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食堂X中国 第23章 【X原创】糖炒栗子

今年第一波冷空气，如同往年那样没有引起大多数人的重视。本还在抱怨这炎热的天气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结果下了一天的雨，下班时穿着短袖哆嗦再风力，总是让人想起“措手不及”这一词。

而到等烫手的栗子都放到你面前的时候，恍惚地看着它不禁问：这秋天是要结束了吗？

那天午夜的时候，一个男生穿着短袖T恤走进了我的店里。他环顾四周看菜单的时候，又看看其他人问：“老板，这个栗子是这里买的吗？”

我应了一声，因为河北的故友邮寄来了新收成的栗子，现在的快递业发达，没两天就能收到。所以拿出了许久不用的大铁锅炒了一些，毕竟设备有限，自然远不如那些专业炒栗子摊上的香味。但多亏了是地道的京东栗子，好食材能盖过我这拙略的手艺。

本来是只敢供给熟客的，看着他十分感兴趣的模样，便给他也准备了一份。

“好像没有见过你？刚来这里吗？”我这巷子里不起眼的小店，大多靠街坊带点生意，新面孔并不多。

“嗯，我是来旅行的。”

“旅游？那就是外地游客咯？”阿彩边剥着栗子边说，“东方明珠去过了吗？外滩去了吗？我第一天来上海的时候就去了。真是人山山海，在我们老家只有赶集的时候才能见到这么多人，不对，赶集的时候都没有那么多人。”

“早上去了，外滩还是满漂亮的，感觉终于见识到了电影里的那个上海滩。”

“可不是，当年周润发那个上海滩拍得多帅啊，所以家里人让我出来打工的时候，我想都没想就要去上海。铁了心找了同乡的姐姐，那个年代还没高铁，跟着她坐着两天一夜的火车才到了上海。看到外滩那些老房子的时候，我还以为我对这儿再熟悉不过了，毕竟看了这么多电影。我轻轻松松就会在这儿混得很开当上个大姐大的。”

“结果呢？”阿岛问。

“结果？城市生活原来和电影里的完全不一样呢。不过还好，我现在也算是能靠自己吃得饱饭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咯！”阿彩拿起一个没开口的栗子放到嘴里，发出了一个清脆的“咔擦”声。

“旅游？那怎么来这家小店吃栗子了？”忠先生听后笑着说。

“不想吃美食杂志上推荐的那种老字号，想吃点本地人喜欢的东西。逛着逛着就走到这条小巷子里来了。”

“那你真是找对地方了，这家小食堂在我们这条酒吧街上排了第二就不会有第一哦。”谢谢忠先生的夸奖，“对了，如果你想尝我们吃的东西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推荐一些哦。”

本地通的忠先生就像相声里报菜名那样咕噜咕噜报出了一长串名字，旅行者拿出手机地图，在上面标记了一些自己感兴趣的地方。

“不过一个人出来旅行不是有些可惜吗？很多特色菜馆里都点不上几个菜，不然一个人根本吃不下，有些点心店里其实有很多特色呢，一个人的话一次只能尝一种吧？”

“就是，不过也有一个人的好处，只要参考自己想吃的迅速下决定吃什么就好了。不用理会同行人的口味，这样吃起来也轻松多了。”

“是吗？我明白了，怪不得说美食家都是孤独的呢。”忠先生用力拧了一下手里的那颗栗子，只是栗子纹丝变化都没有。

“旅行？你也喜欢在城市旅行吗？”小寿寿听后问。

“嗯，虽然名山大川也会去，但我更喜欢在市井里逛逛。去的城市越多，就越会觉得每座城市都有不同的……该说是灵魂吧。虽然现在的城市都是高楼大厦，玻璃幕墙，互相之间的外观越来越相似，不过只要在城市里多逛一些的话，就会感觉出每个城市不一样的地方。那种感觉就像连结到了城市的灵魂。”

“能体验城市的灵魂吗？好羡慕呢。”小寿寿喝了口酒说，“的确就算再怎么相似，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不一样的气韵呢。我问你，如果让你选下一个旅行地的话，纽约东京曼谷伦敦巴黎，五个城市你会选择哪里？”

“每个地方都想去呢。”

“那如果只能选一个目的地呢？”

“纽约。”

“为什么？”

“和其他城市相比，只有这个城市是移民城市吧？就算再怎么想，也感觉不出这个城市的灵魂是什么样的。它没有独特的信仰，没有独特的种族民族，没有独特的传统。但明明什么都没有却总能在各种电影里表现出一种灵魂，一种热烈而又强烈的灵魂。”

“吼~~你说不定能成为一位云游的诗人呢。”小寿寿说，“我年轻的时候也喜欢旅行呢。有一次从一个负心汉那里拿到了一笔巨额分手费之后，我就拿着那笔钱出去旅行了。东京，曼谷，伦敦，巴黎，我都去遍了。不管是去哪里，只要让我离开这座城市就好，只要呆在这里每一条街道好像都会喊着他的名字。幸运的是，我在很多城市都交到了朋友，虽然我们的故事各有不同，但无非不过都是为爱所困而已。我们虽然不同，但都有一个寂寞的心。那次环球旅行回来后，我就用剩下的钱开了这家酒吧。”

旅行者计划在这座城市呆上三天，在过去的两个夜里，他都会来我的店里。

“所以下一站要去哪里？”我给他端了一碗炒栗子，然后问。

“等等去火车站再说。”

“还没决定吗？”

“嗯，钱快用了，只能选最后一座城市了。”他说，“其实，我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来这么远的地方旅行过，坐火车最长也只到过一小时路程的地方，飞机更是没坐过。

“不久之前，我从公司辞职了，那是我们当地最大的国有企业。大学毕业之后能凭自己的本事进到那家单位还被街坊们传颂过，只是在那家单位里做着做着就越不是滋味。就连我自己有时候都会有些嫌弃自己，为什么正义感要这么强呢？单位里满是做了二三十年的老员工，每天上班就是喝茶报纸等退休，所有工作都交给难得的年轻人不说，如果你想到了什么改进工作的主意，第一要考虑的不是怎么执行，而是执行后会被这些老员工怎么反对怎么抵制，搞得不好人家还会找机会为难你。除此之外，还经常碰到一些不得不做的外部人际关系，甚至收受一些贿赂，不然就会被当作不合群被穿小鞋。有空的时候回过头来想，我之所以想进国有企业，是想为自己的国家做出贡献，而搞得这副模样的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

“终于，我提起勇气辞职了。一心扑在这份工作上的我在这之后一下子变得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这种从没计划过的人生该怎么走下去呢？好在这两年还算有了些积蓄，我就想先去外面看看，毕竟长到这么大，都没有出过一趟省呢！为了省钱，我都选能坐一夜通宵火车能到的城市，就这样我最后到了上海。前两天深夜，在广场上看到有人卖唱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好像回不去了。每一天都往前走，至少可以寻找到知名的景点，每一天都在路上，至少自己还能有个目标。如果让我重新回到家里，坐在门徒四壁之中的我，该以何处作为目的地呢？越想，就越觉得害怕了起来。”

“不如拿出地图来看看怎么样？看着地图说不定会想起以前想要去的地方也说不定吧？”

他听后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然后说：“也是呢。老板，能给我拿瓶酒吗？一个人在外害怕出事，所以都没敢喝过酒呢。”

我轻轻应了一声，给他的杯子里斟满了酒。不过当然，我这里的规矩，酒不能过三杯。