡的口味，火候不足就难以成型，火候过头则会让蛋生出一股焦味，难以用其他调味掩盖。难度不小，再加上现在的厨师学校都以香辣为主的全国性口味为主，所以会做这道菜的人也不多。有一说是因为成本的上涨，而这个菜需要实打实的肉和蛋，无法掺入其他凑数的配菜，甚至蛋要是少了一份就无法让蛋块蓬松起来。但又是提不起价格的家常菜，所以利润无法支持餐馆再做这个菜。

随着在时代中渐渐淡去，有人点了这个菜我还有些挺意外的。

将鲜嫩的里脊肉丝过油，放入足够的油才能让蛋液变得蓬松，趁着还没成型的时候放入肉丝与葱花，这时蛋泡已经结底。颠锅翻面出锅，要趁着蛋还蓬松的时刻赶紧送到客人的面前。许久不做的我，偶尔也有这样发现自己上了年纪觉得反应不如年轻时的感受。

点这个菜的是新人编剧阿线，年近四十才写完自己的第一部剧，现在正在筹划第二部关于夜生活的剧本。

他请到了在夜店里做Gogoboy的阿利作为采访对象，向他打听在夜店里发生的各种故事。

烟花之处自古就有各种各样精彩的情感故事。脱衣舞女上年纪后嫁做商人妇，两女为争一个男模特大打出手，已经结婚了的丈夫经常流连在夜店爱上了男小三。一个个都是比电视剧更为离谱而又荒诞的故事。有了这些素材后，应该能写出收视率不错的电视剧吧？阿线一边听着一边拼命敲打着蓝牙键盘，看他PAD的屏幕从一片空白到满满当当，他应该也异常满意吧？

“明天是周末，我会上台表演。线哥要来看吗？”

“嗯……还是下次吧。剧本过审后，布景和道具组的人还要去你们店里参考下现在酒吧的布局，到时候还要麻烦你。”

“是吗？到时候也可以来我们店里转转参考一下哦。”小寿寿本是这一次采访的中间人，但因为现在不让播描写同性剧情的电视剧，所以转介绍给了面向女性顾客的阿利工作的酒吧。

“那个……下次看情况。”

“这意思就是不会来了。”小寿寿给阿线的杯中倒上了酒说，“既然要写晚上的故事，不亲自来酒吧感受下怎么行？”

“可能是……性格的原因吧。我不喜欢那种人多吵闹的地方。”

“那为什么要写这样的故事呢？我听说这个策划是你想出来的吧？”

“现在比较流行群像剧吧？把夜店当背景可以开发出各种各样的角色和背景。而且现在屏幕上以现代为背景的电视剧几乎清一色都是以办公室白领为背景，也是时候关心一下不同的阶层了。企业老板，陪酒女，Gogogirl，甚至是混夜店的无业游民。就算有些人群我们把他当作笑话来看，但也是真真实实存在于我们这个社会的人。他们是怎么一个生活状态，为什么会形成这种生态，就因为不了解所以大家才会用猎奇的眼光去看待这些人。”

“那样的话……你不亲自去喝上一杯而只是道听途说，真的能了解吗？”小寿寿喝了口酒后说，“世界上的成年人，都被这个世界折磨得只能拼命隐藏自己，就算是面对着面谈话都不敢把内心的实话说出来。更何况是那些要躲到黑夜，好好伪装后才出门取乐的人呢？”

“就是就是，明天就在我上班的时候来看我吧。不用害怕，我会保护好哥的。”

“嗯……那明天再说吧。”

“不是明天再说，是明天见。明天如果见不到哥我就不上台了。”

“那也太……”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所以不要再挣扎了。”

可不是，有时候别人或许会比自己更了解自己。想了一天该用什么突发状况作为临时无法成行的借口，但在找到前已经被阿利堵住了门。

有些无奈的阿线只好被他拉着去了他工作的酒吧。以女性为主要消费群的男色酒吧里，男人大多只有舞男和陪台的公关，他一个男生顾客显得有些突兀。不过本来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在震天的音乐昏暗的灯光里，并没有人在乎他的存在。他坐在吧台上点了一杯鸡尾酒，开始还有些拘谨，慢慢就放松来忍不住跟着音乐的节奏摇晃起脑袋。

也有女孩子过来和他搭讪，但好在他三声只应一声的态度很快就劝退了那女孩子，就在他以为他能就这样度过一晚上的时候，有人拉住了他的手。刚刚还在舞台上穿着比基尼泳裤领舞的阿利，这会儿已经穿上了衣服成为了顾客。他拉着阿线的手跑进了舞池里，在他面前扭起了身子，上演专为他而跳的舞蹈。

他脸上还未卸去的亮片，在夜店昏暗的灯光下格外闪亮。阿线注视着阿力的脸无法放开，似乎在他的眼中，世界就只剩了他一个人。而偏偏这个世界的焦点，在对视后忍不住亲上了自己。

阿线没有躲开，也没有挣扎。在动感的音乐中的吻，如同这酒吧旋律中的一切一样，没让他体会到一丝的不适感。

那一天之后，两人玩了各种风格的夜店，每天玩到夜店都关门的深夜，也会到我的店里来喝上一杯。

就在天气从微热转为极度闷热的盛夏，他再次出现我店里的时候，我才发现他已经有很久没有来我的店了。

“那部电视剧的剧本完成了吗？”我忍不住好奇地问。

“没有，在剧本审查的时候被打下来了。虽然公司领导觉得比较新颖，但上面的人觉得内容太负面了，所以都没过剧本阶段这个项目就告吹了。”

“什么啊，好不容易有个正规的媒体会关心我们这些只能混迹在黑暗里的人了。”

“那些人明明是会所酒吧消费的主力，却不爱把这一面放开给普通人看。搞得好像有些事不搬到台面上，大众就会不知道似的。”

“不就是因为那些人不敢把自己的故事给别人看到吗？”

不少夜店老板评头论足一番后，小寿寿抖了抖烟灰问：“不过阿利那小子给你发了不少消息吧？为什么不回他？他还蛮想你的。”

“是吗？因为作息不一样，每次他发消息来我不是睡了就是在工作。错过了时机就不知道该怎么回了。”阿线拿起手机来边划边说到。

“所以是因为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对自己回复吗？”

小寿寿的问题换来了阿线的沉默，许久后才喝了口水后说：“这地方太可怕了，把我不曾面对的那些事，都搬到眼前来了。”

看来只有小寿寿听懂了他的话，呵呵一笑后给他空下来的水杯里倒上了酒。

“我啊，虽然都快四十了，但很多事的经验几乎是零。从小就是个普通人，但了解别人的故事越多后，却又越是觉得自己不像是个普通人。”他敬了小寿寿一杯说，“我生长的家庭说不上有钱，但也有温饱的生活和爱我的父母。从小就听话努力学习，做老师眼里的乖孩子，天赋不算好，努力后也只有平平的成绩。没考上什么好大学成为人才，但也考上普通的大学，然后找了一份可以糊口的工作。就和我身边以为普通的人一模一样。

但我却又不像其他人一样，有过走出人生这条轨道的时候。因为活得太中规中矩了，所以恋爱都没有谈过，活得最叛逆的事可能就只有没有去相亲，所以这个岁数都还没能建立起自己的家庭吧？不过我并不是不想这么做，只是父母觉得我活得好就好，并没有为我张罗这些事，要是有人和我相亲看对眼，我也说不定就顺从结婚了。这一次我会想出这个策划，也是因为我的心里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我想像其他人一样下班后去喝杯酒，尝试着去夜店猎艳，想要和谁谈一场不计结果的疯狂的恋爱。

虽然为自己找了不少的借口，但我还是得承认自己想过。从小的我以为家里的条件不允许我走一次弯路，长大了后便成了惯性的害怕，所以麻木地坚守着自己的那条路。虽然想出了那样的策划，但筹备过程中我还是不敢沾染这些事。要不是没有阿利的话，我也一定只会把取材停留在口头采访的阶段，然后利用问到的故事做素材写剧本。多亏了他，我自己第一次成为了某个故事的一部分。”

“所以你把这段故事当成了泡泡，在光下美丽地飘曳之后，到了该破的时候吗？”

“不然呢？我们两个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别说性别，工作，生活习惯什么都不可能有未来，我们两个完全就是生活在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吧？”

“嗯……说的也是呢。”我还以为刚刚说出了华丽比喻的小寿寿会继续劝合呢，结果他只是说，“爱情这种事就是这样，只有激情的话是不可能长久的。在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之前果断地结束，也不是一件坏事。”

两人的玻璃杯默契地碰出了一声脆响，小寿寿像是品红酒一样抿了口啤酒。那翘着兰花指的手好一会儿才把啤酒杯放回桌上。

“你一个像准点列车一样中规中矩跑在轨道上的人，却选择了编剧这份职业还真是辛苦你了。”

“嗯？”

“你对我说过，电视剧让人觉得美好之处就在他不像是人生一样可以在某个时间节点以Happy Ending戛然而止吧？要是像电视里那样疯狂的话等过了剧终那两个字后就得面对一地鸡毛。不过如果是剧情深刻到有不同凡响的电视剧呢？高收视率一定会促使原班人马再出一部续集吧？那一地的鸡毛不正好成为更强烈的冲突等着主角来收拾吗？等那些都收拾了，可能会成为更让人满意的情节呢？就像你这段时间的尝试一样，不想着再尝试下延长一下故事结局的那个点吗？”

小寿寿的话刚说完，门口就传来了开门的声音。刚下班的阿利，就连妆都还没有卸。看到了阿线后，飞奔过来一下将他抱在了怀里。

“你终于出门了！想死我了！还以为你因为项目被打枪了想不开了呢。”

“不好意思，只是要想下一个策划比较忙。”

正巧这时，我的肉丝跑蛋也出锅了，端到他们面前忍不住提醒一句，一定要趁热吃才能尝出这道菜的味道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